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劉三的威風
離開朱公館后不久,魏強就發現王貴跟在後面,也幸好王貴留給他的第一印象不錯,他覺得在動手之前,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於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不遠處的王貴問:
「說吧,為什麼要跟著?」
一直躲躲閃閃跟在後面的王貴,見自己被發現,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當他看見魏強走出朱公館,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一時頭腦發熱,就跟了過來。
見魏少爺問起,卻不能不回答。
「我……」
王貴吞吞吐吐的樣子讓魏強心生不快,就在剛才,自己好心好意,要帶朱玥蓉離開,準備送她一個天大的機緣。
自己難得發一次善心,將一名凡人女子留在身邊,跟著自己修行,這是他兩世為人第一次主動這麼干,沒想到卻被朱玥蓉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
更讓他鬱悶的是,朱父非但沒有感激涕零,反而懷疑他的善意,口口聲聲什麼價值不菲的花園洋房,又是貴族學校學費昂貴云云,在魏強看來不值一提的東西,拒絕一名渡劫仙君的無比尊貴的邀請,簡直是豈有此理。
如果不是朱玥蓉對他有救命之恩,就憑剛才朱父那一頓冷嘲熱諷,滅他滿門不過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虎落平陽被犬欺,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魏強,面對吞吞吐吐的王貴動了殺機。
渡劫仙君的威嚴不容置疑,哪怕此刻只有凝氣期的修為。
面對魏強不怒而威的樣子,王貴感到一陣心悸,直覺意識到如果給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恐怕將會大難臨頭。
倉皇間王貴忽然想起,這位被救起的少爺好像是外地人,於是開口說到:「是這樣子的,我擔心魏先生對上海不熟悉,所以……」
「喔。」
魏強不置可否。
他可不是好說話的一個人。
「我在想,萬一先生有需要我帶路的地方,就跟了過來。」
雖然魏強心裡非常清楚,王貴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並不在乎,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有什麼小心思不重要。
「那好吧,在十六鋪有一家名為高昌的旅館,怎麼走嗎?」魏強問。
「十六鋪?那你可問對人了。」
見魏強不再糾結自己私自跟蹤一事,王貴鬆了口氣,不知為什麼,面對魏強的時候他總有一種在服侍老爺和其他頤指氣使的大亨才有的感受。
可是老爺是上海灘有名的金融大亨,魏先生才多大年紀,怎麼能相提並論?
「別說是鼎鼎有名的十六鋪,就是閘北那些亂七八糟的無名小巷子,我王貴都找得到。」
王貴生怕魏強不相信補充說:「你知道我來上海灘五六年了,平時有沒有什麼其他愛好,就喜歡瞎逛,什麼法租界、公共租界還有華界什麼的,都給逛了無數遍,找我帶路准沒錯。」
「那好,」魏強頷首道:「帶路!」
……………………………………………………
劉三今天心情很不錯,不但一直夢寐以求的簇新的黑綢緞衣褲穿在了身上,而且終於成為了斧頭幫的一員,此刻他和另一位兄弟被安排在一品香的貴賓樓雲夢澤大門外站崗。
「鍾哥,今天在裡面招待的是什麼人啊?我怎麼發現,今天進去的好幾個兄弟,腰間都別著真傢伙。」劉三羨慕的問。
「那是自然。」
鍾哥得意洋洋的對新人劉三介紹道:「在裡面護衛的都是內堂的弟兄,不但武藝高強,一人一隻勃朗寧。」
「一人一支勃朗寧?」劉三不敢相信,勃朗寧可不便宜。
「幾支勃朗寧算個球。」
見劉三驚愕的表情,鍾哥心中得意,愈發來勁,繼續吹噓:
「我們斧頭幫十萬兄弟,一人扔一把斧頭過去,就是巡捕房的條子都的靠邊站。」
「日後你慢慢就會曉得,我們斧頭幫的威風,閑雜人等靠邊站,就是上海灘青幫三大亨,見了我們幫主也的叫一聲樵爺。在上海灘只要你是斧頭幫的兄弟,就是天大的事情幫里兄弟也幫你擔了。」
鍾哥正講的眉飛色舞,卻看見剛入伙的幫中兄弟劉三,神色好像有些不對頭。
一張瘦臉忽然變得煞白,很像棺材鋪子裡面擺放的紙人。
「劉三,怎麼了?」
大惑不解的鐘哥,四下張望,除了一個年輕人正往這邊走來,在沒有看到有什麼大隊伍啊,不是其他幫派前來尋仇,也不是黑狗過來盤問。
想來也是,在上海灘這塊地界,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斧頭幫的地盤鬧事。
「他、他…………」
劉三卻並未安心,哆哆嗦嗦的舉起手來,指著逐漸走進一名年輕人,話都說不利索了。
也不怪劉三失態,這他媽正是活見鬼了。
昨天才裝進麻袋丟入黃浦江的那個傢伙,現在居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太嚇人了。
「你就叫劉三?」
魏強面如沉水,沒有絲毫的異樣,彷彿被丟進黃浦江的不是他本人似的。
魏強可以若無其事,劉三卻嚇得夠嗆,他在一輩子坑蒙拐騙,無惡不作,謀財害命的勾當可沒少干。
最是迷信,疑神疑鬼,一個明明必死之人,忽然出現在面前,過惡事乾的不少的劉三真的被嚇壞了。
苦著臉拚命搖頭,想要否認,猛然間想起鍾哥就在這裡,否認也沒用的。
可是不否認,這冤死鬼會不會纏上他,要他抵命呢?
急切間一張能將死人說活,巧舌如簧的一張利嘴忽然變得不再利索了,急急巴巴的說:「你、你,昨天不是被拋入黃浦江了嗎?」
「你是什麼人?」
劉三的反應太明顯了,混幫派的鐘哥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鱉,馬上就反應過來了。
幫派爭地盤火併的時候,動刀子砍得鮮血淋漓的時候可不少,這種時候必須要挺著,仇家上門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弱了氣勢。
「朋友,劉三現在是斧頭幫的人。」鍾哥乜斜著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彈簧,擺出一副江湖幫會人士的標誌性動作。
既然是混幫會的流氓,就得有流氓的樣子,不然怎麼唬住人。
不成想這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年輕人,並沒有被鍾哥擺出的流氓氣質嚇唬住。
看了他一眼,淡然問道:「喔…………」
聲音不大,卻拖得夠長,鍾哥看出來了,眼前這人並沒有被嚇唬住。
他一抬手,寬大的黑綢緞衣袖就往下滑,一隻黑色纏龍抱條瘦不拉幾的胳膊就露了出來。
鍾哥非常滿意的縷了一把快要遮住眼睛的亂糟糟的頭髮,將頭髮一甩,很有氣勢的說:
「對劉三出手……」
說道此處,嗓門提高了八度厲聲呵斥:「就是對我十萬斧頭幫兄弟挑釁!」
「對!」
鍾哥的話,帶給劉三不少的勇氣,就像是被氣筒猛壓了幾次的皮球,儘管還是有些焉,好歹能撲騰幾下:
「我現在是斧頭幫的人,幾百條槍,十萬兄弟…………………………」
「喔!」
魏強低垂眼帘,彷彿被劉三唬住了。
見魏強有服軟的跡象,一貫欺軟怕硬的劉三膽氣又壯了一分:我好歹也是斧頭幫的人,怎麼能被一個鄉下土鱉嚇唬住?
失策,真是失策。
劉三很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表現太稀鬆,在幫中弟兄們面前露了怯,掉了架,將來就不好混了。
為了挽回顏面,劉三覺得他的來點狠得,否則一個慫貨的形象將會一直留在鍾哥心中。
說干就干,將袖子一捋,劉三極力瞪大他那雙眯縫的小眼睛,呲牙咧嘴努力的做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撿的一條性命,識相的趕緊走,不然…………」
摩拳擦掌,伸著脖子青筋暴綻的樣子,倒也有幾分夾著尾巴狂吠不止的土狗般的兇相。
「不然如何?」
魏強問道。
「勞資弄死你!」
劉三一伸手,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來人神光褪了再說。
「找死!」
魏強忽然上前一步,一拳搗出,蟲蟻一般的東西,居然敢對他出手,他也懶得在多費口舌,管他斧頭幫還是青菜棒,打殺了便是。
「嘭!」
只聽得一聲悶響,鍾哥聽到一聲清晰的骨裂身碎的聲音,抬頭望去,只見劉三已經飛了起來,高高的躍起離開地面身體呈弧形,像是一枚炮彈咻的一下,就砸到十米開外的空地上,頭一歪一攤污血順著劉三張大嘴角往外流,顯然是活不成了。
「嘶!」
鍾哥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拳將人打飛,吐血而亡,這等手段已經不能用兇殘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不同於耍嘴皮子坑蒙拐騙的劉三,練過拳腳功夫的他還是有幾分眼力勁的。
「劉三這傢伙,到底是惹到什麼強橫之輩了。」
斧頭幫在上海灘確實是赫赫有名的,但也不是毫無顧忌的,萬一真的惹到內勁高手,多的不說,只要人家躲在暗處,隔三差五,對斧頭幫的弟兄來這麼一下,有幾人躲得過?
「不行!我的馬上進去通知余哥。」
鍾桂也是當機立斷之人,就在剛才他不知深淺,給劉三撐腰,已經得罪來人,現在服軟除了讓來人輕視,毫無用處,不如將變故通知裡面的兄弟,讓他們早做打算來的實惠。
鍾哥一言不發扭頭就跑,至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劉三,他多看一眼的心情也沒有的。
………………
再說此刻雲夢澤大廳內,裝修的極為奢華,朱漆窗扇,彩繪的游廊,雕樑畫棟美輪美奐,裡面的陳設又非常的現代,牆上貼著德國印花牆紙,地上是義大利大理石瓷磚,法蘭西風格大吊燈,美式風格的桌椅沙發,整個屋子是富麗堂皇,熠熠生輝。
這裡是一品香旅館最豪華的包房,一般只接待政府高官、社會名流、商界巨子、黑道大亨、電影明星等等,今天中午的宴會是為了歡迎南京方面派來的客人周道三。
周道三四十多歲,穿著一件黑色中山裝,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中央,如果不是上衣口袋裡的派克金筆,袖口偶爾露出進口德國手錶,後面一排同樣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彪形大漢,那麼一定會誤以為是一名普通的國民政府公務員。
坐在左側的是今天宴會的組織者,斧頭幫的余爺。坐在右側的是中間人馮老闆的女公子馮思涵馮大小姐,保鏢阿強侍立在一幫。
曾經春風一度的九兒姑娘,正抱著琵琶端坐在正前方輕彈淺吟。
大廳兩旁雄赳赳的站著六名一身短打,腰裡別著勃朗寧的斧頭幫幫眾。
看得出余爺和周道三的談話並不愉快。
余爺正在努力勸說:「周先生,32年樵爺在二十年上海虹橋公園,可是炸死RB陸軍大將百川義,那可是一件大快人心的義舉。知道此事的人誰不豎起大拇指,說個服字。政府怎麼能因為日方施壓,就要秋後算賬緝拿樵爺?還勒令我們斧頭幫交人,這豈不是寧親者痛,仇者快嗎?」
儘管余爺說的慷慨激昂,南京來的周先生卻不為所動:「道理我已經講的很清楚了,你們樵幫主還干過其他什麼事情,你們應該是心知肚明,需要我一件一件講出來嗎?」
「周長官。」
余立奎見無法說動周道三,決定使出殺手鐧,他將早已預備好的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這是十萬塊大洋的銀票,元豐錢莊的,全國通兌,只要周長官肯高抬貴手,它就是你的了。」
望著遞到手邊的銀票,周道三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之色。
十萬塊大洋是什麼概念,他雖然貴為軍統上校,奉命籌建上海站的站長,明面上的工資也不過500塊。雖說財政部長規定法幣和大洋是一比一的兌換率,但是民間更願意收的硬通貨還是大洋。
只要他點點頭十萬塊大洋就是自己的了,但是周道三卻不敢收,他長嘆一聲:「如果僅僅是別的事情,還可以斡旋一二,可惜啊,當年廬山那件案子翻了,你們斧頭幫好大的膽子!」
「連黨國要人都敢派人去暗殺?」
「南京政府誰敢去說情?」
32年廬山發生了一起驚天大案,在廬山避暑的黨國要人受到槍擊險些送命。這件事情當年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堂堂黨國要人居然在重重包圍之下,被混進來的刺客暗殺,簡直是駭人聽聞。
為此國民政府不惜重金全力緝拿,甚至開出一百萬的懸賞,但是奇怪的是,儘管開出巨額懸賞,事過多年卻一直沒能抓到兇手。
聽到斧頭幫居然捲入這件驚天大案,一旁陪坐的馮思涵不禁暗暗大吃一驚。雖然她早就曉得斧頭幫的樵幫主膽大妄為,是上海灘出了名的暗殺大王,但是也沒有想到居然牽扯進暗殺黨國要人的案子,這不是找死嗎?
心中不禁有些埋怨余立奎,當初請馮老爺子出面說合的時候,他們可沒有說過有這件事。
「我來上海之前,老闆親自交代,必須將斧頭幫樵幫主這個狂徒緝拿歸案。」
「如果你們斧頭幫願意跟他劃清界限,協助緝拿老闆放出話,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同時在贈送一百條漢陽造和五千發子彈。」
這可是大手筆,同時也顯示軍統捉拿樵幫主的決心。
胡蘿蔔已經擺到桌面上了,該亮出棍子了。
周道三又投下一枚重磅炸彈:「如果斧頭幫幫眾不肯配合,一定要和政府對著干,SH市政當局很快就將宣布斧頭幫為非法組織,全面取締!」
余立奎聽聞此言心生怒意,他今天拜託馮老闆做保人是為了化解斧頭幫和政府的矛盾,不是來談判交出幫主的。
正要反唇相譏。
大門砰地一聲,忽然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