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絕世神醫
巫祝不知道的是,那一碗驅邪的狗血已經讓劉盆子醒過來了。
也可以說是,放牛娃皇帝已經死了,在他的身體里,另一個人醒了過來。
他先是感覺到一股醍醐灌頂的冰涼,然後感覺慢慢復甦,整個頭腦變得清醒。
劉盆子醒過來的時候,外面一片嘈雜。他坐起身,手按著咕嚕嚕亂叫的肚子,迷迷糊糊地四處張望。
四周一片漆黑,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可是亂鬨哄的全是人聲,就是那種隔在房門外的人聲。
外面有隱隱的光亮。
難道是著火了?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沒有火光,也沒有煙氣,不像。
他想下床去看看,一挪動雙腿,身下就發出沙沙的響聲,伸手一摸,抓起來一把乾草。
自己應該是在醫院吧?可是哪裡來的乾草?難道這是最新發明的……卧草療法?
忽然後腦一陣巨痛,好像是要裂開一樣,一陣眩暈襲來,劉盆子差點一頭栽下去,他急忙用兩隻手撐在床上,低著頭微微喘息。
眼睛緊閉了一下又睜開,劉盆子慢慢抬起頭來,經過一陣子的適應,已能看到一些輪廓。他能肯定,自己絕不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這屋子比病房大得多,空空曠曠的,四面的牆看起來很粗糙,仔細看看,好像是用樹枝搭起來的,遠遠的牆上有一個洞口,那是門吧!
劉盆子發現自己坐在地上,伸手一劃拉,身邊全是草,厚厚的乾草,而他的身後,屋子的角落裡,是小山似的一堆,摸了摸,也全是乾草。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明明是從山上滾落,這時原本應該在醫院裡搶救,怎麼就莫明其妙地到了這個破草堆里?就算是搶救不成,也應該推到太平間不是?
呸呸呸,說什麼太平間,自己明明還能再搶救一下,不!能再搶救很多下。
等等,難道這裡是火化場?難道最近為了推行環保,火葬場更新燃料,全改用天然有機稻草來燃燒火化?
劉盆子在心裡怒罵:「我還沒死,我還活著啊,你們這群庸醫!」
「哞~~」一聲低沉悠長的牛叫響起。
屋子的角落裡有一個晃動的黑影,彎彎的角,甩動的尾巴,依稀看出是一頭壯碩的牛。
劉盆子放心了,看來這是間牛棚,而不是什麼火葬場,因為即便他們能燒了自己這個大活人,也絕對捨不得燒了這麼一大頭牛,牛肉貴啊,尤其是牛尾。
看著不遠處甩來甩去的牛尾,他舔了舔嘴唇,一陣強烈的飢餓感襲來,劉盆子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把牛尾薅下來剁吧剁吧燉湯喝。
他雙手撐地想站起來,可是卻力不從心,腦袋暈得厲害。只好又躺了下去,閉著眼睛半睡半醒。
餓!真餓!
外面的嘈雜聲突然大大提高,腳步聲雜沓,好像一大群人在奔跑。不一會兒,幾個穿著古裝的人舉著火把沖了進來,明亮的火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一個披著長袍,亂髮蓋臉的人走在前面,雙手捧著一隻陶碗。他的身後,是一大群穿著奇怪的人。
碗!這麼大碗,裡面肯定是好吃的!
劉盆子一下子跳了起來,「快把碗給我!」他大喝一聲。
巫祝嚇得打了個哆嗦,眼看著精神抖擻、雙眼放光的小皇帝,他的腦袋」嗡」地一下,彷彿全身的血都涌了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哩?方才不是已經死了咧?怎麼突然跳了起來呢?
難道,難道是詐屍了咧?
巫祝的腦海里回蕩著那四個字,「把碗給我―碗給我―給我-我――」
皇帝要碗哩,他要碗做什麼噠?難道他發現了什麼咧?難道他知道……
眼見小皇帝已撲了上來,雙手來搶他手中的碗。這碗哩,這碗!巫祝只覺呼吸急促、身體僵硬,雙腳像是釘在地上一樣,一動也不能動。突然,他鬆開了手,那隻陶碗直直地墜落,就從劉盆子的雙手之間穿了過去,「當」地一聲落到地上,摔成了兩半,裡面的符水灑了一地。
劉盆子伸頭看了看地上,無聊,什麼吃的也沒有。
而眼前那個神經病竟顫巍巍地伸出手來,輕輕碰他的頭臉,嘴裡喃喃道:「真的活了哩,摸摸嗬,是不是真的咧?摸摸噠!」
劉盆子一把撥落他骯髒的手,這老同志,還么么噠,好噁心!
老巫祝突然撲通跪下,雙手舉過頭頂,向著棚頂叫道:「城陽景王顯靈咧,驅除了邪祟哩,陛下的病好了嗬!陛下萬歲噠!」
「哎呀,真醒了。」
「城陽景王顯靈了!」
「真是神醫啊!」
一屋子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亂七八糟地磕頭叫道:
「城陽景王保佑!」
「陛下洪福齊天!」
「神醫啊!絕世神醫!」
「陛下萬歲!」
劉盆子站在牛棚里,頭上的狗血還在不斷滴落,他獃獃地看著眼前跪了一地的人。
卧槽,這是一群神經病啊,這他媽的是什麼狗血劇情?
難道這是在拍古裝戲?自己什麼時候成了主角?這場景,太真實了,這麼多血,得費多少血袋?
群眾演員真給力,台詞真強,戲真好。
用得著嗎?一天也就幾十塊錢,外加兩個盒飯。
對啊,對啊,盒飯!有盒飯啊!
劉盆子突然挺直了身子,腰也不疼了,頭也不暈了,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他中氣十足地喝道:「盒飯,盒飯在哪兒?」
「什麼?陛下要什麼?」
劉盆子甩了甩並不存在的龍袍長袖,大搖大擺地說:「朕要吃飯,吃盒飯,傳膳!」
「傳膳!傳膳!陛下說傳膳,咦,傳膳是什麼意思?」
「就是吃飯吧?陛下問吃何飯!」
「何飯什麼意思?」
「笨蛋!陛下問吃什麼飯?」
「有粟飯,快去拿粟飯!」
巫祝暗暗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好險,好險就露了餡。奇怪,小皇帝怎麼知道這碗符水裡有蹊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真命天子,能明察萬物?他暗暗捏了捏口袋裡的三個馬蹄金,心道:「哼!劉孝這個小人咧,差點害了我噠!這不義之財哩,絕不能還給他了呢!對哩,沒收斯密噠!」
劉俠卿激動得滿臉通紅,吩咐他的侄子劉彪,「快!快去給丞相送信,就說陛下醒了,身子好了,比小牛犢子都結實!」
劉茂熱淚橫流,謝天謝地,盆子真的活過來了!當然最應該感謝的還是巫祝,神師就是神師,這巫祝簡直神了,手到病除,這是真正的神醫!
此時牛馬廄里萬眾歡騰,眾人都在歡慶,只有遠處的劉孝不明所以,他伸著脖子張望,嘴裡不斷嘟囔道:「怎麼回事?那些人在鬧什麼?是不是放牛的小子死了?」
張五看了看他,「侯爺,聽著好像是皇帝病好了。」
「胡說!」劉孝大聲斥道,「一派胡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好了?分明是死了!」
張五膽怯地低下了頭,低聲道:「侯爺,您仔細聽聽,他們在叫什麼?」
他偷偷地鬆了口氣,這樣也好,至少自己的小弟弟安全了。可是,三塊馬蹄金,足足三萬錢,能買多少肉?想到香噴噴的肉湯,他忽然心痛得無法呼吸,這可真是……敗家啊!
劉孝鐵青著臉站在那兒,耳朵里滿滿的全是眾人的呼喊聲:
「曠世神醫!」
「吾皇萬歲!」
「快,快!陛下餓了,陛下要吃飯!」
前西安侯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丹田裡有一股燥熱的火沉了下去。忽然菊花一陣劇痛,他大叫一聲,摔倒在地。
就這樣,在皇帝醒來的那天夜裡,前西安侯劉孝痔瘡複發,又一次卧病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