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我們是來接您回海城的
此時,余歡已經走到了門口。
女人從裡面將門打開,扔了一張課桌和一把椅子出來,聲音有些不耐煩:「裡面熱的和火爐似的,你在外面做作業吧。」
余歡的視線在桌椅上面停留了一下,看向了女人。
她還是余歡記憶中的樣子,細而長的眼睛,和削薄的五官組織在一起,說不出來的刻薄寡恩。她身上的傳統服飾已經有點褪色了,倒是象徵蠻婆的那條抹額,因為重新滌染了一遍,看起來很顯眼。
余歡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一直以來,她都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樣,叫她蠻婆。
這間遠離村落的房子,大多數情況下,就只有餘歡和蠻婆兩個人。
有的時候,會有當地的女人過來,叫蠻婆給她們神葯。
所謂的神葯,就是一些黑色的粉末,將這些粉末兌在丈夫的碗中,讓他們喝下,他們就會回心轉意。因此,前來找蠻婆的,大多都是一些面目滄桑,婚姻不幸的女人。
余歡不知道那些黑色的粉末究竟是什麼,但是蹊蹺的是,但凡喝下這些粉末的男人們,真的都留在了家中,一心一意。
也會有女人過來找蠻婆要化解神葯的聖水,但是這種人只佔很小的一部分,畢竟喝下了聖水以後恢復原狀,又去外面尋花問柳的男人,不可勝數。
這一天,沒有前來求神葯的女人。
余歡坐在涼席上,做著考卷。
蠻婆一直坐在她的身側,她拿著余歡做好的考卷,若有所思地看著。
余歡偶爾抬眼,不經意地看她一眼。她的手上都是經年累月被藥水染黃的痕迹,一雙手上,顏色斑駁。
「你這一手字,怎麼寫得和狗爬一樣?」蠻婆嫌棄地下了結論,將余歡的卷子扔在桌子上:「你以後去了海城,幾個字寫成這樣,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余歡雖然知道未來的走向,可是她聽見蠻婆這樣說,還是有些難過:「你就這麼想我去顧家?」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我想你去顧家?」蠻婆的語氣重了一些,帶著不滿:「讓你去顧家,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你難道就想這一輩子都留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村子,隨隨便便地結婚生子?你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余歡覺得這一番嘲諷,實在是可笑得厲害。
她冷著臉,站了起來:「我不會去顧家的。」
蠻婆臉上的不滿凝住,她眉間的褶皺深得更厲害了:「你為什麼不想去顧家?」
「您不是說了嗎?我沒出息。」她說完,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蠻婆在她身後叫她,語氣有些急切:「死丫頭,馬上就要吃飯了,你還想跑去哪裡?」
余歡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去哪裡。
她一口氣跑到了山坡底下,看著不遠處的黃昏,眸色帶著一些迷茫。
現在,她從重生的喜悅中回過神,卻感覺心頭已經壓了一塊巨石。過去的種種,她究竟要怎麼做,才能不再重演?
她什麼都沒有,這樣的她,要對抗顧家意志,究竟有沒有可能,是不是在痴人說夢?
那可是s市的豪門顧家,她身無長物,又要拿什麼去抗衡?
余歡越想,心頭越重。
可是下一刻,她的心情更忐忑了。
她看見一輛黑色的路虎在不遠處緩緩停下。
一側的兩扇車門被打開,兩個保鏢模樣的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余歡第一反應,就是跑。
可是她怎麼可能跑得過兩個健壯的成年男子,她還沒走幾步,就被那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余歡的臉色微微蒼白,她艷麗的眉眼中一閃而過的警惕:「你們想幹什麼?」
「余歡小姐,我們是來接您回海城的。」
其中一個保鏢開口,語氣還算是恭敬。
余歡的思緒,一時亂了。
她明明記得,上一世的時候顧家的人並沒有這麼早過來找自己。這一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提前了這麼多日子。
她內心的情緒複雜,卻還是在下一刻,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道:「你們是顧家的人?」
為首的保鏢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態。
余歡自認不是傻子,同一個火坑,她不可能跳進去第二次。
只是她到底年輕,也還沒有那麼藏得住事,幾乎是當即急切地往後退了兩步,校服的裙擺因為她的動作,輕輕晃開一個小小的弧度,露出瑩凈筆直的小腿。
她的的確確是美麗的,那人見她的動作,眼底的光有一瞬凝滯。
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正常,開口時聲音低沉了幾分,透著壓抑:「余歡小姐,請不要讓我們難做。」
余歡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控。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道:「我現在回去拿行李,你們在這裡等我,行嗎?」
她說完,試探著想要離開。
可是那個保鏢不依不饒,一言不發地她的身後,跟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余歡側過臉,看了一眼,心頭生恨。
她走在荒草叢生的斜坡上,看著不遠處的吊樓,產生了一種自己自己再回頭一次,就會一腳踏空,跌入深淵的錯覺。
她有些恍惚,甚至自嘲。
她原以為自己重獲了一世,就能改變什麼。可是有一些事,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沒有改變的餘地。那些記憶給予她的,不過就是讓她更清醒地看著自己重蹈覆轍而已。
她步伐沉重地走回剛剛離開的家中,蠻婆正將曬在外面的草藥收回房屋裡。
她看見她,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能有多硬氣,怎麼就回來了?」
余歡不說話,拿過她手上裝著草藥的兜子。
蠻婆愣了愣,只覺得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同了。
余歡沒有理會蠻婆的忪怔,她拿著兜子,走進了房間里。
不多時,她便拿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和一小疊錢出來了。
蠻婆心頭有了幾分預感,她不可置信地說:「海城顧家的人來了?」
余歡看著她滿臉的皺褶,將手裡的錢給她,道:「這些錢是我這些年攢的,你自己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