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柜子里沒有光,我聞到沉木腐朽的味道,聽到之外悶悶的馬蹄聲,震在小樓里,似乎有廝殺聲,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我猜晏殊已經在亂軍之中遇到了少主,這沉悶的空間里我聽不到更多,掌心裡攥著的小小解藥潮潮的生了汗意,我在柜子里發愣,竟不曉得想些什麼。
這沉悶的夜裡,我忽聽到有人在小室里尖叫,突兀又尖利的,伴著之後的哭聲讓我渾身激靈靈一顫。
一把推開柜子,在清冷的月色,煙灰的紗幔下瞧見了跪在顧少庭屍體旁臉色慘白的顧碧雲。
她也看著我,慘白的臉色全是閃晶晶的眼淚,有些驚愣愣的看著我,「蘇謝……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了是了,我竟然忘了她,她睡的那麼久那麼沉,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問我為何會在這裡,又哭的讓人心疼,問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哥……」之後淚流不止,泣不成聲。
我低頭找我的東西,她哭的哽咽,「你在找什麼?我問你是誰殺了我哥!」
找什麼?
我忽然想起我的劍還在顧少庭的胸腔里。
顧少庭釘死在床幫之上,睜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我過去,手指攥著劍柄有些發麻,顧碧雲淚水不止的抬頭驚詫看我,「蘇謝……」
我猛一用力將劍從他胸腔里拔出,鮮血在顧碧雲的尖叫中一珠珠的噴涌而出,我踉蹌幾步,拄著劍才站穩。
顧少庭的屍體翻到的砸在顧碧雲腳邊,臉上濺滿了血,她嚇壞了,哭都忘記了,只是坐在地上拚命的發抖。
可憐極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唇色慘白的失語。
「顧小姐。」我拄劍站起身子,在月色下看著她問道:「你還記得陸寧嗎?」
「陸寧……」她轉過頭來看我,哭的淚痕未乾,細細的眉蹙著,似乎很費力的在想,「陸寧……那個被表哥退婚死掉的陸寧?」
「我沒死。」我看著她笑了,劍尖一點點的指著她,寒凜凜的映的她面無血色。
「怎麼會……明明已經死了……」她嚇壞了,顫巍巍的往後躲,「你是蘇謝,是蘇謝……」
我是陸寧是蘇謝都不重要,我將劍刃貼在她的肌膚之上,問她,「你中毒了對不對?」
她青白著臉色講不出話。
「你猜猜,只有一顆解藥,你是兄長會不會寧願自己死讓你解毒?」我在月色下瞧著她,道:「你若是猜對了,我就放你走。」
「會!」她答的毫不猶豫,毫不思索,「我哥一定會先救我!」
我將劍尖一推,鮮血漫溢,她一聲尖叫緊緊抓住了劍刃,猛地抽氣後退,「你……」
「你猜錯了。」
「不可能!」她疼的滿頭冷汗,聲音都尖銳,「你騙我!我哥絕對不會……」
我將劍尖推的再深一點點,她整個脊背都退抵在床榻之上,我問她:「你要不要試試他服過解藥的血能不能解你的毒?」
「閉嘴!」她不知是怕是疼還是激動,顫個不停,「我哥絕對……絕對……」她忽然哭了,抓著劍刃,肩膀一顫顫的哭了。
看啊,這就是被最信賴的人背棄的滋味,比切膚入骨都難捱,這是她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全心全意信賴的親人。
她抓著劍刃的手在溢血,「閉嘴,閉嘴……」
我握著劍的手指麻到無力,我剛要雙手攥住再深入探進她的心肺里,忽有人從大開的窗欞躍了進來,焦焦的喊我,「陸寧!」
我轉頭便瞧見了那個人,他站在窗前月下,背著月光讓人看不清摸樣,我辨認不出他的五官,卻在他開口的一瞬間知道他是誰,「阮碧城……」
「陸寧!」他疾步過來,看著滿屋的狼藉,死掉的顧少庭,和我手下的顧碧雲。
「表哥……」顧碧雲哇的一聲就放聲哭了出來,滿是血的手抓住阮碧城的衣擺,字字哽咽的道:「我哥死了……我也要死了,表哥,我要死了……」
阮碧城低頭看她半天又抬頭看我,張口欲言又止。
我手指發麻,掌心裡潮潮的,他忽道:「陸寧你的手在流血……」
是嗎?我低頭看手指,包裹的紗布揪揪扯扯的都是紅殷殷的血,奇怪卻不覺得疼。
他過來小心翼翼握我攥劍的手,我看著他笑道:「阮碧城,我拿到了解藥。」我攤開手掌給他看。
掌心裡黑的紅的血,將那一枚小小的藥丸染的殷紅。
他愣了愣,再抬眼,眼眶卻紅了,「陸寧……我該怎樣還你?」
還嗎?
我撥出刺在顧碧雲胸口的劍,抬手遞給他道:「殺了她,我們一起走。」
他從劍刃上猛地抬頭看我。
顧碧玉卻先開了口,死抓著阮碧城的衣擺道:「表哥殺了我吧……殺了我她就會給你解藥,動手吧!」
阮碧城死盯著我手中的劍,他猶豫了,他在那一刻猶豫的接不了我的劍。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顧碧雲一聲聲一句句的道:「不管你是陸寧還是蘇謝,既然你那麼喜歡錶哥,為什麼還要用解藥逼迫他!這就是你的愛嗎?這麼自私索求的愛嗎……」
「愛?」我忽然笑了,笑的胸腔里回蕩的空空落落,我盯著阮碧城問道:「阮碧城,若有人曾經棄我,騙我,利用我,後來又回心轉意的說愛我,憐我,要用一輩子還我,如今卻在遲疑,你說這是何種愛?我又當如何?」
「陸寧……」阮碧城近前一步,將月色全部壓過我的頭頂,聲音里焦急萬分的道:「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我會陪你走,可是……」
他的話就哽在了喉嚨,驚愣愣的低頭看著我手中的劍,就刺在他的胸口,「陸寧……你終是要殺了我?」
再多的解釋都不必了,他遲疑了,在那一刻他遲疑了,只是這一遲疑我便輸的一敗塗地。只是那一遲疑我心裡密密匝匝的勾爪一寸一寸的抓撓而過。
「阮碧城,我當如何?你告訴我,我當如何?」滾燙的血濺在我的手背上,手指麻的厲害,劍都握不住,使不上一分的力氣,再深入。
愛便愛,死便死。這一次我一輸到底。
「陸寧。」他抓住我的手,看著我,萬分痛心的道:「我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你為何不能再等等我?」
等你報仇。等你安頓母親和顧碧雲。等你剷除魔教……
等你所有的大局。
我雙手緊抓著劍柄,猛力的刺進他的骨肉,推得他直退幾步,踉蹌跌靠在窗欞上,之外的千軍萬馬聲一瞬間涌了進來,我看著他問道:「我等不了了……我等了你三年又如何?最後的下場是什麼阮碧城?」
他在月色下看著我時,我忽然覺得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我在等這個答案,愛或者死,只要一個答案。
我看他道:「阮碧城,一起死吧。」手指猛地用力一推。
「表哥!」顧碧雲在身後聲嘶力竭的喊他。
就那一聲,他霍然抓住了我的手,就在劍透骨入胸腔之時,緊緊的抓著,迫我一分都不能動彈,他說:「陸寧,我還不能死……」
我在那一刻動彈不得,忽聽身後冷風捲來,阮碧城躍過我喊了一聲,「碧雲不要!」他一把推開我,顧碧雲那一劍就直刺刺的捅進了他的肩頭。
我踉蹌著幾步,急劇向後倒去,卻被人攔腰抱了住,有人在我耳側問道:「死心了嗎蘇謝?」
那聲音萬分的熟悉,我還沒來得及回頭,阮碧城眉目在一瞬間緊了住,驚道:「晏殊?你不是……」
從背後的門外忽然湧入兩名黑衣人,上前左右扣住了阮碧城和顧碧雲。
我轉頭就對上了晏殊的眼睛,他看著我,卻是對阮碧城道:「是我,你以為我會放心留蘇謝在這裡?」他似乎在笑,「我沒那麼偉大,要死一起死,我只是為了讓她死心而已。」
「晏殊……」我看不清他的眉眼,我聽到自己聲音飄的不真切,問他,「你一直都在?」
他只笑不答我,只是道:「你一定不會等我,所以我要死也要抓牢你,千軍萬馬算得了什麼?我從來不怕死。」他捏起我的下顎,迫我看阮碧城,問我,「如今,你死心了嗎?」
一直都在嗎……只是要看我死心,我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是從最開始葉白芷留下阮碧城?還是從阮碧城入驪城?
從多久開始?又知道了多少?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我的一言一行從開始就被他看穿了,他只是將計就計的看我死心。
他忽然抬了抬手,有黑衣人押了一人進來,噗通跪在他腳邊,他笑道:「我還有他。」
我低頭瞧清楚腳下那張臉,就愣了住,「寶澤……」
作者有話要說:我卡了兩天終於順了!堅決不灌水!讓情節抖起來!趕緊把這個轉折寫過去我就可以輕鬆著來了……趴地,你們不要再吐槽我了……保持日更真心的很不容易啊!第一人稱真心的苦逼啊!人家真心的愛女豬愛祭司愛盟主啊!
猜下面祭司是愛還是死!我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