第140章 絮絮叨叨的女人 一
晚上9：00。
這是一間擁擠的小房子。
白熾燈大概是太久沒換了，整個房子昏昏的。各種傢具昏昏地擠兌著彼此，都像是在生著悶氣似的。
她坐在發舊發黃的沙發上面，又瘦又乾的雙手摺疊著不知道多久沒有整理以至於堆積如山的衣服，一雙疲憊卻不減犀利的眼眸來回盯著坐在飯桌上寫作業的男孩和癱在另外一張沙發上解著領帶的男人。
她把視線停在男人的身上，發乾的嘴絮絮不休地絮絮叨叨：「回家就知道躺著，你以為就只有你累嗎？我也很累啊，怎麼就沒見我躺著呢。不幫忙做家務就算了，一身煙酒臭味也不知道去洗澡，你到底想要臭死誰呢。」
男人一臉不耐煩地抬手抓了抓本就不多的頭髮，窩囊又無奈。
她持續絮絮叨叨：「你以為臭死了我，你就可以去找別的女人了？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副什麼德行。世界上也只有我這麼傻，居然跟了你這麼多年。想當年，我真是瞎了眼，那麼多人可以選，為什麼我偏偏選了你。」
她繼續絮絮叨叨：「但凡我選小李或者軍哥或者隨便哪一個男人，肯定都比選你強。聽說小李前幾年開了一家麵館，怎麼也算是一個小老闆。聽說軍哥前段時間又買了一套新房子，他老婆啥事都不用就收租。你看看你，你在這個破單位做了十幾年，還是一個無權無錢沒有話語權的小小辦事員。天天就知道跟著所謂的老闆出去吃喝玩樂，錢卻不見你多拿一點回來……」
男人雙手一拍沙發扶手——卻也不敢拍得太大聲，大概是怕惹來女人更絮絮叨叨的絮絮叨叨——男人站起身，拖著沉如灌鉛的雙腳往房間的方向走。
她盯著男人疲憊的背影，提高聲調對著男人的背影說：「怎麼了？說你幾句都不行啊？說你幾句就要發脾氣啊？男子氣概沒有，脾氣倒是不小啊。像你這種男人，就只敢回家對老婆孩子發脾氣。」
男人加快了腳步。
她說：「如果你真的有種，你就回單位向你老闆發脾氣去啊。你就回單位，讓老闆給你加工資去啊。怎麼了？不說話了？就知道逃啊？就說你這種男人最沒用，沒用的窩囊廢。我為什麼就嫁給你這個沒用的窩囊廢了呢。」
男人走進房間，關上了房門。
她朝房間的方向嘖了一聲，一邊繼續折著衣服，一邊將視線移到坐在飯桌旁邊做作業的男孩身上。
男孩明顯哆嗦了一下。
她刻薄地嘆了一口氣，說：「現在都已經幾點了，你還沒有寫完作業。你說你，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學習啊？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給我好好學習，你休想我周末帶你去買什麼玩具、去什麼洋快餐店。」
男孩明顯加快了寫字的速度，就連後背都因為握筆的手過於用力而拱了起來。
她用鼻子嗤了一口氣，說：「你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有出息。如果你不好好學習，將來你肯定要像你爸一樣，幾十歲人還一事無成。錢沒掙多少，脾氣倒是不小。天天就知道陪著老闆在外頭陪笑陪吃陪喝，像條狗一樣。回家就一副死樣對著自己的老婆。」
她吸了一口氣繼續說：「窩囊廢就是窩囊廢。雖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出生會打洞。雖說你是你爸的孩子，基因混了些不太好的進去。但你也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基因好著呢。」
她又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你媽我當年的學習成績可好了。如果我不是高考的時候發燒沒考好，我說不定就是我們縣的第一個女狀元了。都怪我運氣不好。如果我當年考上了大學，如果我找到一份好點的工作，我怎麼也不會淪落到嫁給你爸，可憐地住在這樣又舊又擠的破房子裡面。」
她換了一口氣說：「你給我好好學習。等你將來有了大出息，一定要給我買一間大房子……真不是我要說你爸。你爸沒出息掙不到錢買大房子也就算了，前幾年，你爸居然還異想天開地想讓我給他生二胎。」
她不屑地哼了一聲：「你爸也不看看自己都幾十歲的人了，就算我勉強生得出二胎，就你爸那點買鹽都不鹹的破工資，養你都成問題，居然還想養個二胎？就他那個窩囊廢，也配有二胎？我呸。居然還想讓四個人擠在這裡，擠得下嗎。」
她說：「也不是我不肯吃苦。讓我吃苦，那也要讓我吃得心甘情願啊。從我嫁給你爸的第一天開始，你爺爺奶奶就沒有給我聽過一句好話。他們不是嫌我這就是嫌我那，還敢背地裡跟鄰居說，我配不上他們的兒子。」
她說：「我呸！他們的兒子才配不上我呢。當初要不是我早早懷了你，你爺爺奶奶肯定早就把我趕出家門了。你以為你爺爺奶奶真的很疼你啊？我呸！當初如果你是個女兒，你爺爺奶奶不單隻正眼都不願意看你一眼，還會把你扔出家門。」
她說：「幸虧他們都回鄉下了。要是要我繼續跟他們兩個擠在這個破房子裡面，我肯定要瘋的。」
男孩突然站起身，收拾桌面的筆和攤開的書本作業本，小聲說：「媽媽，我作業寫好了，要回房間睡覺了。」
她說：「快去廁所把手洗乾淨。記得不要把水龍頭開得太大，不要把水濺得到處都是。你爸好像還沒有洗澡吧？死臟鬼，不洗澡就回房間睡覺？她真的想要臭死我啊。你趕緊去洗手，把手洗乾淨后，就讓你爸去洗澡。」
男孩馬上點頭，一點不敢停留地馬上按照她的話去做——男孩完全按照她的指示去做，男人也是。
她把衣服折好之後，開始拿起掃把掃地。
她一邊掃地，一邊自言自語：「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嫁給這樣的男人，住在這樣的房子，遭這樣的罪。我當初到底是怎麼了？我為什麼要嫁給這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