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陶小姐
這一刻趙三兩知道屬於自己露臉的機會來了。
往日跟著吆五喝六遇事就躲的下人，永遠只能是下人，只有為主子排憂解難的下人，背鍋抗雷的下人才是好奴才。
踩著雪，向前一步，趙三兩道「原來這位少爺經常在家撒尿照鏡子，我家少爺可沒這個喜好」
「你」
衣著華麗的公子哥一惱。
「少爺常言家事易過，國事易解，天下事易平，可唯獨情之一字難過，與喜好的人在一起哪怕粗衣麻布，粗茶淡飯也別有滋味，我家少爺早就看出陶家大小姐並不喜歡他，所以一直想找機會解了這婚事，沒想到陶大小姐先提出來，既然如此小的就代我家少爺祝陶小姐喜結良緣」
「對，對，願陶小姐嫁與心愛之人」
二少爺頓時反應過來，給了趙三兩一個讚賞的眼神。
現在再瞧趙三兩，宛如雪中寒梅般的花色雖不艷麗，可在這冰天雪地的寒風中尤為搶眼。
與身後幾個沒用的下人形成鮮明的對比，越想蕭二少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看什麼，去幫忙鏟雪，一群礙眼的狗東西，今日有三兩陪著我，忙完趕緊滾回去，一群廢物」
身披雪白貂毛大衣，長相清麗的陶小姐微微欠身，算是回禮。
「我家少爺昨晚說了一句話，讓小人記憶猶新，少爺你別拉我，如此情真意切的話小人實在不吐不快」
二少爺垂著雙手，一臉懵然。
「我什麼時候拉你了」
接著就聽到趙三兩，道「鮮花再美不及佳人嫣然一笑，芳草再優不及妻子長相伴，人生苦短，只夠愛一個人」
趙三兩眼神崇拜，感嘆道「別人家少爺都想著娶幾房小妾，偏偏我家少爺居然如此情深義重，當真是世間絕有的痴情好男人，奈何世上慧眼識珠的人太少」
「人生苦短，只夠愛一人」
這時正好陶小姐談論詩詞的一個女子抬起額頭，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邊。
心裡彷彿被擊中最柔軟的地方，道「沒曾想你居然有如此感悟」
二少爺有點懵神。
他昨晚什麼時候說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他記得昨晚心裡抑鬱難受，趁著沒人，還偷偷抹眼淚。
難道是這做夢時說的，然後被守夜的三兩聽到。
哎！
一定是這樣。
「徐小姐謬讚了，只是平日里看到正室與小妾勾心鬥角有所醒悟，不是吟詩嗎！莫因雋才和陶小姐的事壞了各位的雅興」
談及到吟詩，二少爺有些發虛，剛想打退堂鼓，就聽到耳邊傳來三兩的聲音。
「少爺，莫慌，小的永遠頂你」
雖然不知道這個「頂」是何意，但二少爺感覺莫名的自信。
「姑且讓小生與你們切磋一下，剛才聽諸位在詠梅，我有感而發，也有一首好詩」
二少爺伸手摺下一朵白色梅花，遙聲吟道「折下一枝梅，放與發間上，平生毀所有，聊聊枝頭梅」
趙三兩嘴角狠狠抽動一下。
就這玩意的水平，難怪有九竅通八竅的美譽。
那最後一竅，還是上輩子積德，這輩子老天爺不忍心他做了白痴，走後門專門給他留的。
「哈哈」
公子哥頓時大笑起來，嘲諷道「這首朗朗上口，卻狗屁不通」
就連幾個富家小姐也不禁掩嘴輕笑。
剛對二少爺另眼相看的女子，也搖了搖頭，心裡嘆息，道「這錢二少爺果然與傳說的一模一樣」
「好詩」
趙三兩一聲暴喝，道「折梅逢驛使，寄予攏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支春，少爺隨手之間戲作，居然有流芳千古的韻味，當真是才華橫溢」
「他明明說的不是這首」
「蕭二少爺，這詩真是你作的嗎？」
就連徐小姐也疑惑的問道。
「那是你學識淺薄，無法理解少爺對詩的層次，不瞞徐小姐，小人整日聆聽少爺教誨，跟著少爺十數個寒夏冬暖，幾日前終於能仰望少爺才華，我家少爺說詩分兩首，一首為朗朗上口的小兒歌，屬於寓教於樂的野詩，而更高層面就是千古流傳的正詩」
「少爺，小人想問您，這兩種詩之間，您最愛哪一種？」
趙三兩用極度崇拜的目光看著二少爺。
一副虔誠信徒的神情，看得二少爺心花怒放。
這狗奴才有趣，當真是有趣的很。
蕭二少爺大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沒想到這奴才被陶瓷罐一砸，宛如被仙人撥眉，居然跟的上我現在的境界，以前高處不勝寒，寂寞繚繞，現在終於有人能明白我意」
二少爺心裡暗道，接著遲疑了半晌，在幾位小姐目光注視下，輕聲道「詩不在好，能聽就聽，詞不在美，能表達意思就好」
「少爺的意思是……」
趙三兩想了一下，倒吸了涼氣，驚嘆道「我家少爺真是大才，意思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詩不在好壞，而在於吟詩之人是否德藝雙馨」
「然也」
二少爺點了點頭，然後神秘一笑，道「低調，低調」
趙三兩立馬禁聲。
神情模樣拿捏到恰好好處，讓二少爺愉悅至極。
「這是小生對詩淺薄的見解，都怪我這小廝多嘴，讓諸位見笑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徐小姐像是第一次認識二少爺一樣，道「看來是我們平日對二少爺有誤解，有如此才情卻不在意名聲，二少爺確實德藝雙馨」
一直站在旁邊的陶小姐，瞠目結舌看著二少爺。
這一刻她心裡居然冒出一股從不曾有的酸楚。
「人生苦短，只夠愛一人」。
世間男人有幾人能有如此性情。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難道她就是目不識丁，知識淺薄之人！？
錯過世間最好的痴情人，又錯過胸有丘壑的才子良緣。
……
「不，這不是你作的」
穿著刺繡錦袍的公子哥，指著二少爺，又指著趙三兩，震怒道「是你作的，你到底是誰？」
聽到公子哥這句，幾個富家小姐也都驚疑的看著趙三兩。
「不知這位公子是誰，為何如此打扮？」
拿他人詩句，謊稱自己之作，如此欺世盜名行徑，是讀書人最不恥的。
徐小姐眼神凌厲的看著趙三兩。
「這小廝是我貼身下人趙三兩，徐小姐可喚他三兩就行，哎！如果徐小姐有疑惑，可詢問一下陶小姐，她與舍妹關係甚好，經常出入錢府，想必對這斟茶遞水的奴才也面熟，這奴才瓷笨，聽聞還被陶小姐踹了一腳，鬧得舍妹跑我書房說未來嫂嫂脾氣不好」
二少爺笑著回道「沒曾想陶大人到我府中退了婚事，也算隨了舍妹心意，不做嫂嫂做閨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