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小黑蓮的一輩子
人被按滅兩次希望時是什麼感覺呢。
大約就是當白旭將錄音放在我耳邊時,我想著,大不了就全世界都毀滅吧。
然而不能,因為我不能讓席家大少知道時堯就是北北,是那個他恨到骨子裡,拼了命想要找到的人。
於是我垂著眼淚,用自己最卑微最低弱的聲音說,你可不可以不告訴他。
如果可以回到兩個小時前,我不會在北北貼在我耳邊說帶我走時,雀躍到忘記了一切。不會抱著她的腰身喊她已經不用的名字,不會滿心期待離開這片污穢後會有一個燦爛明媚的未來。
可惜沒有如果,當時有多高興,此時我就有多絕望。
白旭把玩著手機,一遍又一遍的播放那段錄音。就如過去這幾年,他一遍遍在我耳邊提我媽媽的骨灰。
他笑著殘酷,說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知道。
所以我解開領扣,把衣服褪下肩膀。
白旭一把扼住我喉嚨,眼睛里一片腥紅,「你就這麼下賤?那個周北北對你來說就這麼重要?!」
對呀,很重要。
因為自媽媽過世后,我世界里所有的光都是她給的。
被人堵在廁所中欺凌,是她踹開門,告訴我要堅強起來。
被白家人欺負,是她拎著木棍上門,打斷了白靈一隻胳膊。
被關在下人房中肆意毆打,是她找到我,把我帶出那個火坑。
在我對所有一切都煩透了,不想再看一眼時,是她帳號在我耳邊說,小娜兒,我會帶你走,以後我們會有一個新的身份。然後你想讀書就讀書,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是我的光,我的信念,她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下賤怎麼了。
我在白旭驚愕的目光中把他推倒,坐在他身上解他衣服。
不就是要我嗎。
給你。
不就是要我回白家嗎。
如你。
不就是想把我困在身邊當成一個肆意欺凌的玩意嗎。
隨你。
可規矩要我來定。
回白家我要以白雨霏的身份回。你以為我是在乎白家那點東西,不,我就是想噁心你,畢竟這個身份是你姑。
而且我要進娛樂圈,我的身份越廣為人知,我才越好搞事情。想想以後我們的身份被爆出來,我都是做夢都會笑醒。
三我要你信我,我這麼可憐兮兮被白家欺負了十幾年,你不信我我還要怎樣活。
我在白旭眼中看到了一些愧疚,還夾著心痛。
他擁我入懷,在我額側輕吻,「……好,我都答應你。」
我心中冷笑。
呵,男人。
娛樂圈的路不好走,可在白旭這個曾經的當紅小生的鋪墊下,我走的無比順暢。就算不順暢,我會也爬在白旭的懷裡把路哭順暢。
不過短短二年時間,我就從默默無聞的路人甲,成為新晉小花,提名最佳女配角。
娛樂圈的燈光五顏六色,它給人提供機會,又布下無數陷阱。
機會不機會的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就喜歡陷阱。
我一次次的踩入各種人給我布下的陷阱,黑料滿身,又一次閃撲在白旭懷中去哭,讓他去給我洗白。
我無視他的辛苦他的疲憊他錢財的流失,含著眼淚,用最楚楚可憐的角度看著他說,「……不然,就放棄我吧。如果被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
他揉著我的後腦說,「沒事,你太天真了,不懂娛樂圈的複雜……我相信這些都不是你有心的,我會處理。」
對呀對呀,我不懂娛樂圈的複雜,所以我不知道別的小花給我的水裡下了葯。我不懂人心險惡,所以我不知道在鏡頭前不能表露自己對大花的喜惡。我不懂飯桌文化,所以別人說給我投資我就喝酒。
我真的好無辜好可憐,所以……
「不然,公布我的身份吧。」我道,「如果世人都知道白雨霏是白家大小姐,那做事時就會忌憚幾分了吧。」
白旭第一次看我,眼中沒有柔情。
我也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眼中會結冰。
他指在我胸口,語帶涼氣的問,「……你這裡,長沒長心。」
眼淚在我眼中從醞釀到完美滑落,用了三點七秒。我看著他問,「你是指,愛你的心,還是咽下一切隱忍不出聲的心。」
我挽起衣袖,給他看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你答應過我,會讓我無傷無痛的出現在鏡頭前,可白家人對我的折磨從來沒有斷過,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
挑釁什麼的,我最拿手。我可以氣死白家那幾個老東西,讓他們腦梗之前還不忘對我揮拐棍。
白旭怒沖沖離去。
第二天,白家另外兩房被趕出白氏企業。第三天,白家有人因為貪污落獄,第四天,白旭他父親在我出公告的地方攔截大罵,和他父親不乾不淨的二嬸,一刀刺過來……
我看到了,我沒躲。
看著閃著白光的刀尖扎進我肚子,流出來的血染紅了白色小禮服。
我倒在地上倒吸涼氣,耳邊的聲音一會安靜一會嘈雜。
我看到有人向我跑過來,讓我再堅持一下。
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我抓著他的手說,「北北……北北……」
每當我遇到困境,北北都會從天而降。所以,這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是周北北。
我昏迷了五天,醒來後知道我失去了一個孩子。
司浩南坐在床邊,和我說白家除去白旭,其他人皆遭報應。他父親和他二嬸,被他親手送進監獄,那些所謂的弟弟妹妹,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此時的司浩南已經接手家族公司,他幽幽的看著我問道,「現在,你滿意了?」
我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阮娜兒……」
「我叫白雨霏!」
司浩南語結很久,最終道,「……如果北北在……你覺得她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
我別過頭不看司浩南。
北北當然不願意看到我這個樣子,所以我不會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兩年來她有和我聯繫,也說過想和我見面,可我都拒絕了。
不管她現在在哪裡,她離我越遠是越安全的。
畢竟……白旭手裡可是握著我的把柄呢。
司浩南沉默良久,又出聲,「……我,還是喬宇。你選擇一個,一年之內完婚。」
我嗤笑出聲。
司浩南早就到白家提過親,白旭沒答應。他不喜歡我,他只是在履行曾經對周北北的諾言說告訴我。
至於喬宇……他現在是真正的喬清華。
一個有錢有顏又有好學歷的他,憑什麼來趟我這污水。
我的態度,惹惱了司浩南,他看著我道,「你信不信氣急我,我讓你和白家都消失!」
我笑了,「好啊。」求之不得!
司浩南摔門而去。
喬宇隔了一會進來,他坐在床前,司浩南剛剛在的地方,道,「既然我和浩南都不入你的眼,那娜兒……你和齊非成走呢?」
我搖頭,不,我不走。
我知道齊非成不一般,可!我不能和他或是任何一個人走,因為白旭手裡還握著我的軟肋,我的秘密。
「白旭呢,」我問,「我躺在這裡要死不活的,他人呢。」
他不在,我裝柔弱給誰看。
喬宇,「……你脫離危險時他離開的,他說,去找個人。」
我哦了一聲,他去找誰我並不在意。在喬宇走後,摸出手機。
一條微博,暴露了我所在醫院的位置。再后,我住院,流產,亂七八糟的事流了出去。
我黑上加黑,護士來給我換藥時都沒好臉色。
經紀人氣的摔門拍桌子,「……白雨霏,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這麼難帶的藝人!別人恨不得自己一白到底,就算裝也要把自己裝成一朵白蓮花!你可倒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那點破事!」
我說,「我又不是白蓮花。」我是黑的。
可經紀人的罵,我是不可能不往心裡去的。所以我又編輯微博,說這麼髒的我,配不上這麼乾淨的世界。
配的資料有我是白家女兒的身份,有我和白旭這麼多年的不清不白,有白家對我的虐待,有我受作流產的報告……
要發出時,我覺得少了點什麼。
哦,一張我割腕的照片。
我打開手機,支好位置,拿出眉刀在腕上找角度。這玩意可以割很多次,可我這樣追求完美的人,我要確保血流下來時唯美動人。
計算好一切,要下刀了,窗被打開。
墨色的夜空下,我刻在心尖上的那個人蹲在窗台上。她看著我手中的眉刀,俊秀的眉毛一挑再挑。
半天,出聲,「……我給你換把鋒利點的?」
我眼淚就那樣流出來。
原來,晚上也會出現太陽。
她跳下窗檯,走到我面前低頭,「喂,小娜兒……你這生活過的有點亂七八糟呀。」
我扔掉眉刀,環在她腰間,連聲哽咽,「北北……」
近三年時間沒見,她扮起男裝來依舊少年。不像我,已經身心皆憊。
「哎……早知道你是白雨霏,我早就帶你走了……真沒想到,能和大名鼎鼎的你認識。」
我聽不懂周北北在說什麼,可我把她抱的很緊。
一股淡淡的奶香飄進鼻孔,我抬頭,眼露疑惑。
「哦。」她低頭看我,「那個,這三年沒來見你,主要原因是我生了個孩子,懷那孩子時有點特殊,不能見人。」
懷孕,生子……不能見人。
我咬起牙來,「誰!」
是不是囚禁,是不是不是自願,是不是被逼迫的!
我要殺了那個人!
「放鬆,放輕鬆。」周北北如逗小貓一樣撓我的下顎,輕笑,「……我沒你想的那麼苦大仇深……懷孩子是自願,生孩子也是自願,就是帶孩子有點煩,所以我跑出來了。」
「……」
「倒是你,小娜兒……你為什麼不和司浩南或是喬宇走。和齊非成走也行呀,那人是一組織的神醫來著,你和他走沒準能開啟意外人生。」
「……」我要怎麼和她說,白旭手裡攥著她最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是我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因為白旭?」
我低頭沉默。
「這個白旭吧……其實怎麼講呢,你要是能給點餘光在他身上,你會發現他沒有那麼糟。當然,如果你真不喜歡他,就另說。」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是他砸碎了我媽媽的骨灰,是他兩次攔下我,讓我沒能和北北走成,是他用秘密威脅我留在他身邊,是他一次次碾碎我的世界后又裝好人似的想把我拼起來。
「……他,這幾天想盡辦法給席少遞話……」
「他想幹什麼!他是不是去和席少說你就是周北北?」我心起恨意,恨不得馬上舉刀。
「沒有。他遞話說,讓時堯來看看他的前女友,也就是你。說你意識模糊時在叫著時堯的名字……」周北北看著我,輕聲道,「他說,只要我來見你一面,他可以把白家拱手奉上……」
「……」
「他跪下了……當然,席少沒讓。你知道那個人,吊的不行,不是誰想跪都能跪得到的。」
「……」
「娜兒,所以你是怎樣想的。難道,一定要報復白家到極致……抱著和白旭生的孩子跳樓?」
我,「……」
對哦,我還可以抱著白旭的孩子跳樓。這點我怎麼沒有想到。
只死我一個算什麼,我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會哭的玩意兒。可我要是有了他的孩子,在他滿心歡喜的時候,從白氏的樓上跳下去,才是致命一擊。
「可這樣做,值嗎?」周北北又道,「你捨得我嗎?」
我搖頭。
「哎,我和你說,我生的那臭小子可好玩了,你想不想看看。」
我點頭。
「還有司浩南和喬宇,我懷疑他們是一對。嘖,你說有沒有可能。」
我懵逼。
這麼多年,怎麼沒看出這個傾向來!
「你想不想知道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她繼續撓我的下巴,長嘆,「……逃了兩輩子都沒逃開他……就是,席安辰。別動氣,婚結了,證領了,還特么的領了不止一次,現在孩子也生了,除去他和孩子一起氣我時,別的時候挺順心的……你看,我改變了這麼多……娜兒,我也想改變你,想你開開心心的活著。娜兒,我想看你當影后,想看你幸福。不然,我們一起闖娛樂圈吧。」
我很震驚於周北北嫁給了席安辰,可我無法抵抗周北北和我一起闖娛樂圈的誘惑!
我收了眉刀,關掉微博。
我要好好養身體,然後和北北一起在娛樂圈裡混,就像念書時一樣,我們倆人在空空的寢室里,相依為命。
當天晚上,我頭一次在沒有藥物輔助的情況下睡著。
夜半,卻被手中的濕潤吵醒。
病房裡沒有開燈,我看到床邊蹲著一個輪廓。三年的朝夕相伴,讓我知道那是白旭。
我的思緒還在北北身上,我出聲問,「……她為什麼跳窗進來,而不是走門。」
握住我的手微微一僵,隨即輕聲道,「可能,是偷跑出來的。」
我想到北北說她和席少結了婚,說她生了孩子,說日子過的不錯……
「席少對她如珠似寶,並沒有你相像中那樣是世界末日。我見到他們夫妻時,看到席少抱著小少爺處理公事,而她在一邊打遊戲……」
「……」
「……我的意思是,娜兒,席少知道時堯就是周北北了。我手中再沒有你的軟肋,如果你想離開……可以。我可以把白家給你,你想讓它生就生,想讓它亡就亡……你能不能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門被推開,護士打開小燈,「查房……」
燈光散下,我看到白旭的臉。
他一臉青色胡茬,眼睛紅腫充血。而我手上的濕潤不是水,是他不斷滴下的眼淚。
護士一驚,連忙退出去,燈卻沒關。
我們兩兩相對,他低下頭去,眼淚又一次砸落在我手上,「……我不知道要去怪誰,我從十三歲開始喜歡的女孩……我想寵一輩子,結果變成現在這種模樣……」
「我知道你的每一個心思,明白你為了報復我不在乎自己如何……現在白家,除去我再沒有別人了。我在經營中,用了不法手段。你接手白氏后,可以馬上去舉報我……然後,你心裡的恨能放下了嗎?」
放下?
我不知道什麼是放下。
只是我現在有了比放下更要緊的目標,那就是和北北在娛樂圈裡走的更遠。
所以我沒有要什麼白家,那點東西我看不上。我也沒有去舉報白旭,原因我沒想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
總之出院后,黑著黑著就紅了的我,和扮成男裝的北北在娛樂圈裡越走越遠。
不,準備還說,是我越走越遠。因為她沒到一年又懷孕了!
她說她懷孕時我沒看出來,二十個月後生時我一臉懵逼。什麼孩子,要懷二十個月。是因為雙胞胎的原因,所以懷孕時間要加長一倍?
拿下影后桂冠那天,白旭在媒體面前求婚。
白旭單膝著地,話是這樣說的,「……你看,娜兒……報復我這件事,你是不是應該有始有終?有什麼是,我愛你而你不愛我,我恨不得天天把你鎖在身邊,可你卻花蝴蝶一樣滿世界亂轉讓我更痛苦的。等到老了,我坐在輪椅上,看你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跳廣場舞,是不是得氣的腦血栓。」
「……」
「再有……你再不同意,你肚子就大起來了。」
我把獎盃砸到白旭身上,氣的亂跳,「你給我滾,滾!」還有鮮花,也砸過去。
新晉影后和白氏影業總裁將要奉子成婚的消息瞬間登上各在平台熱搜,我特么想撤都撤不下去。
再后,我認命。
嫁就嫁唄,大不了抱他孩子跳樓,新起的白氏大樓,可比幾年前高多了。
可惜,白旭沒有給我這個機會。
我六十六歲息影,此時他已經年過七十。
因為拍戲太過拚命,我滿載榮譽的同時,落下滿身病痛。
所以,到了暮年坐輪椅的不是他,是我。
他工作閑時,推我到海邊散步。迎著海風,他把我身上的披肩一裹再裹,問出幾十年不曾問過的話。
「娜兒……你為什麼會原諒我。」
我嗤笑,我又不傻,怎樣活著舒服我會不知道?
我不說話,他又問,「……那,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因為習慣了,還是因為我似乎不是那麼差。」
「做人能不能別那麼套路?想問我愛不愛你,可以直說。」
「那你,有沒有,一點點愛過我……」
「你知道周北北吧。」
「嗯。」
「後面這此年,我沒提過她。」
「娜兒……」白旭聲音變的激動。
「咦,上幾天看新聞,好像看到她了。這麼多年過去,她怎麼一點也沒老……真懷念我們上學時,那時……」
「……」白旭,「行,你就氣我吧,左右氣了一輩子,也沒幾年好氣的了。等到了棺材里,你依舊念著周北北哈!」
我側頭看他,「老東西,我不僅到棺材里念著她,我還要在墓碑上刻她的名字。上面就寫,周北北摯友之慕。」
「你把她寫到墓碑上,那要把我寫在哪裡。」
「寫墓碑底座上。」
離老遠,一個小丫頭跑過來。她站在我們面前一嘆,「……奶奶,你又把爺爺氣哭了……」
我拿拐棍懟白旭,「一說你就哭……你不哭,我考慮把你刻墓碑後面。」
老傢伙一聽,更加哽咽,手帕哭濕了一條。
「行了行了,寫正面,正面行了吧。」
「行。」白旭吸了吸鼻子,把手帕攥到手心裡,「那字,能不能寫大點?」
「算了,還是底座吧。」
「嗚嗚嗚……」
白旭是在他過完八十大壽后不久走的,我一滴眼淚沒掉。
老傢伙困了我一輩子,我才不為他哭。
只是沒有人吵架拌嘴,我吃不下東西。
兒子媳婦,孫子孫女一群人勸我想開點。
我想開他大爺我想開,我就是想的太開,才想快點追上他。告訴他我們會合墓而葬,上面並排著寫名字。
這事不說清楚,我怕他會在奈何橋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