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住在鬱金香22號
上海灘紡織大王陳君宜的公館位於法租界復興西路,是一棟佔地近五畝的豪宅,在號稱上海灘豪宅聚集地的法租界裡面也排的上號。公館裡面服侍的女傭、聽差、門房還有管事等等加在一起有三十多人。
陳老闆的家眷卻不算多,除了太太就只有一個獨生女兒————陳瑤。
五月的上海灘照例天氣悶熱,此刻陳公館的大客廳里氣氛也略顯沉悶,大小姐陳瑤穿了一件淡黃色的連衣裙坐在鋼琴旁,心不在焉的翻著一本琴譜。唐曉芙倚在一架碩大華美的收音機旁,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模樣。而孫浩和錢佳俊各自坐了一張沙發椅一邊吸著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門房小李卻在大門口探頭探腦的張望。
一向以陳府半個主人自居的錢佳俊呵斥道:「什麼事情,鬼頭鬼腦的。」
小李陪著笑臉:「錢少爺,是門口有一位姓魏的客人求見。」
「什麼姓魏的客人,估計又是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上門來打秋風,」錢佳俊譏笑著說:「我們家裡經常遇到,不搭理他們吧,說你不講情面。搭理他們吧,又沒完沒了的,煩死人了,最好打發幾塊錢讓他走得了。」
說罷,準備從衣兜里掏幾塊錢鈔票幫陳瑤打發走。
小李卻顯得非常尷尬的搓著手:「魏先生不是要錢的。」
「不是要錢來的?」錢佳俊誇張的大笑,試圖吸引陳瑤的注意力:「哈哈哈,孫浩,你遇到過不要錢的窮親戚?」
「有啊,」孫浩回答的非常乾脆,然後嬉皮笑臉的說:
「那就更麻煩,估計是想賴著不走。」
唐曉芙撲哧一笑:
「他是不是說自己七大姑的八大姨曾經是老爺的同鄉,希望老爺給他找個事做?」
「都不是,」小李窘迫的站立不安。
「那他是來幹嘛的?」這下就連陳瑤也非常的好奇問道。
「他說,他說,」小李緊張的局促不安,非常後悔當時自己為什麼鬼迷心竅了,被這位魏先生一瞪就傻乎乎的跑進來通報,事到如今只能據實相告。
「他說他是…………」小李吞吞吐吐。
「他是幹什麼的,你倒是快說啊,」錢佳俊不耐煩的吼道。
「是,」小李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他說他是上門收債的。」
「什麼?」唐曉芙第一個咯咯笑了起來:「這人怕是個傻子吧?」
「不可能吧?」孫浩也是無法置信「沒聽說陳伯父廠子出問題啦?」
「陳瑤,」錢佳俊關切的問:「陳伯父廠長出什麼問題,你一定要告訴我。」
「哪有啊,」陳瑤嗔怪的拍了一下琴鍵「昨晚上爸爸還答應我,今年生日送我一輛雪佛蘭。」
一輛低配版的雪佛蘭最少也要一千法幣,既然答應送陳瑤一輛雪佛蘭,至少證明陳家經濟狀況良好。
為了彌補自己剛才懷疑陳家經濟出問題的遺憾,錢佳俊掐滅了手中的煙捲,威嚴的做出判斷「肯定是個傻子,小李你讓老周帶幾個人將他帶進來,好好審問一番,免得到處亂說,壞了陳府的名聲。」
「對,帶進來,我幫你好好收拾他,」唐曉芙冷哼一聲對陳瑤說:「要讓他吃點苦頭,一個下三濫也不打聽打聽,居然敢跑到陳府來撒野。」
………………………
魏強剛一走進大廳,一名坐在沙發椅上的胖子就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挑剔的望著他。他見魏無忌穿著普通,手腕上也空空如也,於是炫耀似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百達翡麗:
「從小李出去到你進來,一共用了不到八分鐘時間,而正常的速度從大門到這裡一般要五分鐘,這說明你走的很急。一般來說等米下鍋,或者急於用錢的人會顯得急躁。」
魏強走的快跟急躁毫無關係,是因為凝氣以後體質異於常人,走起路來自然而然就顯得步履輕快。
「你穿了一套中山裝,一般來說穿中山裝的不是學生就是政府辦事員,那麼魏先生你是學生呢還是政府公務員?」
魏強搖了搖頭。
「那麼,我能請教魏先生是從事什麼職業?」錢佳俊步步緊逼。
魏強考慮幾分鐘,說自己是修真好像不妥,畢竟地球上修真已經沒落;說自己是醫生吧,他志不在此,考慮再三為了應付日後的疑問,他決定給出一個說的過去的身份。
「就算是修道者吧。」
「修道者?」錢佳俊狐疑的看著魏強問:「道門的人?莫非魏先生是喬大師的後輩弟子?」
「喬大師?」不等魏強回答,一旁的孫浩先炸了,驚訝的手中的捲煙掉到地上也不自知:「錢加俊,莫非你說的是南喬山北關義裡面的喬大師?」
錢加俊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
「你瘋了嗎,」孫浩激動的站起身指著魏強說:「喬大師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
「一位是跺一跺腳上海灘都要抖三抖天人一般的人物。而他呢,渾身上下加在一起值不了五塊錢,我們新世紀看場子的打手穿的都比他好,他怎麼可能是喬大師的後輩?」
又面向魏強厲聲喝道:
「小子,我告訴你,這裡是大上海,有遠東術士之城的美譽,彙集了大半個中國的能人異士,別以為在鄉下學了一點裝神弄鬼的本事,就跑到大上海來吃詐錢。」
「我勸你還是回到鄉下,繼續去跳跳大神啊,下下陰啊什麼的,哄騙哄騙鄉下的愚夫愚婦,掙個三瓜兩棗餓不死得了,大上海不是你能混的起走的地方。」
孫浩說的十分有趣,惹得唐曉芙咯咯直笑。
見魏強好像被人當質疑,陳瑤些不忍:「你還是走吧,我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走?」魏強臉色露出怪異的表情:「我為什麼要走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瞧瞧,你瞧瞧,」錢加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瑤妹你就是心軟,可是別人還不領情。」
見魏強不識好歹,陳瑤也不在相勸。
「喔?欠債還錢,」孫浩陰陽怪氣的問:「據我所知,陳伯父有八家紡織廠,其中超過五百台機器的廠子有兩家,兩百到三百台機器的廠子有四家,剩下廠子里最少的也有一百台,這八家紡織廠加在一起已經超過一百萬的資本。這還不算倉庫里價值三十多萬的繭子,這套別墅,以及在上海的其他投資。試問資產超過兩百萬的陳伯父他欠了你多少錢?」
「是一個銅板還是一毛錢?」
「你不信?」魏強有些無語,其實他也不太相信,可是腦海中留下的訊息確實如此,他不喜歡欠人情,尤其還是這具身體原來宿主的執念之一,所以儘管是不相信,還是來走一遭。
大廳里幾個人的咄咄逼人,也並未放在心上,蒼鷹是不會在意草雞的喧囂。
「也對,」魏強無所謂的微微一笑:「如果陳老闆回來,麻煩你告訴他,就說是燕京的魏家上門討債,他自會明白。」
「喂,」見魏強不像是在撒謊,陳瑤忙起身。
此人給她的感受非常奇怪,經管是其貌不揚,穿著也非常的普通,但是言談舉止哪一種坦然,她在有些人身上見過。
就是那種矜持的驕傲,表面上溫文爾雅,其實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過這類人無一不是人中龍鳳,所在行業拔尖的人,換一句話說就叫恃才傲物。
不過此人又是恃的什麼才,傲的那般物呢?
心中轉過諸多念頭,陳瑤口中卻客氣的輕聲問道:「這位先生,萬一,我爸爸問起你現在住在哪裡,我怎麼回答。」
「人家肯定住的高。」
見陳瑤非但沒有將來人趕出去反而詢問此人住處,孫浩認為陳瑤有些過了。
他自詡為上海灘新式少爺,對外地來的鄉巴佬天然有一種優越感,在加上錢大少心儀陳瑤已經是公開的秘密,錢家又是上海灘有名的大戶,身價可不是他家十幾萬可比擬,這個時候挖苦幾句,無異於賣個好給錢加俊何樂而不為呢?
孫浩伸出手誇張的比劃著,見陳瑤她們好像沒聽懂,愈發的得意:「幾塊錢一個月的閣樓啊!」
「你們想想不是很高嗎?」
「視野很好,推開窗戶就會發現與鴿子籠為伍。」
孫浩的話,讓錢加俊很快活,他追求陳瑤有些時候了,但是陳瑤一直是若即若離的,因此錢加俊下意識的將每一個靠近陳瑤的男子都是視為潛在的情敵。
儘管此人看起來是情敵的可能性極小,可是醋意卻並未少。
於是錢加俊學著老頭子在談判時面對競爭對手的做派,吸了口煙,很有氣派的撣了撣煙灰,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那可不一定!」
孫浩沒料到錢加俊唱反調,愣住了,不知該怎麼接話。
見大夥都望著自己,尤其是陳瑤也疑惑的看著他,愈發的不苟言笑:「也許是樓梯間也說不定。」
他覺得自己這番話非常的幽默,自顧自笑了起來:「你們想想,每天都有免費的催眠曲聽,啪塔啪塔腳步交響曲……」
「我住在靜安寺附近的鬱金香別墅,門牌號是22號很好認的。」
魏強沒有繼續留下了的慾望,簡短回答後轉身離開。
「吹吧,使勁吹,你咋不說是住在麥琪公寓,或者玫瑰別墅呢?」望著魏強遠去的背影,唐曉芙忍不住撇了撇嘴譏笑道。
麥琪公寓和玫瑰別墅都是法租界最頂級的高檔住宅區,僅次於陳公館這類大型花園洋房,沒有兩三萬快大洋是買不下來的。別說是一個剛到上海的外地鄉巴佬,就連不少洋行的買辦或者不少外國人也住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