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49.

「最開始的一圈和第一名保持一百米左右的距離，忍住，別沖太快，聽到了嗎？」

少年身著白上衣藍短褲白球鞋，在原地活動手腕和腳踝。

他好像有點不耐煩，又帶著一絲縱容，「聽到了。」

「要我在外圈跟著你跑嗎？我剛才問了老師，內圈不可以跟人。」

此前幾次練習，江暉都在內圈帶著易涯跑，教這個不懂得長跑戰略的短跑健將控制節奏。

訓練效果非常明顯，易涯在跟江暉跑的第一次就明顯感覺到長跑戰略是十分必要的，果然沒那麼吃力了！堅持練了一個星期左右，他已經基本能穩穩地跑進滿分線，雖然每次跑到終點之後還是會累趴在地上就是了。

易涯活動完肩頸和踝關節，開始向下坐拉伸，手尖向下發力碰腳趾，緩衝了幾次之後又掌心觸地狠狠拉了一把筋。這個動作充分展示了他優美的小腿肌肉線條，還有滾圓挺翹的臀部，是寬鬆的運動褲也遮不住的翹。

「不用，你馬上也要跑了，幹嘛浪費這個體力。」

老師吹了哨，示意二班的同學到起跑線就位。

易涯深吸一口氣。

啊，有點緊張。

練習和正式考試的氛圍還是有本質的差別，緊張在所難免。

剛才江暉在的時候還沒什麼，自己一個人走去起跑線，心臟就開始在胸腔里亂撞，砰砰砰個不停。

「冷靜，冷靜，Youneedtocalmdown。」

「一定滿分，一定滿分。」

「易涯同學，你是最棒的！相信自己！」

易涯開啟自言自語自我安慰模式，也沒發現江暉跟在後面，把他自我鼓勵的小台詞都聽了個遍。

那種心裡有小貓在撓癢的感覺又上來了。

江暉看著他的小動作，特別想衝過去抱抱他，摸摸頭給他鼓勵。

不過以他現在的弟弟身份，這種行為並不是鼓勵，而是驚嚇。

「放鬆，我在終點等你。」

溫熱的掌心覆在易涯的肩膀上，一絲清泉般的涼意順著他的掌心蔓延至他的五臟六腑，注入了一股舒緩而安定的力量。

易涯也不確定那絲涼意是自己的臆想，還是真實存在的。

江暉到底有什麼魔力，怎麼被他摸一下，就不緊張了？

二班男生各就位，站上起跑線。

三，二，一。

槍聲響起。

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行。

控制住！別沖！別一開場就沖！

50.

易涯在第一圈果然很安分，混在第一梯隊里積攢體力。

跑到第二圈，領頭的幾個表現得體力不支，逐漸被後頭的人超過，每個人之間的差距也在有所拉長。

還可以，還有一半的力氣沒用呢。

易涯超了四五個人，目前排在第三位，距第二位有十米左右的距離。

心中的爆發的進度條早就滿格可以開加速技能了，他還是強忍加速的慾望，保持勻速前進。

哨聲響起，標誌著一千米的長跑進入最後半圈的衝刺階段。

這時候拼的不僅是體力，還有意志。

不管怎樣控制速度，身體的承受能力在這個時候也已經到達了頂峰，或許早就是超負荷運載了，乳酸在堆積，雙腿邁開的動作變得遲鈍而吃力，嗓子由於過度呼吸像燒起來似的疼，鞋底像是灌了鉛。

分明想要加速，想要快點到達終點結束這場折磨，身體卻不聽使喚，只想倒下，狠狠地倒在軟綿綿的物件里死去。

怎麼快不起來？

說好的最後一圈加速呢？

感覺快要死了，終點在哪裡啊？

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距離終點還有一百米的時候斷了線，視野變得模糊，腦中變得昏沉。好像有人超過去了，一個，兩個……

哇靠，累死爹了，不想跑了，走過去算了，滿分不要了……

誰能想到信心滿滿到自暴自棄只有一千米的距離。

「易涯！」

昏沉中他聽到一聲叫喚。

很熟悉的聲音。

把他的名字叫得很好聽。

哎，那又怎樣。還是不想醒，想睡覺。

「易涯！別睡！跑起來！再跨兩步就到了！沖啊！」

！

他說過，我在終點等你。

怎麼跑著跑著就忘了。

弟弟在終點等著，哥哥怎麼能自暴自棄走路啊！

易涯身體里的小鹿斑比頓時蘇醒，視野也變得清晰，他看到那個人在前方不到幾步路的地方敞開雙臂迎接他的到來，拋開自己的形象身份大吼大叫為他加油打氣。

他會提前準備好毛巾和水，不讓他光溜溜地躺在操場的塑膠跑道上，給他按摩放鬆肌肉，指哪兒按哪兒，活特別好，力度適中，好像永遠不會累，不一分收錢。一次又一次地陪跑，氣餒了想方設法地鼓勵。親他一下還要害羞耍脾氣。

還有現在，不到三分鐘后就輪到他上場了，還有空在終點線等人。

這是哪裡來的傻弟弟？

到底是誰寵誰啊？

「第一，第二……」

已經有人衝過了重點線，易涯第三的位置早已被人代替，不知道淪落到第幾名去了。

差距不大，幾步路的事。

身體的力量耗盡了，意志卻被江暉的那聲呼喊喚醒，他突然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似的，振作精神健步如飛，蹬腿蹬得飛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重新奪回了第三的位置。

「第三，第四……」

易涯衝過線，一點都不客氣地撞在了江暉身上，跟他胸膛相貼抱了個滿懷。兩個人身上的肌肉都不軟，衝刺的力度又大，撞得有點疼，但他現在顧不上了，他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癱在這個懷裡直到死去。

「很棒，很棒，滿分了。」

「三分二十五左右，我幫你去老師那裡報名次，嗯？」

「能站住嗎？」

江暉感受到易涯的臉蛋正貼在他的肩膀上，軟軟的，觸感特別好，濕潤的髮絲摩挲在他的頸側，戳得他脖子癢，心更癢。

易涯整個人跟個無骨魚似的，「不能……我好累，我想死……」

江暉被他這個頹廢的樣子逗笑了，「別死，我還沒跑呢，你不看我跑嗎？」

易涯還神志不清，「啊，要看的，看你跑完再死。」

「背你過去坐著看好不好？」

江暉的意思是背他去觀眾席。

「不用！好多人看著呢！我自己可以走！」

易涯在他懷裡蹭了兩下，涼涼的特別舒服，放開纏在人家腰上的手準備自己走。

走得東倒西歪，像是棵風中的小草，隨時會倒下。

江暉看他歪七扭八地走，不放心，還是扶著他到了觀眾席，路過老師的時候還幫易涯報了學號姓名和名次，囑咐老師幫他登記成績。

易涯感到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學號？」

江暉答地理所當然，「看一遍就記住了。」

易涯說，「哦，我也記得你的。每次瞄到初二的成績單都要看一遍，看了幾遍之後我就記住了。」

操場上的廣播突然響起，音響設備大概是很久沒用過了，聲音有些失真。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

「初三三班江暉同學，江暉同學，請立刻到起跑處報道，立刻到起跑處報道，逾時不候。」

易涯趕緊推了他一把，「快去快去！」

江暉一點都不著急，從褲兜里掏出一瓶礦物質鹽飲料，又從另一個兜里拿出一條毛巾夾在易涯的脖子上，跳下一節台階朝起跑處趕。

「小暉暉！加油！我在終點等你哦！」

易涯向來是沒有什麼偶像包袱的，怎麼招搖怎麼喊，怎麼高調怎麼折騰。

這一聲喊出來，起碼有二三十雙眼睛被吸引過來，再加上江暉剛才被廣播點名了，大家都領悟了這一聲小暉暉是在叫他。

自從他破格跳了級，這整個年級就沒有不認識他的人。

包括控制音響的老師。

「咳，咳。」

「看台上的同學不要大聲喧嘩。」

「謝謝配合。」

51.

天賦差距擺在那裡，殘忍到讓人想哭。

江暉比滿分線快了整整一分鐘，他跑到終點的時候第二名還不知道在哪裡喘氣。

易涯在看台上看得雲里霧裡。

兩分半過得太快，他還完全沒緩過來，江暉就已經跑完了。

怎麼回事？

這個人，帶著他跑的時候，拚命強調，慢一點，別沖，控制住，保持體力。

自己跑的時候可是一點都沒有秉承這個信念啊！

活脫脫就是只小豹子。

怎麼快怎麼沖！

從開始第一秒到到達終點的最後一秒，一直在沖，而且還是二段式推進加速，本以為前兩圈已經是最快速度了，沒想到他最後兩百米他居然還能加速……

江暉的一千米結束得太快，易涯都沒來得及喊加油，好像也不需要怎麼喊加油。再加油，這人估計要乘火箭直接上天飛去了。

他沖的速度太快，越過終點后還慢慢緩衝了一百米左右才停下來。

「破校紀錄了……」

計時的老師站在終點處握著計時器，手微微顫抖。

何必這麼拼？過了三分半就是滿分，超了也不加分，只是考試又不是比賽……

平時校運會，也沒見過跑這麼快的選手啊？

「弟弟！你太帥啦！天啊！！」

「第二名才剛開始第二圈啊，求他的心理陰影面積……」

「你太快了！你跑步這麼快，為什麼在校運會從來沒見過你跑？」

「辛苦了！」

「給你！水水水，你喜歡哪個，礦泉水，海之言，邁動，紅牛？」

「冰的不冰的都有，你選一個吧？」

熱情的學姐們早在終點線蓄勢待發，人一衝過來，就上去團團圍住獻水，人手一瓶，等待學弟的採擷和青睞。

江暉喘著粗氣，眼前這些花花綠綠的瓶子，少女們充滿渴望的眼睛，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說好的，在終點等他呢？

小騙子。

小懶豬。

易涯其實已經下到操場來了，脖子上還掛著江暉給的毛巾，手裡是江暉給他的水，他已經喝掉了一半。

其他的，什麼也沒準備。

不像面前這些女生，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麼，就沒個都買了一樣，還冷的一瓶，常溫的一瓶，這是什麼天堂級別的待遇啊？

他怎麼著，也是從小被捧著長大的，身邊喜歡他給他獻殷勤的男男女女也源源不絕。

但像江暉這樣受歡迎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到幼兒園探江暉的班，他也是像現在這樣，被一群小朋友圍在中間捧著的。那時他還那麼瘦小一隻，絲毫不起眼，就已經有吸引旁人注意的能力了。

更何況現在，出落得這麼漂亮，從外在到內在都是這麼亮眼，有誰會看不到他呢？誰會不喜歡他呢？

易涯很清楚，他現在不太開心。

就是不開心。

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為什麼要這麼受歡迎？

為什麼要跑那麼快被人圍觀？

為什麼這麼優秀又這麼張揚，就不能乖乖地呆在那別動，別出來亂晃嗎？

這不是一個哥哥應有的想法。

這是……嫉妒了。

反正就是有點看不得他好的意思。

人世間最醜惡也最難隱忍的情緒。

「怎麼了？不開心？」

清涼的手指點在易涯蹙起的眉心，又是一絲涼意從他觸碰的地方開始擴散，撫平了他心中異樣的焦躁感。

易涯低著頭不說話，為自己剛才「嫉妒」的情緒自責得不得了。

「是不是還很累，看我跑了嗎？」

易涯點點頭。

兩個人沉默了。

江暉其實在等易涯誇他。

要不是知道他在台上看著，江暉能掐準點正好跑滿分，以前的訓練他也是這麼做的。但是今天易涯在台上看他，還說會在終點等他，事情就變得不太一樣。

可是他就是不誇。

不僅不誇，連話都不說。

江暉可憐兮兮，「哥哥，我渴了。」

易涯捏捏手裡的塑料瓶，「怎麼會渴，剛才，不是那麼多人給你送水。」

「我沒要，我在等你給我送水。」

「你沒來終點等我。」

他好像在抱怨，聲音軟軟的，這聲音讓易涯更加愧疚。

「我，我沒給你準備水。對不起。」

江暉指指易涯手上還剩半瓶的水，「沒關係，這個就可以。」

也不等他同意，就接過來擰開瓶蓋一飲而盡，一行水痕順著嘴角流到了下巴上，看來是真的很渴。

「你……」易涯不知怎麼的，目光飄到他嘴角的水痕上，耳根子飛快地紅了。

他躲開江暉的目光，面不改色道，「你太快了，我沒來得及去等你。」

「什麼？」江暉沒聽清楚。

「我說，你很快！特別快！」

「湖城第一快男！」

「我以前都沒發現！」

「你藏得挺深！」

這好像是在誇他吧？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江暉就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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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爭取再寫一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