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7章 醉人的夜
飯桌上，龍孝羽坐得筆直筆直，一晚上都是這個坐姿。
吃飯喝酒時他手還動動，現在碗也空了，酒也沒了，他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得像一尊佛，一動不動。
慕梓靈送完公婆返進來，扯了扯他的衣角：「爹娘都回去歇了，我們也走吧。」
龍孝羽坐著沒動，也不吭聲。
慕梓靈瞥了一眼地上七倒八倒的酒瓶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醉了嗎？」
「沒醉。」他垂眸，伸手扣著桌上的空碗，一字一頓很小聲：「吃完了，母妃夾的菜羽兒都吃完了。」
慕梓靈只依稀聽到幾個字眼，有些狐疑：「你沒吃飽嗎？」
「飽了。」龍孝羽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肚腹上摸：「你摸摸，圓不圓？」
慕梓靈：「……」她感覺他應該是醉了。
一旁的下人們還在等著收拾，但這尊佛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摸不准他是不是真醉了，但為了避免堂堂城主大人可能醉了會鬧笑話，慕梓靈趕緊把下人支走：「天也不早了，你們都先下去吧，明早再來收拾。」
「是。」下人們應了聲，紛紛退去。
慕梓靈僵著手一直沒動，龍孝羽拉著她一隻手還不夠，又拉她另一隻手，自顧附在他結實的肚腹上摸。
他抬眸，又問她：「圓不圓？」
他眼角和雙頰都暈了淡淡的紅，一雙眸子覆了朦朧之色，像是外面雨後的空氣，夾著氤氳水汽，模樣四分醺醉，三分迷離，兩分溫順，還有一分稚氣。
真醉了？？
慕梓靈不可思議地怔了怔神。
他平時很少喝酒，就算有喝，也是小飲小酌，她還從沒見過他喝醉酒的樣子。
現在他的，有點像小火星睡眼惺忪時的模樣，臉上寫滿了無害和純粹。
慕梓靈怔了半晌沒吭聲。
見她沒動靜，龍孝羽有些不滿了：「每次吃完飯了，母妃都會摸摸羽兒的肚子，看看飽沒飽。」他放開手，讓她自己摸：「你也摸摸，快摸摸，我有沒有吃飽？」
母妃？
這是醉成了龍三歲，還把她當娘了？
慕梓靈有些無語，心頭又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晚上這一頓飯，他話雖少得可憐，但行動上的表現卻是貼心得讓人無話可說。
曾經世人都傳言他冷情冷心，殊不知，他有一顆比誰都還溫暖的心，他把對雲瑾夫人的那份親情就藏在那心的最深處，也把他內心最深處的曾經缺失和脆弱，一併都掩藏了起來，讓誰也看不到。
「快摸摸，圓不圓。」龍三歲又在催她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在求表揚。
城主大人沒有鬧笑話，就……就是萌得讓人想笑。
慕梓靈繃緊按捺不住想要上揚的唇角，緩了又緩。
行吧！
娘就娘吧，也不虧。
慕梓靈表示自己絕對沒有趁機佔便宜……她伸出「母愛」之手，來回摸摸龍三歲的肚子。
一點也不圓，硬梆梆的全是肌肉，慕梓靈眉眼彎彎，一臉無中生有的慈母笑：「這小肚子吃得可真圓，看來是真吃飽了呢，我們羽兒真乖，棒棒噠。」
哦，瞧她這張口就來的表揚，一看就是個寵娃的慈母沒錯了。
哪知，龍三歲被表揚得很不高興，眉頭蹙起：「慕慕！」
「嗯？」
他眸光迷離，語氣很嚴肅：「你不能叫羽兒。」
「為什麼？」
她還琢磨著，該要怎麼好好發揮她的母性光輝呢。
「你是我娘子，」他理直氣壯，重聲重氣地糾正她：「要叫阿羽。」
母性光輝剛亮起就被掐滅了，慕梓靈哭笑不得：「你還認得我呀？看來沒醉糊塗。」
龍孝羽瞪她，迷糊的眼裡清晰的照出了她樣子：「我沒醉！」
沒醉才有鬼嘞。
慕梓靈不跟醉醺醺的龍三歲抬杠，她柔聲柔氣：「天已經很晚了，我們也回屋歇息了好不好？」
「好。」
他身上與生俱來的氣場藏不住，但現在已經毫無拒人於千里的冷漠和威懾了，就像一隻被人馴化了的獸，溫順又聽話。
「還能走嗎？」慕梓靈伸手要去扶他。
他說能，不要扶，伸手要她牽著走。
夜深了，還下了雨，路不好走，慕梓靈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個顛兒顛兒走的不倒翁。
雨後的空氣很潮濕，院子里的夜來香墜了濕意，悄悄開了花，滿院花香肆意縈繞，醉人心脾。
一次次說自己沒醉的人，一路搖搖晃晃，走得好不穩。
一晚上在母親面前少言寡語的人，這會兒被慕梓靈牽著走，毫無徵兆地打開了話匣子。
「慕慕，晚上的菜你喜不喜歡吃？那些菜都是母親做的，味道和小時候一樣，不怎麼好吃，但她夾給我的菜，我都吃完了。」
「母親做的花雕醉雞，沒有放花雕釀，放檸檬了，很酸，有點不好吃，但我喜歡吃。」
「今天不能開枝散葉了，我喝酒了，母親讓喝的，不能拒絕，不能讓她難過。」
「我就喝這一次，以後不喝了，慕慕，你也不能喝酒，你要多喝雞湯，要補身子……」
醉人的夜，醉酒的人，一路嘮嘮叨叨，碎碎念個不停，碰到地上有水窪，還知道提醒娘子要繞著走。
慕梓靈忍俊不禁。
難怪平時不怎麼喝酒，原來醉了是這副樣子，乖巧得不得了。
乖巧了一路的人，忽然停下腳步，不走了。
慕梓靈拉他，也不動：「怎麼了？」
龍孝羽看著她，眼裡有被雨夜染潤的濕意，影影爍爍，泛著光：「我聽話了。」
聽他一路念，慕梓靈心早已軟得一塌糊塗：「嗯，阿羽很聽話。」
可不很聽話了？聽話得她都想趕緊把他帶回房裡，藏起來了。
書房就在前面，他有怨氣：「你說話不算話。」
「啊？」慕梓靈納悶，她說什麼了？
「我不睡書房！」
龍孝羽鬆開她的手，調頭就走，走得跌跌撞撞，險些摔倒。
慕梓靈趕忙上前去扶：「誰說要讓你睡書房了？」
夜深人靜，他大聲指控：「你！」
「噓~」慕梓靈趕忙捂住他的嘴：「小點聲，等會兒吵到人了。」
他聽話，很小聲很小聲地指控：「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