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竇娘和花兒姐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犄角男孩的腦子終於有了人生中的記憶,或許是傳說中的孟婆湯效力太大,以至於每人年幼的時候都記不住事情,當年齡到了三四歲之時,又不知道什麼開始能記住事情,可起初的記憶很片面,根本不能像是大人那樣,可以把許多事情記在心裡。
於是,犄角男孩第一次將事情印在腦海里的一幕,便是竇娘的女兒,也就是犄角男孩口中喊著的花兒姐給他穿新衣。
明明才剛滿四歲的犄角男孩,在別人眼裡就是個孩子,過年之時竇娘用舊衣服改了改,縫製了一件新衣給他,這樣的用心,在山寨里貧苦的條件下,已經是最大最大慶祝新年的方式了。
除夕的夜晚,拿到新衣的犄角男孩,沒有第一時間讓他的花兒姐給穿上試試,很有禮貌又很像大人,對著竇娘躬身施禮,而且非要自己動手穿,花兒姐要幫忙,犄角男孩則是擺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態,「我是男人,豈能讓一個女人給我穿衣,以後每日起床,弟弟我會自己穿衣。」
聞言,竇娘母女笑聲連綿,看著犄角男孩嘟著小嘴,像是要與吵架一般挺胸站立,如此的姿態和他那張四歲粉嫩的小臉格格不入,於是竇娘母女的屋子,又傳來一陣歡樂的笑聲。
自從犄角男孩來到竇娘母女身邊,周圍的鄰居也習慣了,經常會從她們的屋子裡傳來一陣陣笑聲,從來沒聽到犄角男孩的哭鬧。
最初時附近居住的鄰居也很好奇過,也來看過母女倆在笑什麼,當進到屋子裡看到逗樂的犄角男孩時,每個人見到都會感到喜氣上涌,如此,犄角男孩在竇娘居住的木屋附近,很快便小有知名度了。
一些在山林里務農的老伯,每次返回時,總會將一些很少見的山果給犄角男孩送來,又或者一些人外出,空閑時用雜草編了一個什麼動物,也都會給犄角男孩送來。
這經常收到別人的禮物,竇娘也就學著曾經見識過的大戶人家那樣,教導犄角男孩如何去感謝人家,如何行禮,如何說詞,一來二去,犄角男孩行禮說詞的樣子越來越自然,甚至真是一個大戶人家知書達理的孩子,深得山寨里的人喜愛,漸漸的犄角男孩在山寨里也變得小有名氣。
過年時,天氣很冷,地處黃根山脈里的平涼口山寨,也不沒因為周圍都是群山而逃過寒冷的侵襲,每人身上都裹著好幾層衣服,於是犄角男孩開口要自己穿衣服時,所遇到的困難可不是一點兩點。
索性是晚上試一下衣服,並非是清晨光溜溜的穿衣,犄角男孩自己動手,也不會著涼。
於是,竇娘母女便給了犄角男孩一次表現的機會,看著他穿錯了脫下來,再穿再錯然後再脫,反覆三四次,仍舊不肯讓花兒姐幫忙。
竇娘和花兒姐一邊看著榻上的犄角男孩胡亂穿衣,一邊咯咯的笑著,似乎犄角男孩在給母女倆帶來過年的歡樂。
「莫笑,花兒姐,我是男人,以後我會站在你們身前,照顧你們的!」犄角男孩沒有因為自己穿不上衣服而生氣,反而對身邊的竇娘母女,說了一句看似很成熟的話語。
竇娘有點好奇,犄角男孩從誰那裡學來的這麼一番話,便問向自己的女兒,生怕最近接觸了什麼人,將犄角男孩教壞了,「花兒,他是跟誰學的?」
「娘親,是今日下午,在門口遇到了郎中,郎中似乎很喜歡他,便與他說了許多,其中就提到了男人應該照顧女人的說法,呶,被他記牢了。」花兒姐生怕娘親誤會是她教壞了犄角男孩,於是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竇娘。
細心照料犄角男孩已經近兩年,犄角男孩會說話之後,花兒姐便教他喊姐姐喊娘親,此後犄角男孩在山寨里,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當著什麼人,對著竇娘都是一口一聲喊著娘親。
起初竇娘有點尷尬,山寨里誰都知道竇娘只有一個女兒,後來山寨的人從河裡撿來一個男孩,交給她來餵養,而那個孩子竟然也叫她娘親。
時間久了,那一份尷尬沒能敵過犄角男孩的嘴巴,稚嫩純真的喊聲,漸漸的讓竇娘抹去了所有尷尬,每每聽到犄角男孩的喊娘親,竇娘的心裡總會母愛外溢,對著犄角男孩的關愛越來越濃,越來越真實,不用刻意的去言明,竇娘已經把犄角男孩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
此刻聽到了花兒說郎中教導的犄角男孩這般說詞,竇娘也沒有計較,在山寨里郎中就一人,而且因為脾氣古怪,被人又尊敬又懼怕,能得郎中的看中,也並非是壞事。
木榻上,犄角男孩還在一次次的嘗試自己穿新衣,或許,若是在夏天犄角男孩這麼要求自己穿衣,可能會很順利的穿上了。但過年時,里裡外外要裹好幾層,加之此前一向是由花兒姐給他穿衣服,現在犄角男孩自己穿,確實很困難,而他一直沒有放棄的原因,不僅是要向竇娘和花兒姐證明他可以自己穿衣了,同時還要證明他已經長大了,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幫著竇娘母女到廚房裡做點事情。
這或許是年幼的孩子經常會對大人們說鬧的話語,又或者犄角男孩有如此表現,是因為竇娘母女的溺愛,才讓犄角男孩生活的那麼安逸,宛如在一個正常家裡長大的孩子那樣,在竇娘身邊得到了普通孩子應享有的母愛。
但也就是因為生活的很安逸,犄角男孩的聰慧也漸漸的暴露了,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犄角男孩真實的驗證了這麼一句話,非要自己穿衣,雖然那天折騰了許久仍舊沒能自己動手穿上衣服,但在過年之後,確實為他自己迎來了一份廢孩的差事,送飯!
已經十歲的花兒姐,一直留在竇娘身邊,竇娘在山寨的伙房裡當廚娘,花兒姐便在一旁搭個下手,也算是為山寨出一份力,而犄角男孩到來后,花兒姐又多了一份差事,那便是看護犄角男孩。
如此之下,說犄角男孩得到的是母愛,其實姐姐的愛比較多,竇娘每日都會很忙碌,照顧犄角男孩的差事大多落在了花兒的身上。
時間久了,花兒姐對這個很聽話,讓站著絕不亂跑,讓吃完絕對不剩一點食物的犄角男孩也產生了一份感情,當犄角男孩第一天做著廢孩專屬的差事給山寨里的人家送飯時,花兒姐不放心的也跟了出去。
犄角男孩知道花兒姐跟在身後,總感覺不是自己獨立做事,於是當兩份飯菜送到郎中院子門口的時候,犄角男孩對著花兒姐說道:「花兒姐,我能自己送飯的,看,山寨里的路,我都認得,您放心吧。」
「你第一天,是不是感覺很新鮮,是不是想躲著我,躲著我每日嘮叨你?」花兒姐聽到犄角男孩的話語,有點生氣,自己不放心才跑來跟著,結果卻聽到了犄角男孩說自己認得路。
換做別人,若是在旁邊聽到姐弟二人這麼說詞,都不會有什麼感覺,然而花兒姐的內心有話沒有說出口,她真的不放心犄角男孩獨自一人在山寨里,好像山寨里的人會把犄角男孩搶走,甚至會讓犄角男孩以後不能再見到她。
有這麼一番想法,並非花兒多慮,是山寨里的規矩多,廢孩一旦到了年紀,就要為山寨出一份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然而讓犄角男孩做事並非是花兒姐和竇娘關心的重點,重點是若犄角男孩從別人口中得知,竇娘母女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和姐姐之後,犄角男孩會不會疏遠她們母女,又或者會有什麼過激的表現,這些才是花兒姐和竇娘最不放心的。
年紀還小的犄角男孩,可不知道竇娘母女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當他懂事了一些,有了記憶的時候,似乎他就是竇娘的兒子,是花兒姐的親弟弟,對山寨里的人將他稱呼為廢孩,還很不理解,更不明白花兒姐此時的擔憂。
於是看著花兒姐在一旁發獃,犄角男孩端著兩份飯菜,在郎中的小院門口也不知道說什麼,在那一刻,他第一次記住了花兒姐流露出憂愁的表情。
正在姐弟倆駐足的時候,院子里郎中的一聲喊,打斷了姐弟二人的冷場,「還不進來,那飯菜都冷了!」
聽到郎中的話語,犄角男孩對著花兒姐說一聲道歉的話語,「花兒姐,是弟弟的錯,不該對花兒姐這般無禮,等我送完飯菜,回去給您賠罪,呃...要不您用雞毛撓我痒痒,我保證,讓您撓到開心為止。」
說起撓痒痒,這是花兒姐對待犄角男孩最強的殺手鐧,雖說犄角男孩很聽話,但年幼的孩子,總有無知和調皮的時候,於是花兒姐便時常用軟暴力來管束犄角男孩,以至於後來,每每看到花兒姐手裡握著雞毛,犄角男孩都會麻溜的跑走,直到跑沒了力氣,再被花兒姐逮著,享受一份無力抗拒的撓痒痒苦笑。
花兒姐聽到犄角男孩的話語,似乎還是她的弟弟,還是曾經那個聽話的弟弟,便稍微放心了點,若是此刻犄角男孩送飯的地方是別人的茅草屋,那麼她也能跟隨進去,可眼下,犄角男孩送餐的地方是郎中的院子,整個山寨的人都知道郎中脾氣古怪,不準其他人到他的院子里,一旦發現有人擅闖,都會得許多奇奇怪怪的病,上吐下瀉都算是輕的,還有一些人會渾身奇癢十來天,吃不下睡不著,就連說話都要咬著牙,這些不是花兒姐道聽途說的,是她在竇娘那裡幫工時親眼所見的真人真事,於是此刻站立在郎中的院子門口,花兒姐只能選擇停止不前。
在郎中的催促和犄角男孩認罪的話語之後,花兒姐便輕輕抬起手,對著犄角男孩揮動幾下,「進去吧,到裡面莫要胡鬧!」
犄角男孩並沒對花兒姐的這番話感到異樣,反而是看著花兒姐說完之後,轉身就走的身影,感到一絲兒困惑。
就在花兒姐已經走遠,犄角男孩仍舊端著飯菜站立在院門口發獃的時候,郎中的再次催促也隨之而來。
聽到了催促,犄角男孩便麻溜的端著飯菜,跑進了郎中的房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