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聽聞遼狗南下
1、初聽聞遼狗南下
時年太平興國五年,河東路麟州,原麟州刺史楊重勛府邸。
后宅,一婦人躺在病榻上,神情憔悴,不斷咳嗽。
有一少年郎跪坐於塌前擔憂的看著病榻上的婦人。
「我兒言文...咳咳...」婦人一句話沒說完,就伴隨著猛烈的咳嗽。
少年神情擔憂中又帶著痛苦的出聲:「娘親...」
「聽我說...娘自感時日無多了,趁著為娘還能說,有些事也該交代與你了!」
「你不是常問我楊家為何不受朝廷待見嗎?今日為娘就告訴你,沒有一個朝廷會待見那些反覆無常之臣,恰巧我楊家就是如此!當年,你祖父時任麟州節度使,時局紛亂,你祖父歸了後漢。你祖父死後,你爹繼任麟州刺史,又以麟州歸附了北漢劉崇,再其後又歸附了後周......」
「我楊家本是火山王一脈,這一系列的反覆雖也是迫於時局變遷,但終歸是做了那反覆之人,當今朝廷沒有將我楊家滿門抄斬已是寬宏,否則我們母子兩早就入了那陰曹和你爹團聚了!」
「有些事情,為娘說終究是不合,如我兒真箇想知道,枕下有一封書信,我兒可在為娘死後去東京汴梁,到時候一切便知。」
「為娘知道你從小就不願意走你父親的那條路,你也不用騙我了,想必祠堂里那本《金刀三十六路》就是你拿走了,還對為娘說是耗子咬爛了!其實為娘又何曾想看著楊家祖傳的刀法失傳於你父親之手,只是這天下...這朝廷...哎!」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病榻上的婦人竟然奇迹般地沒有咳嗽,只是這一停下呼吸越發的急促,甚至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塌前的少年只能不斷地替婦人輕撫後背捋氣,雙眼中淚水眼看著就要落下來,但被少年生生忍住了。
婦人氣順了些,掙扎著在少年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那雙眼中猛然迸射出一道精光,就連原本蒼白的面色也恢復了紅潤,精神狀態一下好了不少!
但少年卻是知道,自己娘親這已經彌留之際的迴光返照了,整個麟州城的大夫都被他找遍了,卻無一人能拿出像樣的治療手段,落得如今的下場!
「我兒記住,你乃是火山王楊袞之孫,楊重勛之子。為娘之前沒有告訴你的是,你還有一個伯父楊重貴並沒有死,而是改了名字,正是當今朝廷的左領軍大將軍,鄭州防禦使,汴梁城天波府楊家是也!我兒...咳咳...我兒...去找你伯......」
婦人終是沒有說完,一口氣沒有上來,命喪了黃泉!
少年怔怔的坐在床榻上,神情獃滯,任由眼淚從眼眶裡流淌下來,再也抑制不住!
婦人安詳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直到良久!
「娘~~!」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驚得房門外的幾名傭人生生打了個寒顫!
時光飛逝,轉眼間三月已過。
三月前,楊府老夫人歸天之後,本來就清冷的府上就連下人也彷彿樹倒猢猻散,至今日楊言文為娘親戴孝守靈三月期滿后,回到府上看到的竟然是已生雜草的院子,已經許久未曾有人打掃了,門柱上的朱漆也斑駁脫落,顯得毫無人氣。
都說物是人非,在楊言文看來他們楊家莫不如是。
諾大的府上竟然只有一個門房老僕福伯未曾離開,福伯是家裡的老人了,從祖父還在的時候就跟著,到如今已經是陪伴了楊家三代了,倒是個忠心的老僕!
府上彷彿被打劫過似的,四處都是翻動的痕迹,除了一些不算值錢的大件物什還在外,稍微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那些已經另尋他路的下人給捲走了!這些楊言文都知道,福伯之前就曾到他守靈的茅屋旁告知過他,也是他同意的,只是現在...
面無表情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就連這裡那些下人也未曾放過。
娘親有遺言要他去找自己那未曾蒙面的伯父,楊言文當然不會違背,現如今也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沒什麼可以收拾的,金銀細軟一點也沒有,有的只有幾件縫補漿洗的很乾凈的換洗衣物,包了祖父及爹娘的靈位,取了一桿平日里用來練武的白蠟桿長槍啟程了。
府門外,福伯叫住了楊言文。
「少爺留步!」
「福伯,今兒起楊府沒有少爺了,叫我言文吧!」
「哎!」福伯嘆了口氣,道:「少爺勿怒,他們也都是可憐之人啊!之前背靠著楊府自然不擔心出路,現如今楊府...他們也要為自己謀一條生路啊!」
楊言文面上閃過一絲複雜,隨後無言的苦笑了一下,道:「福伯,言文並未怪責於他們,人之常情罷了!」
「少爺此去東京,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來,老朽有生之年或還能替少爺看管一二,就怕...少爺此去東京,路途遙遠,又無車馬代步,府上的金銀之物已盡數被下人們帶走,老朽也是偷偷的留下了這二十兩銀子,今就當少爺路上的盤纏吧。」
楊言文看著被福伯顫顫巍巍捧在手裡的幾塊碎銀子,有些動容,但還是搖搖頭:「福伯自己留下花銷吧,言文有手有腳,餓了渴了打點野味喝些山泉河水,總不至於餓死。倒是福伯你......」
楊言文是個倔強的人,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只有一點相同,那就是表面上看起來少言寡語,頗有幾分文質彬彬的氣質。他決定的事情,沒有誰能夠更改,哪怕是已經去世的娘親,否則他也就不會背著娘親偷了祠堂供奉的楊家刀法秘籍了。
沒有接受福伯給的銀錢,楊言文一路風餐露宿,行至太原府境內。
「小兒,將這幾隻兔子給我處理了,肉燉好上來,皮毛換些酒上來,要快!」
「好嘞,客官稍等!」
楊言文彈了彈身上的灰塵,隨意的在酒家找了個位置坐下。
「聽說了嗎?北方遼國又打過來了,如今已經打到了雁門關外了!」
「哎,可惡的遼狗歷年將我大宋當成了兩腳羊,也不知官家作何想!」
「有天波府楊無敵在,何懼遼狗?爾等怕是還不知道吧,左領軍大將軍楊無敵被授予代州知州,雁門關就在代州境內,有楊將軍的一桿金刀立於雁門關城頭,何懼遼狗?」
「這位兄台所言有理,有楊無敵楊將軍在,諒那遼狗也過不了雁門關,咱們擔心個甚!」
「......」
楊言文被幾人的談話所吸引,此時上前抱拳行禮道:「諸位大哥,適才聽聞幾位大哥談論雁門關,遼狗又南下了?」
幾人中一個客商打扮的人道:「小兄弟沒聽說?月余前就有八百里加急火速進京了,緊跟著不久官家就有所動作,天波府楊家楊無敵將軍出任代州知州,受北路都招討制置使,兼三交都部署潘美節制。如今怕是已經在雁門關外和遼狗打上了。」
這人說的倒是簡單,然不懂軍旅之人又哪裡知道這打仗不是說打就打,如今還未曾聽聞有雁門大捷的消息,說明這仗並未打完。
又詢問了一些消息,不過這些客商的消息都不算準確,楊言文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酒足飯飽,幾隻兔子當了酒錢,自然就不用付帳了,公不公平的另說。
朝著東京汴梁的方向走了不足百步,楊言文猛然轉身。
吾輩男兒自小習武為的就是保家衛國,今遼狗南下,伯父此時怕是正在雁門關和遼狗血戰,我楊言文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現在知道了又怎麼能充當不聞?
從麟州至太原府的這一路上楊言文都猶如閑庭信步,走走停停,但現在打算去雁門關見識見識,自然不能慢了,甩開膀子一路狂奔,累了就歇一會兒,如此晝夜不停,三天兩夜時間,腳都磨破了一層皮,終至代州雁門郡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