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擺知:相聲門徒花來開
一月二十二日,農曆臘月二十八,後天就過大年了。
絕大多數單位在前天大前天開始放假,京城仍舊熙來攘往,好像和沒放假的時候,並沒任何區別。
油庫這幾年承包了青蓮社的相聲,大小劇場,各種專場演出。只要是青蓮社的活動,所有視頻的網路播放權都在那裡。
這是一個雙贏的合作。
近些年,正是因為油庫的推廣,青蓮社才能被廣大網友所熟知。
當然,喜歡相聲的人可以去現場,那樣比網上更有意思。
相聲相聲,有相有聲,錄像可不是拍電影,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利用一兩台攝像機把現場的表演給錄製下來。
然而對於普通的網友來說,一次幾百上千的現場門票,還是有些小貴。
因此,沖個會員不用看廣告就能追到最新的相聲,何樂而不為?因為青蓮社,油庫的流量節節攀升。
車龍品,是虎躍龍騰的龍字科。虎字科的師兄,基本上都在各地的青蓮社主持工作。躍字課的師兄,也成長起來獨當一面。
目前龍字科,不少人已經出師,充當各個小劇場的台柱子。尚未出師還在各個劇場練基本功的,是經常有演出機會的騰字科。
武青山經常在介紹車龍品的時候,都會說我的愛徒。
華夏大學排名當中,有兩所經常都是數一數二,一所是京城大學,另一所是水木大學。
前者偏文,後者偏理,都是各地最好的學生才能考進去。
在這兩所校園中,說不定一抬頭就能看到一位高考狀元。
車龍品,畢業於水木大學。就學歷這一塊來講,整個青蓮社沒有人能與他一較高下。
而後在團隊里,武青山慢慢地把管理工作交到他手上。
這幾年青蓮社的變化、擴張、商演甚至海外演出,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看起來清清秀秀年輕男子操作的。
很顯然,與油庫的合作,也離不開車龍品的運作。
隨著團隊的擴大,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親自出面。
但是,今天一大早,他就站在青蓮社的大門口迎接一位客人。
「徐總,看來今年過年您又要在京城呆著了?」車龍品滿面春風。
「沒辦法,服務型行業就是這樣啊。」油庫CEO徐俊彥三十多了,由於長期健身,看上去有些壯碩:「車總,今天您專門請我來幹嘛?」
「我小師叔拜師。」車龍品摟著他的肩膀:「走走走,外面太冷了,到裡面說。」
「你小師叔?」徐俊彥是個相聲愛好者,經常到劇場去看演出,他拍拍車龍品的肩膀也摟上去:「兄弟,夠意思。」
相聲,隨時都可以看可以聽。油庫錄製的所有青蓮社節目,原本他都保留著。
這種入門的儀式,對現在的人來說,覺得非常新鮮。
油庫肯定有人在現場錄像,看到徐俊彥也過來了,趕緊恭恭敬敬:「徐總!」
「好好工作!」徐俊彥擺擺手:「你不用管我。」
相聲門和其他三教九流一樣,收徒弟要求比較嚴格。
大致上,相聲演員的傳承分三種。
第一種叫口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口頭盟約。當年左柏青收花開當弟子,即為口盟,還沒有正式入門。
要是當年就帶著花開到京城,今天的儀式早就完成了。
第二種是海青。很多演員會說相聲,但我們並不稱他們為相聲演員,因為他們沒有師承。
第三種就很正式,叫擺知,相當於廣而告之。從今後,某某某就是我徒弟了。大傢伙兒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欺負我徒弟的時候掂量掂量。
擺知后,成為了師父的弟子,就要遵從三年學藝兩年效力,三節兩壽。
經過擺知的正式弟子,又分為四種。
首先就是入門弟子,譬如經過今天的擺知,今後花開不管在哪兒表演節目,就可以說「我是左門弟子」,是師門承認的徒弟。
其次為入室弟子,也就是可以進入師父的卧室,關係親密,得到真傳。
再次為嫡系弟子,師父手把手教出來的,譬如相聲界的兒徒。
最後則是關門弟子,意即師父一生中收取的最後一個弟子。
一個相聲演員隨著年歲的增加,關門弟子肯定是同行業的佼佼者,甚至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相聲演員才會得到這樣的待遇。
左門相聲,左山空老爺子有一個關門弟子,是東北人,名叫祖金秀。
近段時間,他身體不好,張樹生與幾個老夥計商量后,決定不折騰他過來。
拜師的師父,不止一個,正常情況下是四個。
引師、保師、代師和師父,一共四人。
引師,就是引薦人。當年在府南河邊,高雪潛遇見了花開,他個人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潛心治學,發掘和整理相聲段子,就把他引薦給了左柏青。
保師,保證這個徒弟的人品。
代師,師父沒在的時候,代替師父傳藝,一般情況下,由師父的師兄弟擔任。祖金秀病重沒法成行,高雪潛就讓弟弟高雪仲來當代師。
左門相聲,左柏青去世以後,武青山和師父的哥哥左柏文反目,左門分家了。
作為長子的左柏奇十分為難,一個是自己的弟弟,一個是小弟弟的徒弟。
不管他偏向誰,都是左門的遺憾,畢竟今後人們再說左門相聲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說,左門相聲可惜了,二代和三代就分家。
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左柏奇還是偏向武青山的,他大兒子左秋在青蓮社。
引保代三師中,他比較適合代師。畢竟小弟弟沒了,他的徒弟自己代師很正常。
然而很顯然,他不想和二弟左柏文徹底撕開臉面,今天只是來作為見證人之一。
武青山貴為青蓮社的班主,今天在一眾老前輩面前,沒有他的位子,他正帶著花開拜見相聲界的前輩們。
「師弟,這是明門相聲的三位老爺子:明廷建、明廷遠、明廷威老先生。」
「先生們好,萬分感謝今天你們能來我的擺知儀式。」
津門相聲,能和京城相聲分庭抗禮,明門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明家六虎,如今只剩下了三位老爺子,最早的去世六十多年了,犧牲在抗美援朝戰場上。
青蓮社受到打壓的時候,明廷建就曾在公開場合說過:「相聲本身就來自民間,讓廣大老百姓茶餘飯後聽了一樂,哪有什麼高雅的?」
他的兩個弟弟在相聲界沒有那麼出名,在文工團工作,類似高雪潛,創作了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
「小夥子非常不錯,」明廷建呵呵一笑:「《得勝圖》我們也說過,你的《西征夢》我聽了,柏青地下有知,一定會欣慰自己當年教過的弟子這麼出息。」
「您捧了!」
「這是魯門相聲的魯啟元先生。」
「師爺辛苦,十分感謝!」
魯啟元是左山空時代的人物,今年都91歲了,說話聲音在顫抖:「好好好!」
老爺子一輩子無兒無女,幾個徒弟也沒經常上電視表演,在本地的曲藝團工作,後輩還有幾個不錯的,與青蓮社關係挺好,經常來表演。
「張國華師大爺,是師父的師兄。」
「大爺,有勞您啦!」
相聲門都是相互教徒弟,自己的兒子肯定要拜同輩為師。左柏青、張國華的師父田梓遠,是左山空的親師兄弟,田門相聲也就張國華碩果僅存。
他的身體也不好,去年做了三次化療。
「師弟後繼有人,青山挺好,小開也很棒。」張國華頭髮掉光,戴著棉帽子,說話有些漏風。
不管什麼行業,歸根結底就是利益的驅動。
和主流相聲走得近的人,希望在官場上更進一步。
與青蓮社關係親密,肯定有弟子或者家人經常到青蓮社的劇場表演。
當然,也不乏明廷建這樣仗義執言的人。
一方面,無欲則剛,早就功成名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能耐我何。
另一方面,相聲走官場這條路,不一定行得通。
在電視上表演的相聲,掐頭去尾,失去了很多相聲的精髓。
很簡單,就像香江電影界的快槍手導演,經常拍一些屎尿屁的搞笑電影。
對於其他導演來講,又愛又恨。
愛的是那種題材確實在觀眾裡面很有人緣,大家喜歡看。
恨的是自己有了一定身份,不能再去拍那種片子敗人品。
要是看相聲能讓一個人明白一定道理,那劇場就沒有必要存在,直接改成學校,整天讓大家學習就好了。
大家來看相聲,就是圖個樂呵。
有錢能快樂嗎?
一張票錢一千塊,你盯著一千塊樂一個試試?真要盯著錢傻笑,那就應該送到精神病院。
花開跟著武青山,一個個前輩拜訪,臉都笑得有些僵硬了,
前身經常聽說青蓮社與主流在干仗,到了今天,不僅沒有消失,還越挫越勇,不是沒道理的。今天能來的這些個前輩們,顯然就是青蓮社的支持者。
「現在,我宣布花開拜師儀式正式開始!」左秋見武青山帶著師弟全部拜訪過了,馬上進行下一項。
今天能來的老前輩,基本上年過古稀,最小的一個明廷威,今年六十九歲。時間長了,怕老人們身體吃不消。
「有請引師高雪潛先生!」
掌聲適時想起。
「當年我遇見花開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是一個好苗子。後來見到三哥,毫不猶豫推薦給他。可惜花開是蓉城老花家的長子長孫,沒辦法在幼年時期離開。」
「一轉眼,三哥去世十五年,我也成了古稀老人,花開早就當爸爸了。」
「今天,我在這裡再問一句:花開,你願意成為左門弟子嗎?」
「師叔,我願意!」
「下面有請保師張樹生先生!」
掌聲再次響起。
「柏青活著的時候,經常和我聊起,在蓉城,他曾經有機會收一個弟子。」
「後來,老三去世了,我也一直在關注。」
「可能有些人會說,花開離婚的時候,新聞上說他這樣說他那樣。」
「諸位,你們何時見過這孩子反駁過一句?他從來沒在公開場合說過哪怕一個字。」
「這就是人品,說明孩子忠厚。我願意當花開的保師。老三九泉下得知,也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
「最後,有請代師高雪仲先生!」
高雪仲非常高興,如果沒有哥哥這層關係,他今天就不會有這個身份。
每一個新相聲出來,他都會看。無疑《西征夢》讓老藝術家發現還有其他的表演方式,青蓮社不是步子大了,而是小了,今後也應該這麼去演。
「我第一次聽到花開的名字,你和衛東都還在上小學。」高雪仲十分感慨:「想不到,直到今天,你才正式進入左門相聲的門牆。」
「哥哥和我的保師,都是左門相聲的開創者左山空先生,所以我完全有資格當代師。」
「我宣布,花開為左家老三左柏青的十八弟子,你們這一門只有清風徐來四個字。目前,你的年齡最小,當為來字科,從今往後,你在相聲門就叫花來開!」
「最後,我師弟花來開給我三叔敬茶!」
看到師父左柏青的遺像,臉上滿是笑容,瘦削的臉上溢出放蕩不羈的神情。
猶記得七歲那年,師父在府南河邊見到自己在那裡吊嗓子。
他一直站在石墩邊上,安靜地看著。
見花開要走,左柏青來了一句:「小夥子,你願意當我徒弟嗎?」
秋去春來,他離開這個世界已過十五載。
「師父,請喝茶!」花開把茶放在案板上,重重叩首。
淚水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