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戰士本色
那幾人筆直站著，沒有說話。
龍成點點頭，目中露出欣賞之色，沉聲道：「你們心懷忠義，不忘故主，有情有義，是好漢子。」頓了頓，淡淡道：「這年頭，始終如一，知道感恩的人越來越少了，分手散夥而不懷怨恨，不出惡聲，長念人好，不忘曾經，這樣的人，更是難得。」
那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沉聲道：「龍先生對我們好，我們當然記得。你雖然辭退了我們，可你給我們結算清薪水，還給我們安家費，也沒虧待我們，我們又為什麼怨恨你？」
龍成點點頭，盯著他們，沉聲道：「你們剛才為什麼不求我？或許我會改變主意。」
那幾人默不作聲，另一人大聲道：「求你做什麼，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龍成瞅了他一眼，看他膀大腰圓，身高體壯，點點頭，笑了笑，目光一個個掃過幾人，微微一笑，淡淡道：「一動不如一靜，陌生不如熟悉，我請你們不如留下，幫我做事，好不好？」
那幾人都是一愣，呆在當場，四雙八隻眼睛一起直愣愣瞪著龍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半晌，那幾人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一人遲疑著望著龍成，道：「你什麼意思，你請我們留下？你本來不是要辭退我們么，怎麼變成你請我們留下？」
龍成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那個粗壯漢子瞪大眼睛，大聲道：「我沒聽錯罷？我們就沒想走，是你不要我們了，怎麼現在變成你求我們留下，你怎麼不按套路，反著玩，你這不是犯賤么？」
這句話出口，好幾個聲音同時喝道：「住口，放肆，你胡說什麼？」
林伯和那幾人聽那人竟敢說龍成犯賤，無不驚怒，同時喝止。
龍成臉色不變，淡淡道：「不礙事，心直口快，我喜歡。」
眾人瞪了那粗漢一眼，都是心中不解，一起望著龍成。
龍成沉聲道：「你們是軍人，我也是軍人，軍人的尊嚴不容踐踏，一日是兵，終生是兵，我們是戰士，不是誰的奴僕跟班，凡是當兵的，我們都是兄弟！」
那幾人心頭熱血沸騰，身子更挺，眼睛更亮，一起望著龍成。
龍成微笑道：「怎麼，我求你們留下，你們不願意么？那就算了，咱當兵的人，擰，軸，三軍可奪帥，小兵不可奪志……」
林伯急忙使個眼色，那幾人回過神來，一起立正，齊聲道：「我們願意，謝少爺！」
龍成微微一笑，淡淡道：「好，以後不要叫我少爺，叫龍哥！」
那幾人齊聲道：「是，少爺！」
龍成臉色一沉，那幾人回過神來，齊聲道：「是，龍哥！」
龍成臉色恢復平靜，點點頭，轉頭望著林伯，沉聲道：「林伯，你帶他們回去罷，我今晚要守靈，就不回去了，明早再說。」
眾人都是一愣，林伯急道：「少爺，夫人還在家等您，你還沒吃飯，再說這裡荒郊野外，夜涼風大，您一個人……」
龍成轉身面對父親的陵墓，吵身後擺了擺手。
眾人面面相覷，林伯沖那四人使個眼色，轉身走向暗處，那幾人隨後跟來，走出老遠，幾人扭頭望了龍成一眼，月光下只見他又直挺挺跪在父親墓前，一動不動，不由得都是心中不忍。
林伯停下腳步，那幾人跟著停下，林伯低聲交代幾句，那幾人快步下山而去，林伯轉身望著墓地方向，定定站著。
山下車響，疾馳而去。
寂靜，偶爾傳來幾聲蟲叫。
過了個把小時，山下遠處一車疾駛而來，正是剛才那車去而復返。兩個保鏢帶著食盒飯桶快步上山，林伯領著二人輕手輕腳走到龍成身後，一個保鏢鋪開一張大塑料紙，三人一起輕輕擺放好食盒飯桶，林伯輕輕使個眼色，那兩個保鏢望了龍成一眼，轉身放輕腳步，下山而去。
由始至終，三人都沒說話。
林伯輕輕走到龍成身後，低聲道：「少爺，吃點東西罷。」
龍成一動不動跪著，沒有說話。
林伯就這麼站在龍成身後，也不說話。
龍成終於開口了：「留下飯菜，您走。」
林伯不說話，也不動彈。
過了好半晌，龍成嘆口氣，慢慢起身，轉過身，看也不看林伯一眼，徑直走過去，就那麼坐在地上，忽然眼睛一亮，只見食盒旁邊還有一瓶酒，一把抓過來，撕爛盒子，取出酒瓶，擰開蓋子，張嘴就要喝。
林伯急忙跟過去，急道：「少爺，別急，吃點飯再喝。」
卻見龍成忽然停下，站起身，拿著酒瓶走到父親墓前，跪倒在地，提起酒瓶潑灑一道，眼望墓碑，嘶聲道：「爸，兒子敬您！」
林伯暗暗點頭，打開食盒飯桶，取出飯菜，拿了個盤子，每樣飯菜都夾了一些，滿滿一盤子，端過去，彎下腰，恭恭敬敬擺在墓前，悲聲道：「老爺，您吃……」話一出口，登時老淚縱橫。
龍成淚水湧出，卻強忍著不流下，緊緊咬著牙，抿著嘴。
好一會，林伯忍住淚，低聲道：「少爺，你先去吃飯罷，老爺泉下有知，看到您這樣子，也會不忍心的，傷心難過……」
龍成一咬牙，通通通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拿著酒瓶站起身，走過來坐下，掃了一眼飯菜，只見是幾樣炒菜，多半桶米飯，都冒著熱氣。
龍成舉瓶咕咚咕咚一口氣了喝了半瓶酒，放下酒瓶，拿起筷子，端起飯桶就吃。
林伯跟過來，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吃。
只見龍成面無表情，慢慢一口一口吃著，吃得很仔細，很慢，一口也不浪費，不一會就將那麼多飯菜吃得乾乾淨淨。
林伯只看得暗暗吃驚，瞪大眼睛，望著龍成。
這是龍成在部隊養成的習慣，絕不浪費，有東西吃的時候，能吃的時候，有時間吃的時候，那就一定要吃，吃飽。
吃了這一頓，也不知下一頓有沒有，什麼時候有，有沒有時間吃，或者說，有沒有機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