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爺的故事
()三伏天的傍晚在農村是最美的時刻,經過一天的農忙,挨近的幾戶人家端著碗邊喝湯一.邊聊著各種事情。那時的我最喜歡也最害怕聽的就是關於鬼的故事,而我最喜歡聽講故事的人就是四爺。四爺是論著村裡宗里的輩分叫的,離我家沒多遠,由於莊子比較小,所以通常吃飯都喜歡湊在一起邊聊邊吃。每天晚上,四爺總會把碗塊推到一邊,然後坐在自己的拖鞋上,扇著扇子開始講那些他遇到的一些最奇怪的事情。而我和夏風及一些夥伴喝湯后也不亂跑了,就圍坐在他的身旁。
四爺算得上村裡的文化人,小時在私墅念過幾年,認識很多字,在村裡的威望挺高。公社那會幹過支書,一直到八十年代,由於歲數大了就退了。由於他是家裡排行老四,給他平輩的都喜歡叫他四哥,我們這小一輩的都稱呼他為四爺。他很會講故事,年輕那會說話就慢條斯理的,加上這歲數大了,說話就更顯得慢了,講完上一句,下一句總要停頓些時間,但這足以掉足我們這幫小屁孩的胃口了。而我尤其記憶猶深的故事就是關於一個燈籠鬼的,把我嚇的自己都不敢走夜路,總覺得有雙眼睛,或者一點光都是一個燈籠鬼,尤其一個人的時候,父母都上地幹活了,自己獨自在家尤其害怕。更可恨的是四爺常拿這逗我,每一次晚上見我總要來句:「冬子,你看你後面有個燈籠鬼跟著你呢!」每次嚇的我都不敢回頭,一個勁地往家跑。
這個燈籠鬼的故事,四爺說的是三十歲前後發生的,那會正值那個大躍進和自然災害,農村餓死很多人,還浮誇風的不行。四爺憑藉著自己的文化,那會農村認識字的沒幾個人,加上他長的比較雄壯,做人比較有誠信,村裡人都敬重他,在他的一呼應下往往很多不可能幹的事都幹了。
那會正值初秋,地里成塊的包穀、大豆、綠豆、紅薯等,尤其紅薯很多,包穀相對少些。那些年的收成不大好,隊里對玉米比較重視的,常有人偷玉米,因此隊里決定派人來常常巡邏,以免被偷的太多。不過不可避免地還是被偷的,這包括別村的人和本村的人。那會人都餓的都快死了,所以偷東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雖然這樣做的風險非常,有可能招到扣工分的處分,但人們願意鋌而走險。四爺作為支書,不必隨隊巡查的,可是四爺是個閑不住的人,特別負責,喜歡夜裡到地里晃悠。
這天喝過湯后,天氣比較熱,四爺穿個大褲衩,赤著上身,穿個拖鞋,嘴上叼著根捲煙,那會還沒過濾嘴,就慢悠悠地上地了。先從東地,繞過一條幹渠。這條路可不簡單,兩個村的分割線,很多次村斗都是在這條路上發生的。那會村裡沒槍,打架用的都是干農活的傢伙,什麼鋤頭、鐵鍬、抓頭等等,但兩個村分屬兩個公社,然後就常常因為土地的事干架,聽四爺講那陣子傷了不少人,也死過幾個年輕人。在那地兒,後來發生了很多鬧鬼的事,兩個村的青年就不在那條路上打了,一般天黑很少在那條路上走的。但四爺那會是信馬列主義**思想的,絕對的唯物主義,斗天斗地斗鬼神,所以四爺在村裡是出了名的大膽。
通過這條道,再走過一個磚橋,沿著河堤上另一條大路上,就能直接回到村裡了。四爺喜歡這樣繞個一個圈,也算巡查了,再看看那幫小年青們是不是在認真地干著工作。
四爺哼著小曲,在我們當地叫:越調。越調,屬於豫劇的一種,最有名當屬申鳳梅《收姜維》,只是那會還沒。四爺的唱功著實不咋地,不過農村人不在乎這些,飯後哼著調兒在地里兜一圈子,不亞於現在城裡人在公園裡晃一圈的興緻,甚至要遠遠高於後者。從我現在的感觸來看,我特別喜歡四爺的這情調,只可惜他這麼大能享受這種日子,而我享受不了。四爺這條道常走的,也沒遇到過他們說的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但這天說來也有些怪的,四爺剛出門沒多久在村口就遇到一陣風,直吹的四爺腳步差點立不穩,那會天氣尚熱,四爺覺得這風太過陰冷,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真是:平地起風,無事也非啊。四爺倒吸一口涼氣,也沒太過在意,就徑自朝前去了。
從村頭到那條道上,轉個彎到一條旁的小道上,那條道上有條不深的溝,在村裡老人說也是蠻禁的,在我幼年那會常見有很多夜見燒的紙錢、小人、饅頭,以及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叫還願。四爺對這些不忌諱的,雖然那會村人常也這樣做,但四爺也不多說。這次,四爺看著那成片的包穀,象士兵一樣陳列在隊,他走在路旁,頗有種將軍的風姿,想罷,就抬頭挺胸地巡視。四爺講到這兒,大夥都笑了,可四爺似乎頗為得意當時。
忽然,小道右旁的包穀地傳來一陣「沙沙……」聲,不絕於耳,四爺大喝一聲:「又是哪個王八羔子在偷包穀哪!日你媽地看我不把你糾到派出所去!」說罷就沖了進去。
剛開始,四爺朝著有聲音的地方前進,鑽進包穀地里大概有五十來米,那響聲似乎還不絕於耳,而且還是和在路旁聽時的響聲一樣,四爺就一個勁地往聲音的地方前進,但是走了很久,似乎還沒走到地方,總是這種不遠不近的。四爺有些納悶,停下來點上支煙,狠狠地吸了兩口,破口大罵到:「誰家的王八羔子,看老子逮住你不把你*示眾!」但那沙沙之亦然不停,而且似乎離他越來越近,四爺就火了,看來這賊完全不把他當回事。這對於四爺來說簡直比揪掉他兩把頭髮還讓他火冒三丈,當下把煙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滅,然後奔著那聲音就又沖了過去。
四爺跑了許久,累的直喘粗氣,那會四爺年輕跑的直踹粗氣,想來也跑了個把里地了。但似乎還沒找到那聲音,而那聲音聽來在地頭聽著想來不遠的,而這地深子也不過一百多米,並不算得遠的,走路走個三四分鐘也能走到頭了。但這大概過了二十分鐘,怎麼還跑不出去了。四爺心裡就「咯噔」一下,心裡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再看夜空,本來出來時星星滿空,蟲鳴蛙叫的,說不出的祥和安寧。此時不見得一點星光,蟋蟀的叫聲也無了,四周除了那聲音外,就沒有其他了。周圍一片黑暗,四爺向來膽大,心想:「莫非今個撞見鬼了,就是撞見,也見見鬼啥樣。」想過,就抬步繼續朝那聲音走去。
四爺走的是直線,越走越遠,似乎怎麼也到不了邊。那聲音還是和當初的樣子一樣不遠不近的。「沙沙……」,說不出的令人害怕。
說到這兒,我現在回想起來,那會聽著整個人都害怕,夏風也同樣,兩個人都四處回望,看有沒有沙沙的聲音。聽著槐樹葉的風吹聲,感覺有鬼似的,但又巴不得繼續聽下去。四講到這兒,深吸一口氣,去我家缸里用那沒刷的碗舀了一碗涼水,端過來重新坐下,然後一口氣喝了半碗,重新開始講了。而這會父親不讓我聽了,說這故事小孩子不易聽這些東西的,要我睡覺。但我說啥也不肯,父親也就作罷,四爺慢吞吞的聲音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