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劉子輿

第169章 劉子輿

王朗此時卻沉默了片刻,見劉林似乎忍耐不住,才又嘆了口氣,說道:「公子可還記得,十五年前,『劉子輿一案』?」

劉林聽王朗又突然提起「劉子輿案」,心中也不明所以,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當然知道,當年此案曾轟動京城,我自然也有所耳聞!只是後來聽說那劉子輿卻是旁人假冒,後來被當街給斬了!」

王朗便聽便點頭,待劉林說完,他又說道:「這假的死了,那這真劉子輿的下落,公子可知?」

劉林又是一愣,詫異道:「真劉子輿?不是說他生下不久便已夭折了么?」

直到此時,王朗才淡淡一笑,一臉泰然的道:「若我說劉子輿未死,公子該當如何?」

王朗的話,讓劉林十分吃驚!當年劉子輿一案,令這樁本不為人知的宮闈秘辛轟動天下,許多人因此知道了漢成帝還有這樣一個身世傳奇的庶子。原來當初成帝寵信趙皇后姐妹二人,使其獨霸後宮,因二人無嗣,便因妒生恨,迫害懷有龍種的嬪妃宮人,使得成帝無子繼承大位,最終造成「國統三絕」的局面,民間也因此有了「燕啄皇孫」的童謠。加上後來哀帝、平帝也都無子嗣,因此給了太后王政君這外戚家族作大的機會,最終王莽因此得利,上位稱帝,改漢立新,結束大漢兩百年統治。

然而在始建國二年,也就是王莽代漢立新位的第二年,十一月的某日,新立國將軍孫建的車馬被人在街上攔住,那當街攔車之人竟然自稱是漢成帝之子,名叫劉子輿,還有覲見太后王政君,親驗血統身份。

天下人皆知成帝無子,此時冒出個子嗣自然相當之奇怪,大多並不相信,但也有少部分人推測其人可能真是成帝血脈。尋常百姓議論紛紛,而初登大位的王莽卻十分之震怒,當即下旨將那人抓捕收監,不久便將其處斬,並昭告天下,稱那人乃是長安人士,名叫武仲,並非什麼劉子輿,更不是什麼成帝之子,還說真正的劉子輿,當初在襁褓中時便已夭折了。此後,為了避免再有類似事情發生,王莽聽從孫建的建議,以此契機廢黜了漢之宗廟,罷免了所有漢室宗親爵位,劉漢一族從此淪為平民。

事到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之久,這個早已塵封宮闈秘辛居然又被這個雲遊方士王朗提起,而且竟然還聲稱那劉子輿還活著,這怎麼能不叫劉林吃驚,於是他便問道:「你說劉子輿還活著?」

王朗便點了點頭。

劉林心中驚疑不定,追問:「你說他還活著,莫非還知道他的下落不成?」

王朗便又點了點頭。

劉林大驚,問道:「敢問他在何處?」

此時的王朗,忽然輕輕一嘆,道:「方才,我已提醒過公子了!」

劉林聽罷,只得仔細回想,連貫前後,突然臉色大變,然後用一種極其震驚的眼神,盯著王朗,然後緩緩的上下打量,隨後吐出兩個字:「你……你是說……你就是……」

王朗這才輕輕頷首,緩緩道:「沒錯!我便是成帝遺腹子,劉子輿是也!」。。

王朗肯定的回答,令劉林是震驚不已。不過他又接著想到,這個王朗,昔日只會占卜除病,雖然自稱道士,但在他看來卻和那些方士無異,如今他居然自稱是成帝遺孤,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讓他不能相信,於是便問道:「你說你是劉子輿?」

王朗道:「我就是劉子輿!」

劉林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那你可有何證據!」

王朗這時便又是一嘆,然後才緩緩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想當年,我母親還是宮中謳者,時常在成帝跟前獻技,終得臨幸,然而當時後宮為趙皇后姐妹二人把持,趙氏姐妹無子,便毒殺其它皇子,得知我母懷有龍種,也妄圖加害,所幸沒有得逞,後來她生下一子,那便是我!」

劉林正聽得入神,卻見王朗忽然停了下來,便催促道:「然後呢?」

王朗這才又緩緩說道:「後來……後來趙氏姐妹多番企圖加害於我,母親眼見於此,只得暗中將我送出宮外寄養,以保我平安,誰知母親終究被趙氏姐妹二人所害,而我由於寄養在宮外,總算得以避過一劫!」

王朗說道這裡,左右望了望,實在憋不住了,便微微一笑,得意地說道:「公子,此處怕又外人經過,我們可否進去再談!」

劉林經他提醒,這才發現兩個人還站在家門口,當下便趕緊帶著王朗進了家裡,然後叫人上了些酒點,接著才又問:「那後來呢?你怎麼又會變成王朗的!」

王朗這時喝了口酒,嚼了塊豆糕,才又說道:「十二歲那年,我遇到了我的師父,他觀我相貌,便知我非常人,於是將我帶回蜀中學藝,我入了仙門,跟隨師父學藝七年,後來才得出山!」

說到這裡,王朗頓了頓,接著才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出山之後,我先往長安,找到了昔日收養我的人家,獲知了我的身份,而後我便遊歷天下,輾轉來到了河北,與公子相識!」

劉林聽罷,思索片刻,又問:「你師父究竟何人?」

王朗正拿著一碗酒在喝,聽聞劉林詢問,便將酒一飲而盡,接著才道:「我師父叫做鬼谷子!」

「鬼谷子?」

劉林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沒聽過這個名字,便打量起了王朗,見他正在大快朵頤的吃著糕點,飲著酒,儼然昔日那混跡江湖的方士一般模樣,哪有半分皇室遺孤的風範,心中便依然是將信將疑,心想以這王朗的年紀推算,確與那劉子輿相差不多,若他真是那成帝的遺孤劉子輿,憑他的身份,要當皇帝還真是有機會,畢竟如今天下人心「思漢」,漢軍能推翻新莽,雄踞中原便是因此緣由,若是如今出現一個這麼「正統」的漢室繼承人,那劉玄這些打著「光復漢室」招牌的旁系宗親,一定是比不過的!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王朗說的是否屬實,所謂空口無憑,他沒有任何證據,僅憑這個故事,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思來想去,劉林依舊認為其中疑點重重,讓人難以置信,於是便又探問道:「除此之外,你是否有何信物為證!」

王朗聽了,心想自己本來就是隨口亂編的,哪裡有什麼信物?於是便放心手中豆糕,嘆道:「我能孤身逃出已是不易,哪裡還有何信物在身!」

劉林一聽他沒有實證,心中疑惑更甚,心想即便你是真的劉子輿,這無憑無據的,怎會有人相信,沒人相信,這身份背景都是白搭,想要以此起事,便如白日做夢了!

想到此處,劉林便說道:「無憑無證,即便你真是劉子輿,也難教天下人信服啊!」

王朗見他這麼說,當下眼一轉,從懷裡拿出一塊玉佩,遞於劉林,說道:「此物便是憑證!」

劉林拿著玉佩看了看,發現並無出奇之處,便又疑問:「你說這是憑證,如何個憑證法?」

王朗清了清喉嚨,說道:「此物從小便掛在我身上,必是宮中之物,外面決計是不會有的,這樣可作憑證了吧?」說完,他見劉林依舊滿臉懷疑,便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公子啊!其實如今河東有赤眉為禍,河北之地更是人心浮動,我雖無憑證,但若叫天下人知道我的身份,必然會有人信服!」

聽到王朗這番話,劉林眉頭一皺,問道:「此話何意?」

王朗見他上鉤,這才緩緩道:「公子應當明白,如今天下人心思漢,河北地界狀如散沙,加之東有赤眉,北有胡族,此間百姓不得所依,無不惶恐不安,倘若此時得知我劉子輿尚在人間,定然心懷期待,到時只需公子作保,待我登高一呼,必定萬眾歸心!」

劉林聽完,不禁陷入沉思,王朗這話的意思很簡單,如今中原已有劉玄漢軍所定,而河北卻是紛亂不堪,加上赤眉等流民軍,以及北方胡族的威脅,河北的老百姓心中無不是惶恐不安,心中都盼望能早些過上以往漢朝那般平穩安定的生活,所以對劉玄漢軍無比期待,大多翹首以盼,希望能早日恢復漢朝,如果在這時候得知大漢之正統尚在人間,那一定會欣喜若狂,支持這位正統的皇位繼承人。

想到此處,劉林進而又想,若到時大家真的都相信,那他便可藉此起事,擁立這『劉子輿』為帝,到那個時候,無論這王朗是否真是劉子輿,對他劉林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他能擁兵權在手,便可借著這「劉子輿「平定河北,進而統一天下!想當年翟義起兵時便是這般,立劉信為帝,借著劉信的身份,得以和王莽對抗,雖然最終輸給了王莽,但是也證明此路可行!何況現在王朗這劉子輿的身份,比當年的劉信有過之而無不及!定然能取得比他更好的效果!

可如今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劉林自己的信心,雖然河北現在是「人心惶惶」,但是僅憑他劉林的名望,真的能使人相信這王朗就是「劉子輿「嗎?對此,劉林還是沒有把握!雖然他父親曾經是趙繆王,可是他這一輩子都沒當過「王」,這幾十年來,他家的聲望也是大不如前,這河北地界的人,是否還願意相信他這麼個被削去爵位的「趙王後人」,劉林還是有些缺乏信心!

思來想去,劉林最終決定,自己不妨先做個「試驗」,放出劉子輿尚在人間的消息,然後看看大家的反應,如果大家都不信,那就當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就這麼不了了之罷了。但如果真的有人相信,那到時自己再推出這位大漢「正統」,並且擁立他為帝,自己則如當初翟義一般,手握兵權,進而圖謀天下!

劉林想到此處,忽然覺得翟義的下場不好,自己好像不該拿他做效仿對象,實在有些不吉利,於是趕緊在換了對象,想到應該效仿霍光擁宣帝,或者王莽擁平帝也是可以。

作為洛陽漢軍的招撫使者,劉秀來到河北已經快兩個月了。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每天繁忙的會見各地官吏,名望,劉秀甚至還親自審理案情,平反冤獄,獲得當地百姓交口稱讚,聲望也隨著水漲船高。就連他的那班手下的一班幕僚,也都表現得力,特別是馮異,由於他曾經是新朝的官吏,對這些工作十分了解,許多劉秀不甚了解官場細節,也常常獲得他的提醒,加上他為人十分謙遜,所以漸漸的,劉秀和他的關係也越發親密起來。

除了馮異之外,令一個和劉秀十分親密的人就是鄧禹了,他跟著庄光在河北待了好幾年,對這裡的情況比較熟悉了解,加上他本就聰慧過人,給劉秀的建議也都十分有價值,所以漸漸的便和馮異一起成為劉秀的左膀右臂!

不過自從鄧禹到來之後,劉秀手下的這班幕僚團體的氣氛便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這主要是因為鄧禹與王霸、傅俊、臧宮等人並不相識,沒有共患難,出生入死的經歷,也不像馮異、祭遵這樣同時是潁川老鄉,所以互相之間本就有些生疏,幾乎不太說話交流,加上鄧禹一來,便常常跟著劉秀身邊,兩人同進同出,有說有笑,也令得其他人有些不滿,久而久之,便也些閑言碎語傳了出來。

這一情況劉秀其實有所察覺,之前因為還不算嚴重,劉秀也就沒有去理會,但如今聽到彼此間有所猜忌,便明白雖然目下眾人還不至於當面爭吵甚至拳腳相加,但這種「不和諧」的苗頭還是早些按下為好,否則不僅以後行事會又牽絆,要是再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就麻煩了。於是劉秀利用一次工作會議的計劃,當著眾人的面,對鄧禹進行了表揚,說他少年老成,多有謀略,並且熟悉河北情況,算是為他撐了腰。而其他人見劉秀如此力撐鄧禹,自然也就不能再多說什麼,對鄧禹不滿的聲音也漸漸得到平息。

內部的小風波暫時解決,劉秀一行人的招撫工作,也就能更加有效的進行。而本就對劉秀之名有所耳聞的騎都尉耿純,見劉秀這段日子在河北的表現,以及他一班手下克己奉公的表現,也是心生敬佩!便也起了結交的心思,不久便帶了禮品,親自上門拜訪。

要說如今劉秀正是「一窮二白」,要兵沒兵,要馬沒馬,手中能使的財物也是少得可憐,上次送給劉賜的金錠,還是趙萌為了感謝他送來的禮品。如今他心中存著自立門戶之心,最缺少的便是錢財兵糧,這耿純主動送來一批良駒、絲帛,正是他急需之物,當下心中欣喜,卻也不好表露太多,便如數笑納,並且主動邀他留下與他把酒言歡。

耿純見劉秀如此盛情,頗有些受寵若驚,心情自然大好之餘,更是和劉秀一番肺腑暢言,盡遣心中抱負,還對劉秀大加稱讚。待酒過三巡之後,有些醉意的耿純更是直言道:「明公所為,天……天下無人可比!昆陽城下,一戰大敗百……萬新軍,這……等功勞,何人比得?即便是洛陽漢天子,也是比不上的!」

劉秀心知他這是酒話,便謙聲道:「伯山過譽了!」

哪知道耿純卻擺了擺手,醉醺醺的又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我說的可是實話,明公前有昆陽之功,天下無不聞名,無不欽佩,此番明公前來河北,所作之事皆是我親見親聞,依我看吶!這天下若是由明公來座,定是宇內昇平,萬民安樂!」

劉秀本也有些醉意,聽到這話,頓時大驚,連忙說道:「伯山醉了,此話不再可說!」

耿純卻並不以為意,只是又說道:「我沒醉,這點酒哪能讓我醉,我說的都是實話!」說到這裡,耿純又看了看劉秀,說道:「耿純放肆,敢問明公,令兄劉伯升乃漢軍首倡,卻莫名被治罪處斬,明公心中難道無恨?」

劉秀沒想到耿純敢當他的面提到劉縯,當下有些發愣,隨即看他滿臉通紅,顯然已醉了,便佯怒道:「伯山切莫再胡言!」

耿純聞言酒便醒了,當即想起自己方才言語,怕劉秀責怪他過於無禮,便連忙說道:「耿純失言了,望明公勿怪!」

劉秀見他如此,便說道:「伯山性情中人,此話在我面前尚且無所謂,要是在外人面前說起,恐怕會引出禍端!」

耿純連忙又是一番賠罪,但其後說起話來,卻顯得有些小心謹慎,劉秀見他如此,也無可奈何,畢竟這些犯上「逆言」可不能這麼隨口亂說,要是聽了去,他不得成第二個「劉稷」。不過他同時又覺得此人倒是個性格耿直之人,心中對他也有了幾分欣賞。於是他便又向耿純聊了起來,打算趁此難得的機會,從他口中了解一些關於河北目前勢力的具體情況。畢竟他來邯鄲一段時間了,接下來就需要決定下一個招撫對象,可是如今他對河北的情況所知還是太少,如果有耿純這樣一個本地人給他詳細分析一番,對他接下來的確立招撫對象,安排行程都有極大的幫助。

見劉秀有心詢問,耿純便振作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他說如今在河北無外乎有三類勢力,一類是新朝的殘餘的勢力,這其中大多如鄴縣縣令那般,從前便是當地的父母官,莽新覆滅之後,他們留了下來,繼續擔噹噹地縣令的職務,統管當地軍政法等一切事務,由於他們普遍在當地經營多年,脈絡繁雜,有著堅實的基礎,所以地位也是十分之牢固。

第二類勢力,則主要是劉漢宗室的舊勢力,這些便是之前漢朝時,被封在河北地界的各家宗室血親,他們借著之前在當地多年累積的名望和財富,聚集兵馬,割據郡縣,成為一支地方武裝力量,之後更是堅壁清野,修築城牆,閉門自守起來。

至於這第三類勢力,卻是最為難纏,這便是數量繁多的流民軍,和其他地區的流民武裝一樣,這些人以前大多是些底層百姓,其中不乏一些流氓兇徒,更多則是在連年災禍不斷的情形下落草為寇,或入山林,或佔據縣城,集結群眾,建立起了武裝,隨著經歷到處劫掠,又和前面兩種勢力互相攻打,卻因為亂世飄零,不斷有新的災民加入,導致隊伍越打越多,已經形成了動輒十數萬的巨大力量,嚴重威脅河北的各地的穩定,自然也會給劉秀在河北的招撫帶來巨大的阻礙。

所以此時耿純便提出,如果劉秀想要繼續開展招撫,乃至將整個河北劃歸治下,首先應該從宗室舊勢力入手,這是因為劉秀和漢軍的劉漢宗室背景,他和這些割據河北的劉漢舊勢力有著同族血脈的關係,便可藉此勸服他們歸附,並允諾其歸附之後一切爵位、封地如舊。一旦這些宗室舊勢力歸附,那剩下的那些閉城自守的新朝殘餘勢力,定然也會望風歸附,最後剩下那些起義軍,可以再行遊說,若還是有不歸附的,便可將之剿滅。這樣一來,定可一舉撫平整個河北!

耿純的這番敘述帶分析,可謂是合情合理,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劉秀聽完之後,也是大為認同,對耿純的建議也十分滿意,當下便決定照耿純所言,準備先行聯繫河北的幾個較大宗室舊勢力。

不過這些人中,誰應該最先拉攏呢?耿純又提到了趙繆王之子劉林,劉秀一聽,卻不太認同,原來劉秀先前已經見過劉林,在他看來,那個人能想出掘開黃河的毒計,品性怕是不端,而且自己之前拒絕他的討封請求,他心中一定十分不滿,況且此人家族早已沒落,在河北的影響力也十分有限,所以絕非該主動拉攏的人選。

耿純見劉秀並未表態,便猜想他心中多半有所顧慮,需要好好衡量一番,如今自己的建議已然提出,採用與否便全在劉秀自己。於是他當下便不再多言,只是拾起酒爵,繼續與劉秀對飲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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