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男孩
管彤管不了奶娘心裡所想,亂葬崗的冤魂太多,黑幕已經開始沉降,得馬上離開。
「你們也是來這碰運氣的?」
發出聲音的小男孩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視著她們,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戒備。
他身上穿的外衣很破敗,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一大塊由多塊碎布拼接在一起的破布,包裹著他瘦瘦小小的身子。
此時的他很是氣定神閑,沒有絲豪膽怯之心,或許,是因為面對的是兩個看著弱不禁風的女人。
年紀大的著一身深藍色粗布僕婦裝,袖口處、肘部,還有膝蓋處,都打著補丁。
年紀小的著一件細布碎花百褶裙,雖沒有打上補丁,但面料很存舊,皺皺巴巴的,身子骨也瘦得脫了相,彷彿一陣風吹來就能颳走。
總體來說,都是一副窮酸相。
「我們……你這小屁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我從哪裡冒出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在管彤看來,小乞丐雖然只是一個小屁孩,但說話的邏輯性很強,且在氣勢上,有壓倒她的趨勢。
「是,我們能想到來這碰運氣很偶然,起因就不說了,反正也是第一次來,不過看來運氣不怎麼樣,什麼也沒有搜羅到。」
管彤能這麼回答,也得益於她在大夏國的京城已經生活了兩年,亂葬崗是什麼情形大致也是知道的。
從管彤的記憶里卻找不到這方面的信息,小姑娘自打隨管府一家子遷居京城后,就沒有出過府邸,很安靜,似乎特意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管彤把意思表達完,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哎,今天晚上看來得餓肚子了!你怎麼樣?是否有收穫?」
「沒有。」
小男孩的戒備心還是頗重的,「我得回去了。」
盛幺妹直愣愣地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總覺得自家三小姐不一樣了,最直觀的感受就是膽子大了,說話的神情也有明顯改變,不再是小心翼翼的。
「喂,我們能跟著你走嗎?」
「喂什麼喂,我有名字的。」
「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還有,我警告你們,這是我的地盤,今天你們既然沒有收穫,我就放過你們一馬,下不為例。」
「好,我答應你,這地方我們不會再來。」
管彤經歷了幾次的人生,膽子大了,對世事的看法也洞明了,但此處入眼不是白骨,就是屍身,還有散發的濃濃的屍臭味,以及「嗡嗡嗡」亂叫亂飛的蒼蠅……再怎麼著,她也不希望再來這地方。
不過,基於對小男孩的些許憐惜之情,她並沒有添加什麼有色彩性的話來恐嚇於他。或許,對於小男孩來說,在這裡對被丟棄的死人搜身,是他現在能擁有的一條主要財路。
小男孩話說完了,活也幹完了,沒必要再在此逗留,甩開了小胳膊小腿,快步離開。
「奶娘,我們也跟上。」
盛幺妹有片刻旳遲疑,可想來想去,既然三小姐決定不回管府,她們眼下也沒什麼去處。
當然,即便決定回管府,今天也回不去了。
管彤卻是沒有片刻的遲疑,緊跟一步,走在小男孩身後,亦步亦趨。
「你們跟著我幹嘛?」
「這條路又不是你的,沒道理你走的,我們就走不的。」
「你說謊!」
小男孩轉身站定,抬手指了指管彤身後的盛幺妹,「你跟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小屁孩,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能偷聽我們之間的對話呢?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知道嗎?」
小男孩一噎,片刻后,甩出一句「胡攪蠻纏」,也懶得再理會她們,繼續趕自己的路。
「小屁孩,你住在哪?」
小男孩再次轉身站定,小臉上盛滿了怒氣。
「喲,怒髮衝冠了!」
「我不是小屁孩,我已經八歲了。」小男孩叫的很大聲,是扯著喉嚨喊的,「還有,我有名字……」
小男孩小腦瓜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說了,旋即轉了身,繼續趕自己的路,而且決定不再理會她。
「小屁孩,你沒有同伴?」
許是管彤的語氣透著一絲關心,觸動了小男孩的大腦神經線,繼而把他自己剛剛下的決心給忘了,跟著便回了一句:「我不需要同伴,我有家人。」
「你有家人啊,既然你有家人,你的家人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往亂葬崗跑?」
此時的管彤,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要說給予她溫暖與關懷最多的家人,還是上一世任家的家人,而再上一世……
「我的家人管不了我,我愛往哪兒跑,就往哪兒跑,與你何干?」
「小屁孩,你不用對我充滿敵意,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何不相互取暖?」
管彤也真是沒有法子了,小屁孩雖然年歲不大,但膽子不小,又是男孩子,拋頭露臉的事情做起來沒有一點心理障礙。
小男孩沉吟了片刻后,終於問了一句:「你們真沒有去處?」
「真沒有。」
管彤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可憐樣,恰恰在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兩聲。
「……好,那你們就跟著,不過,我那可沒有吃的。」
「沒事,到了那,我們再想辦法。」
既然決定搭夥了,彼此簡單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小男孩說自己叫秦雨生,至於別的,彼此都沒有說起。
英雄莫問出處。
他們不是英雄,只是幾個不知過了今天,明天怎麼度過的落難之人。
管彤看得出來,秦雨生的沉穩一半是裝出來的,一半是經歷苦難熬出來的。
盛幺妹的臉上透露著濃濃的擔憂,相對而言,她這個唯一的大人卻是最沉不住氣的。
當然,她擔憂的是管彤,在管府里,本就養得不好,又受了一場病的磋磨……而且,她自己也餓的發慌,邁動的雙腿也似乎在打晃。
「還有多遠?」
此時,他們已經下了亂葬崗的山頭,看到了一排排農舍,在彷彿蒙著一層黑紗的夜色中,還能看得見裊裊升起的炊煙。
「不遠了。」
「那我去找老鄉買點吃的。」
盛幺妹摸了摸懷中的十幾個銅板,這是她的全部家當了,也可以說是她們主僕倆的全部家當。
「秦雨生,你那能燒火做飯嗎?」
「能是能的,可我只有一個破土缽。」
「這是乞丐必備的家當,你怎麼不帶上?」
「我不是乞丐。」
小傢伙很講究氣節,回復時是滿滿的自信,管彤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處來?
「你的衣襟都破成這樣了,還不是乞丐,說出去誰信?」
管彤緊走一步追上他,在他的頭頂輕輕摸了一下,被秦雨生條件反射地打了一掌,「你這人怎麼這樣,幹嘛摸男人的頭?」
「嘻嘻,笑死人了,就你這小身段,還好意思稱自己是男人,你懂男人兩個字的意思嗎?」
再走上一段路,盛幺妹終於選定了一家,買了一點粟米與一把小蔥、小半邊南瓜,還有一點鹽巴,用一小塊布頭包著,大致供他們吃一頓的,用一個大土缽裝著。
盛幺妹從裡面出來時,一手抱著大土缽,另一隻手則舉了一根長長的火把。
管彤不知她與老鄉是怎麼交涉的,把大土缽接了過來,由她自己抱著,只是,這麼大的土缽里,就裝了那麼一點粟米,夠他們吃嗎?
不過,她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來,盛幺妹跟著管彤過日子,摳摳搜搜慣了,之前的管彤又不是一個管事的,如果盛幺妹不節儉一些,日子就沒辦法維持。
今天只這點東西,就花了她兩個銅板,她真不知道,若管彤執意不回管府,後續的日子可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