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餓,餓死了……
我的心裡胃裡像是被掏空一樣,怎麼都填不滿,只是餓的很,餓的每寸肌膚都躁動難安,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我將送來的吃食糕點全部塞進胃裡,都安撫不了我要燒起來的血肉,我餓極了,不止是胃,還有這顆心都饑渴萬分。
我在害怕,我知道的,緊張又害怕,卻又莫名的興奮……
有個聲音一直告訴我,看啊看啊,他殺了多少人,他死有餘辜,快動手啊,殺了他就什麼都結束了……
看啊看啊,驪城之中屍骸遍地,都是因為他,因為他……
看啊看啊,冷百春會死,寶澤會死,驪城裡的所有人都會死,沒什麼好猶豫的,是你救了他,如今殺了他不過是一命還一命……
我心裡像是蟄伏著一隻獸,吃人的獸,如今餓的醒過來,蠢蠢欲動。
恨,恨極了,我從未虧欠過誰,誰又真心實意待過我?阮碧城背棄我,利用我,晏殊逼迫我,威脅我,僅僅一句喜歡就可以為所欲為,憑什麼我不可以?
怨,怨極了,我不殺人,人卻殺我,好人壞人?驪城之中那樣多的人,不論好壞,最後還不是要死,弱肉強食,不擇手段,有什麼不對?
自保,只是為了自保,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
有什麼不對?
我將一大疊糕點塞進嘴裡,重重的呼吸,忽然有人在營帳外稟報道:「姑娘,有人找你。」
找我?我吞下一口的糕點,覺得舒服了點,擦嘴道:「誰?」
「是我姑娘。」帳簾被人掀了開,暮色四合之中長歡站在陰霾之中對我笑。
「長歡?」我有些發愣,又吃驚,拉他進來蹙眉問道:「你怎麼會來?你不是該回家鄉嗎?」
他笑了笑,從袖中掏出白玉令牌放在我手心裡,淡淡道:「我始終放心不下……若是以前的姑娘我會毫不猶豫的離開,可是如今……」他扯起袖子替我擦了擦嘴角的糕點屑,聲音溫柔的一塌糊塗,「我想陪著姑娘,等到姑娘處理完事情,我們再一起回江南,可好?」
白玉令牌溫溫的躺在我掌心裡,我愣愣的瞧著,不對的,很多地方都不對的,我愛阮碧城,愛他的。
我救晏殊是心甘情願,就算到如今讓我再來一次,當時當地我也會救他的,我有時恨死了他,有時卻又覺得他可憐……恨不起來,他要的極為簡單,只是方式錯了而已。
不對的,我是陸寧,不是蘇謝。
「姑娘。」長歡叫我,低下眉眼看我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是嗎?」我收起白玉令牌笑道:「餓的吧……」
長歡躍過我的肩膀瞧了一眼狼藉一片的桌子微微蹙眉,「姑娘餓的這樣厲害?」
是挺厲害的……
我沒好意思講,又猛然想起,拉他往裡走了走,低聲問道:「你來了,那……他呢?」
我們事先約定好了,阮碧城會在逃出魔教后趕到驪城與我會合,只等他來。
長歡微微一愣,瞧著我詫道:「阮……他和顧家兄妹早我一日就往驪城來了,應該早就到了啊,難道姑娘沒聯絡上他?」
早就到了?已經入了驪城嗎?
我心口突突亂跳,一刻都不安生,如果早長歡一日不就應該昨天就到了嗎?明明事先約定好了一旦入驪城就想辦法通知我……為何我沒有收到?
他們還在驪城?
長歡忙道:「也許和姑娘錯過了,再等等?」
等不得了,我離開魔教已經四天了,離毒發也只剩下兩日而已,而且如今驪城之中水深火熱,他難道被困住了?
按理說長歡都找到了我,沒理由他找不到我,晏殊搞出這麼大動蕩,駐紮在驪城之外,他應該找得到我。
除非被什麼事情困住了。
我忽然想起一直藏在懷裡的信箋——離開魔教時少主給我的,一直沒來得及看。
黃色的小信封,我打開是一張信紙,信紙上筆跡清秀的寫道:六日後再動手。
只這一句,我將信箋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都不得其解,動手?他知道我要動什麼手?
不是只有我和葉白芷才知道嗎?我連阮碧城都沒有講,只講了讓他在七日內來驪城,我取了解藥便去與他會合。
阮蓮華怎麼會知道?
我無意識的將信紙在手中折摺疊疊,最後一點點撕開,猛地抬頭問長歡,「你來時晏殊在哪裡?」
長歡略微思忖道:「我並未見到祭司大人,葉白芷也不在。」
那該是去了驪城宮,我起身抓起披風,一壁裹上一壁道:「你在這裡等我。」
「姑娘要去哪裡?」長歡攔住我。
「去驪城。」我對他道:「我去驪城找人,你在這裡等著,若是晏殊回來便說……我去驪城找他了。」
長歡不讓步,蹙著眉道:「如今驪城兵荒馬亂的,姑娘怎麼找人?阮盟主若到了驪城一定會來聯絡姑娘的,又何必如此著急?」
營帳之外天色黑沉沉的壓下來,五天,五天已盡了,越來越多讓我捉摸不透的事情,我怕夜長夢多。
我抬頭對長歡咧嘴笑道:「我想情郎想的緊,心焦焦的一刻都待不得。」我兜上圍帽,撥開長歡挑簾便要出去。
「姑娘!」長歡卻轉身跟過來,道:「我隨姑娘一同去。」
我頓了腳步回頭看他,一挑眉問道:「你會武功?」
長歡眉睫微微一斂,搖頭道:「長歡……未曾學過。」
「那你跟我去幹嘛?」我真心誠懇的道:「你也說了驪城中危險的很,我這點功夫自保還勉強湊合,你再跟去,添亂嗎?」
「我可以和姑娘同生共死!」長歡講的情真意切,信誓旦旦。
我信,卻呸了一口,不悅道:「哪個講我要去死了啊?我一個人可以妥善的來去,你又何必硬跟著我去共死啊?」
長歡一時無話。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安心在這裡等著,做些吃得等我回來,我餓的厲害。」
挑簾而出,我摸了摸懷裡的匕首,兩把,關鍵時刻我就靠這玩意兒保命了。守在營帳外的白衣少女攔了住我,行禮道:「姑娘要去哪裡?祭司大人吩咐你好生休息。」
「跪下。」我沉聲喝道。
白衣少女齊齊跪地,低垂著眉眼不敢抬頭。
我繞過她們徑直往前去,她們焦焦的抬頭,「姑娘……」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起來!」我猛地回頭喝她們,將蘇謝的狐假虎威全數使出來,眯著眼笑道:「再多嘴撥了你們舌頭!」
白衣少女一瞬抿了嘴不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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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裹著披風一路往驪城跑。驪城之外守著魔教的人,我持有老教主的白玉令牌很順利的便入了城。
在如牆的魔教守衛退開的一瞬我有些愣了住,城門開著,門上是血,牆是血,地是血,泥濘的都是鮮血滲透的紅泥,城門口兩邊堆積如小山的屍體讓我無從邁步。
「這些都是想要闖出驪城的人。」守衛伸手來道:「屬下扶姑娘過去。」
「不必了。」我抓著披風走的快又急,腳踩在泥濘和屍骸上麻麻的遊走在四肢百骸,我走的頭都不敢回。
驪城早已不是那個驪城了,滿街逃竄叫喊的人,有百姓有兵衛,街道上燒起的火,分不清滿城中是白煙還是陰霾。
我埋頭躲開惶惶的人群,記得當日在街頭碰到簫九,他手中提著的藥草之上寫著同仁堂。
簫九定是為冷百春找最好的藥房抓藥,如今城中人都中毒了,該都是涌去最大的藥店,那就應該先從同仁堂找起,找到一個是一個。
我避開人群,一路急奔的去同仁堂。
果然藥店門前擠滿了恐慌的人眾,緊閉的門前窗下都是人,敲門的叫喊的,卻都進不去。
我退到藥店樓后,瞧著還不算太高的二樓樓廊,將以前父親教過但沒學會的輕功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運足蘇謝的內力,足尖一點,居然險險的掠上了二樓,還沒站穩,一把劍壓在了我喉頭,有人低喝:「是誰!」
我駭的腳下一滑,翻身就要摔下樓去,一聲娘沒罵出來,手腕被人一把抓了住,那人收劍猛地一帶將我扯上去撞在他懷裡。
我聽他驚又喜的道:「陸寧?」
我心口突地一跳,是不用抬頭就知道這人是誰,阮碧城。
「你怎麼來了?」他拉我到廊下,一隻手冰冰涼的握著我的手。
我扯下圍帽看著他笑,他瘦了些,憔悴了些,眉目深深,臉色病態的蒼白,「來找你。」我誠實的告訴他。
他微微一愣,手指攥的我更緊,伸手環住我,輕卻又深的道:「對不起陸寧,我原本該去聯絡你的,可是我有些事情走不開……」
「我知道。」我並不喜歡他對我講對不起。他抱的我有些疼,下顎在我肩膀上咯得慌,我微微推了推他,問道:「你出了什麼事情嗎?」
他鬆開我,面色上頓了頓,才道:「我昨天夜裡到的驪城,今日才發現驪城上下……」
「你中毒了?」我斷了他的話問道,但他並不像中了失心散的摸樣。
他搖了搖頭,「不是我。」又道:「我遇到了簫九和冷百春。」
冷百春?
他拉我到窗子下,推開一扇窗,我往裡瞧,極靜的屋子裡冷百春緊閉著眉眼躺在榻上,臉色青紫,大夫在為她把脈,簫九立在一邊。
「她……中毒了?」我想攀窗進去,被阮碧城攔了住。
簫九聽見聲音望過來,瞧見是我,先是一愣,隨後有些尷尬又失神的道:「蘇謝……」
他始終耿耿於懷,我無暇顧忌他,問道:「冷護法怎麼樣了?」
大夫搖了搖頭,面色疲倦的道:「這位姑娘和其他人中毒是一樣的,加上她即將臨盆……怕是,怕是……」
「怪我。」簫九忽然頹喪的抱著頭蹲下,七尺高的漢子,抓著頭髮語無倫次的道:「怪我沒有照顧好她……為什麼中毒的是她不是我……」
我立在窗下看著他,又看冷百春,開口道:「等我片刻,你先封住她穴道,護住她心脈和胎兒。」
簫九猛地抬頭看我,「蘇謝你……你可以救她?」
我不答話,轉身要跳下樓去,瞧了一眼又回來對阮碧城咧嘴笑道:「你……送我下去吧,有點略高……」
作者有話要說:我盡量用歡脫的文筆來寫……一點都不壓抑黑暗嗎!輕鬆文對不對!呵呵……
粗線了,該來的不該來的都粗線了!
你們猜猜顧家兄妹呢?
PS:晚上沒事躺床上腦補祭司大人和盟主的長相,然後莫名的想到了哈士奇和金毛……HHP頓時碎成渣渣了……祭司大人哈士奇V盟主金毛,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