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僵著背盡量平復情緒,只覺得寒意涼颼颼的沖背後傳來,還有極濃重的血腥味,我揣測了一下大概有三種可能。
他殺了很多人,身上濺了血。
他殺了很多人,不慎被傷。
他殺了很多人,身上濺了血,又不慎被傷。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無論哪一種可能,他都是個極兇殘的人,我很識時務的沒有動。
他在背後又道:「抱歉,在下無意冒犯,只是想借姑娘這兒躲一躲。」
言辭非常正派,我溫和的笑道:「壯士嚴重了……」還要再客套兩句,忽聽溫泉之外人聲嘈雜,腳步聲漸進。
背後人語氣一壓道:「得罪了姑娘!」
脖間冷光一抽,白影一閃,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噗通之勢翻身跳進了溫泉,我只瞧見水底寒光凜凜,那劍就抵在了我的小腹,使我抽了一口涼氣,不敢吐出。
身後的珠玉帘子一陣紛亂,腳步聲逼過來,有人喊道:「溫泉里是何人?」
我微微側過頭,斜睥一眼道:「你覺得是誰?」
身後的一干人慌忙止了腳步,頭前的人猛地低下頭,驚道:「蘇姑娘……您怎麼會在這兒?」
我面無表情道:「難道有規定我不能在這兒?」
「自然不是!」頭前人不敢抬頭,忐忑道:「只是……有中原人夜闖天罰牢,往這邊逃了,祭司大人方才已經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得隨意走動……蘇姑娘怎麼會……」
什麼時候下的禁令?難道是我睡著的時候?那長歡怎麼沒提醒我?我突然有些恍然之後大悟,先是蓮花妹妹很及時的來叫我泡澡,而後是泡著泡著她神奇的消失了……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做人不能這麼陰暗,要陽光一點,也許一切都只是巧合,長歡巧合的忘記告訴我有禁令?蓮花妹妹巧合的邀我來泡澡?然後巧合的離開留下我一個人?巧合的我被用劍抵著肚子?
她娘的猴子腚!這比芝麻掉針眼兒里的巧合還難說服自己!更何況她和長歡的□無法忽視!
這個蓮花妹妹是有多恨蘇謝啊!心機之深,演技之高,嘆為觀止。
頭前那人叫我半天沒吭聲,小心翼翼道:「蘇姑娘……祭司大人下令搜索,必須抓到活口……」
「好說。」我僵硬的笑道:「要不要站起來給你們搜查?」
那人噗通一聲跪下,「小人不敢!只是祭司大人的命令……」抬眼瞄了瞄池子邊,道:「那賊人受了傷,估計就在這附近。」
我順著他的眼光瞄過去,喉嚨后一緊,池子邊赫然是一點點的血跡,我猛地一拍青石,喝道:「你是在懷疑我藏了那賊人嗎!我身子不爽利泡個溫泉都要不可以嗎!」
那人顯然腦補了什麼糟糕的不爽利,低著頭支吾半天。
我黑著臉道:「祭司那裡我自會解釋,還不滾出去!」狗急跳牆,兔子急咬人,我要命的時候也是會狗仗人勢,耀武揚威的!
我那兩嗓子吼得不錯,那小領頭猶豫半天,終是帶人退了出去。
珠簾晃動,腳步聲漸遠,我松出一口氣小聲道:「壯士,人都走遠了……」
小腹的劍收了回去,我癱軟在水池上,就聽唰啦一聲水響,壯士冒出了水面,水花濺的我眯眼,在天光曖昧不明之下瞧見裊裊白煙的那個人,不見底的一雙眼,眉睫鬢髮上晶晶瑩的掛著水珠,順著臉頰滑過下顎,落在鎖骨之上,濕漉漉的發蜿蜒的黏在脖頸上,黑的發,白的面,相襯兩心驚。
我從來不知道黑和白會是這麼的顏色,也從來不知道這麼禁慾的一個人會有這麼勾人的一面,禁不住吞了口水。
直到他不悅的抿了抿薄唇,我才慌忙別開眼睛,心亂如雷的道:「盟主你……」
「你認識我?」他一驚。
我渾身頓時一涼,完了我被□沖昏頭腦忘了我如今是蘇謝……
他躍出溫泉,在池子旁取來袍子背過身遞給我,「冒犯姑娘了,方才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我接過裹好,喉頭有些發緊,不知道說些什麼,我的盟主未婚夫婿,果斷退婚的未婚夫婿,若是我告訴他,我是陸寧不知道他信不信?
信了又如何?
他等我穿衣,背著身問道:「姑娘是魔教的……」
「不過是誤入歧途的小嘍啰。」我苦笑,信了又如何,陸寧對他也不過無不足道更何況披著魔教妖女蘇謝皮囊的我呢?我們已無瓜葛,我只想儘快脫身,「我雖是魔教中人,但一向潔身自好,尊老愛幼,從不和魔教同流合污,我其實極為痛恨魔教,可惜泥足深陷,還望壯士理解。」
中原的名門正派最喜歡聽這一套詞了,一般都會憐憫不會痛下殺手。
他哦了一聲,也沒在多問,只是靜靜的站著,似乎在等什麼。
我忍不住道:「壯士還是快些離開吧,說不定他們一會兒重新殺回來了,那樣就不好了。」
我這邊剛剛話音落,就聽遠遠的腳步聲傳來。
盟主從懷裡掏出一羊脂小藥瓶背身遞給我,「這是療傷用的丹藥,方才瞧見姑娘……身上有傷。」
果然是看了我胸膛,伸手接過,我淡笑,「多謝壯士,還是快些走吧。」
「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再報。」他略一拱手,掠身而去。
瀟洒!
我低頭瞧著手中的小藥瓶苦笑著丟進溫泉中,不遠處有人挑開珠簾,急切的道:「蘇謝姐姐你沒事吧?」
那股子盈盈欲氣的摸樣讓我發笑,深吸一口氣喃喃道:「誠然畜生欺我,我不可與畜生一般見識……」蓮花妹妹梨花帶雨的撲過來,我低聲道:「臭不要臉。」
「蘇謝姐姐你嚇死我了!」蓮花妹妹抱著我,嬌怯怯的抽泣,「我就回去娶件衣服,就聽說祭司大人下了禁令,有中原人撞進了聖池,我還以為……還以為……」
「以為我□掉了?」我笑眯眯道:「哪能啊,我怎麼捨得你一個人先去啊!」
蓮花妹妹淚光盈盈的看我,一臉的無辜。我沒有心情再泡下去,便道:「我有些累得慌了,先行一步,你繼續。」
不待她講話便挑簾出了溫泉,已然是天光大亮,晃的我睜不開眼。這個蓮花妹妹太高深莫測了,我腦子不行,盡量避開的好,反正回去的路我記了個大概,再隨意找個人問一下便好。
===============================================================================
我一路慢悠悠的往回晃,順道欣賞一下魔教的美麗風光,可惜心裡悶悶的堵得慌,什麼都瞧不進眼裡,是些魂不守舍,轉過彎便撞上了一人。
「對不住對不住……」我慌忙道歉。
被我撞上的紫衣少女卻噗通跪下,誠惶誠恐的道:「紫衣該死!不開眼的驚撞了蘇姑娘,請姑娘恕罪!」
唔……我收回了扶她的手,淡淡道:「不妨事,起來吧。」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眉眼垂的卑微,恭敬道:「紫衣是奉教主之命請姑娘過去。」
又來!好歹讓我喘口氣有個心理準備啊!用不用一個個上趕著來……我心裡不順的嘀咕,嘴上卻沒出息的道:「勞煩姐姐帶路。」
紫衣極詫的瞧我一眼,卻又飛快的斂下,躬身道:「蘇姑娘請。」
她在前,我隨在她身後,心裡老是犯嘀咕,忍不住道:「敢問姐姐教主叫我何事?」莫不是為了溫泉的事?或者私闖禁地?
她略一行禮,道:「蘇姑娘每日晨浴后都會前來問安,陪教主說說話,今日未來教主擔心您出了什麼事耽擱了。」
原來如此。原來這個蘇謝一直抱著魔教教主的大腿,怪不得這麼胡作非為。那祭司大人是怎麼回事?顯然和教主不是多和諧的。
太混亂,魔教關係太混亂。一路上我在心裡整理錯綜的關係,順便留意路線,以備不時只需。
走了半天才到,我抬目一望,心生凜然,早聽說魔教總壇建在崑崙雪山之下,如今親眼所見還是吃了一驚。
巍巍的雪山生白,霧靄冷眼蒸騰繚繞,正殿的飛檐樓宇就掩在之內,若隱若現,一路的白玉樓階直達而上,真真的玉宇瓊樓。
除下台階太多,我差點死在台階之外,其它的堪稱完美。
教主在側殿休息,我氣喘吁吁的立在門口,等紫衣進去稟報后,聽到教主底氣十足的聲音,「蘇謝啊,快些進來,可算惦記死老夫了!」
我一驚,難不成蘇謝和教主也有一腿?
我心生忐忐的進去,不敢抬頭,在榻前撩袍跪下,道:「蘇謝拜見教主。」
只聽教主厭煩的道:「老夫要吃肉,嘴裡都淡出個鳥兒了!」
矮油?我嬌軀一顫,偷眼瞧過去,就瞧見幽暗的光線下,床榻上半卧著一個胖老頭子,白髮蒼蒼,圓滾威嚴的面上皺紋滿爬,原本應該是個很不怒自威的長相,可惜老了,雙下巴顯得極為可愛。
有個紅衣姐姐正坐在榻邊喂他喝粥,他一副仇大苦深的摸樣。
魔教教主不可能這麼可愛!
「蘇謝。」胖老頭子在榻上對我招手,「過來過來。」
我鼻觀眼,眼觀心的過去。
他拉我坐在榻上,小聲道:「你今兒個沒來老夫還以為你被晏殊那小子搞死了!」
「教主。」紅衣姐姐在旁邊冷著面道:「左護法不是交代過不可說祭司的壞話嗎?」
原來祭司大人叫晏殊啊。
老教主不耐煩的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和趙老不死一樣煩人。」
「教主。」紅衣姐姐又耐心的提醒,「左護法的壞話也不可以說。」
老教主哼了一聲,我怕他會氣死紅衣姐姐忙開口道:「多謝教主關係,我只是太累了,睡過頭了。」
老教主忽然心領神會的嘿嘿一笑,表情無比糟糕的瞅著我道:「老夫懂,年輕人嘛,精力旺盛,老夫當年也是如狼似虎……」
「教主。」紅衣姐姐再次果斷提醒,道:「您該用藥了。」
「行了行了,老夫不說就是了。」老教主無可奈何的看我一眼,跟我咬耳朵道:「要不是看她是趙老不死的人,老夫早就拖出去喂狗了。」
「教主。」紅衣姐姐又要開口。
我忙道:「教主還是用藥吧……」
老教主很痛心疾首的看我,大約是覺得我也變得這般無趣了吧,然後嘆口氣道:「老夫聽說昨夜有中原人闖進了天罰牢,試圖救走顧少庭?」
顧少庭?好熟悉的名字,我腦內回憶一遍,忽然想起祭司大人說過,顧少庭是右護法的相好,如今也被押在天罰牢了。顧……這個姓氏太耳熟,可是我一時想不起來,能讓盟主親自來營救的,一定是個名門正派的重要角色。可怎麼會和魔教右護法搞在一塊呢?
費解。
我含糊應道:「是有這麼回事。」
老教主不滿的撇嘴,「老夫就說趁早將那個顧少庭剁吧剁吧得了,晏殊那小子非要留活口,說什麼此乃誘餌,引君入瓮,純屬扯蛋!昨夜鬧那麼大陣仗連根毛都沒抓到。」
「呵。」殿外有曼笑遞進來,一把檀香扇挑開了簾幔,晏殊一身白衣風流,笑盈盈的走進來,「教主怎麼可以在背後講我壞話。」
「祭司大人。」一屋子的女婢都行禮。
我也要起身行禮被老教主按住了手腕,他黑著一張臉道:「老夫講了又如何!你個小兔崽子確實連根毛都沒抓到!」
「誰說的?」晏殊斜靠進太師椅中,手指一曼曼的拂過檀香扇,抬眼似笑非笑的看我,「我原本已經抓到了一條大魚,可惜在溫泉里溜了,你說是不是小蘇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