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家吧
他死掉就死掉了,父親出了事,這個家的天就塌了,娘和姐姐受了那麼多的罪,餓著肚子冬天沒衣服穿,燒根柴禾都要看奶奶的臉色。
縣上來人說父親沒了的時候,家裡就像天塌了一樣,爺爺一言不發地抽煙袋鍋,二爹和三爹光知道流淚,奶奶坐在炕上,拍著炕沿又哭又罵地跟縣上的人講條件。
娘當時就暈了過去,姐姐和姑姑在學校沒回來,可等她們回來之後,姐姐就再也沒能去學校。
奶奶說娘和姐姐剋死了父親,不許姐姐上學了。
以前只是娘一個人上工掙工分,姐姐只有在放假時才掙工分,現在他和姐姐都去大隊上工,掙工分養活自己。
因為他們剋死了父親,再也沒人寄錢寄東西回來,再也沒人養活他們了,可不管怎麼說,他和姐姐都是父親的孩子,繼承了父親的血脈和姓氏,奶奶怎麼能說他們是外姓人?
田老太婆嫌惡地看著田野:「你也能算田家人?你也不看看你是誰生下來的!你看你這德行,不吉利的東西,跟你娘一模一樣,我田家能收留你們,真是看在我滿倉的面子上,要不是怕你們被村裡人欺負吃絕戶,早就把你們趕出去了!」
田老太婆打心眼兒里見不得大房的這娘兒三個,當年田滿倉回來探親,不知怎麼的,死活就看上了現在的大兒媳婦宋秀致,不顧她這當娘的反對,硬生生地把人給娶了回來。
娶回來在家住了沒幾天,田滿倉回單位去了,短短這麼幾天,大兒媳婦竟然就懷孕了!
她竟然敢懷孕!
那可是六零年啊,到處都缺吃的,她的金枝還經常吃不飽呢,又多添了這兩張嘴吃飯,兒子也跟她離了心,以前每月雷打不動給她寄二十二塊錢,自從聽說媳婦懷孕,就分了十塊錢給宋秀致。
每一次寄回來的糧食和吃的,也另外有一個小包,寫明了是給懷孕的宋秀致補身子的。
雖說兒子還有其它的補助和收入,那些都落到了她的手裡,可是田老太就是不樂意,她連一點點東西都不想給宋秀致。
憑什麼啊,她自己的三個孩子都還吃不飽呢,那些好東西,憑什麼要給宋秀致一個外姓人吃。
在田老太婆心裡,只有自己生的兒女,才是真正的田家人,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哪怕是和自己親兒子生的孩子,那也攙雜了別的女人的血脈,怎麼能算是正統的田家的孩子?
尤其是老大家娘兒三個,不僅在困難時期搶了她三個兒女的伙食,後來還剋死了她的搖錢樹老大。
雖然老大的死換來了老二進城當幹部,和給家裡的一大筆撫恤金,可老二媳婦是個厲害的,管著老二的工資,一分錢都不給家裡交,就連她為了老二家好,提的一點小小建議,也被孫莉直接給拒絕了。
不僅如此,她索性管著老二,不許老二回上田村來。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老田家不僅沒娶回媳婦,反倒失去了老二這個兒子,算上死去的老大,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兩個兒子!
老大的撫恤金雖然數目不小,可是終究會花完,怎麼都不如老大活著,有源源不斷的活錢寄回來的好。
而這一切,都怪眼前這三個人!
都是他們剋死了老大,這個家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田野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自從田滿倉死後,田老太婆一直用吃絕戶來嚇唬他,小孩兒聽著奶奶說得那麼嚴重,總是恨自己沒本事,為什麼不能趕快長大,頂門立戶,支撐起這個家。
小孩兒抖抖索索的護在姐姐前面,剛才說那句話,已經完全磨滅了他的勇氣,現在的他,只是抱著替姐姐挨打的心理勉強站立著。
田老太婆倒沒動手,她有點擔心,擔心田橙真的鬧到公社去。
看田野那個樣子,老太婆冷笑一聲:「你看看,你看看,就你們這樣子,真真是給我滿倉丟人。」
宋秀致木著臉不作聲,只是挺直脊樑,有意無意地護著兒子和女兒。
她和田滿倉結婚十幾年,田老太這一套她早就聽得耳朵上磨出了繭子,不管什麼時候,老太婆都要想著法兒的貶低孫子和孫女,誇她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宋致秀也不是沒有抗爭過,只不過田老太的潑辣和蠻橫在整個上田村都是頭一份兒的,再加上老婆子畢竟占著個長輩的名頭,溫雅的宋秀致對上田老太,就像秀才遇見兵。
有理說不清就算了,有時候還要挨打。
後來,只要田老太不動手打孩子,宋秀致也不跟她吵,老太婆罵起人來惡毒又難聽,只能她打別人,別人就不能還手,只要還手,她就尋死覓活地嚇唬人,宋秀致向來溫文,是不可能爭得過她的。
而田老太婆也是個聰明的,打孩子的時候都盡量避開宋秀致,總的來說,當面打得輕點,背後就打得重些,反正宋秀致要上工,多數時候都不在家,兩個孩子那還不是由著老太婆折騰。
就這種情況下,田橙和田野兩個孩子,就被田老太婆連罵帶貶低加上毒打,變成了兩個自卑怯懦,又膽小如鼠的小慫包,見了奶奶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像今天這種情況,兩人都來和田老太婆頂嘴,真的是多少年以來頭一遭。
老太太不由得心裡就咯噔一下,尋思著是不是撫恤金的事暴露了,她裝模作樣地冷笑一聲,抬腿打算走人。
然而田橙可沒打算讓她就這麼走人。
「奶奶,既然你嫌我們不好,那咱們就找大隊作主,分家吧。」
屋裡的三人同時驚了一下,田野立即警惕地盯著田老太婆,防著她上來打人。
這一次田老太婆是真的想打人,奈何宋秀致站在兩個孩子前面,僵著脊背,一副護崽母獸的模樣,如果她動手,逼急了怕是真會鬧起來。
更重要的是,田橙這個死丫頭片子,不知是開了竅還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今天居然口口聲聲地要去公社和大隊。
可這件事情還真不能鬧到公社和大隊去,更不能把他們三個分出去。
分了家,誰來幹家務,誰來掙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