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君子協議

三年後。

沈憶白跟著沈梓誠帶到寺廟為母親祈福。這是母親死後沈梓誠一直堅持做的事情，沈久安並沒有因此原諒這個父親，在他眼裡，父親所做的一切彌補都是演戲，為自己贖罪，好讓自己死後不會被閻羅王用酷刑。那個辛白也沒再出現過，不知道是奶奶做的還是他做的，應該是奶奶吧，父親怎麼會捨得呢……不過，聽說他在外面還有女人，只是很低調，從未曝光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母親才去世三年，他的深情便裝不下去了。母親，你為什麼要選擇死呢？你的死沒有懲罰到他，也沒有拯救我，只是強行把我們拴在了一起，彼此痛苦而已。

沈憶白要聽母親的話，好好學習，讓自己強大，至於沈梓誠在外面的女人，只要不出現在沈家，出現在他面前便與他無關。一旦出現在他面前，那就別怪他發瘋，魚死網破。哪怕沈家是囚籠，那也是母親待過的地方，其他亂七八糟的女人休想染指。

「憶白，我和大師進去說會話，你在外面自己玩會，不要亂跑。」沈梓誠叮囑道。

「嗯。」

沈憶白不喜歡被人跟著，找機會甩開了那幾個保鏢，遛進了一個小院子。這個院子一般情況下都沒惹，很安靜，他每次來都喜歡來這個院子玩，安安靜靜，沒人打擾、沒人監控、哪怕只是短暫的自由，他也歡喜。

不過，今天這個院子有其他人在，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在水邊玩，腳踩在一塊活動的石頭上，眼看著要掉進水裡，沈憶白急忙上前將女孩拉起，兩人齊齊摔倒在地，

「小妹妹，你沒事吧？」眼前的這張小臉怎麼這麼熟悉？那個小女孩只是懵懵懂懂的看著沈憶白，不說話。沈亦白想著，她可能還沒學會說話。

「小惟，怎麼又偷偷跑水邊玩了，媽媽跟你說過水邊很危險的。」輕柔的女聲傳來，沈憶白轉頭聞聲望去，由遠及近的那張臉徹底與記憶中的臉重合。

「媽媽，媽媽……」憶白像夢囈一般喚著，眼淚像兩條溪流，涓流不止。

「小朋友，謝謝你救了我女兒。」那個女人溫聲細雨，拉著沈憶白的手也溫柔之極。

沈憶白哭著搖頭，一個字說不出來。眼前這個女人和她母親長的一模一樣，她沒死還是又活過來了嗎？無數的疑問在沈亦白腦袋裡告訴旋轉著，他理不清。

「小朋友，怎麼哭了，是不是摔疼了，阿姨看看？」那個女人擔心的皺起眉頭，挽起沈憶白的褲腿查看傷勢。沈憶白看呆了，眼前這個女人不止是容貌，就連擔心的表情、皺眉的幅度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可是，她怎麼不認識他呢？

「還好，沒有破，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你父母呢？」

沈憶白只是盯著眼前的女人一聲不吭，氣都不敢大口喘，他怕這是夢，一說話夢便醒了。

「白一，小惟，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呢？我們該走了。」一個男的走了過來，如果說剛才的一切像夢，那眼前的這個男人便可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夢。

「陳叔叔。」

順著聲音，陳旭終於看到一旁的小男孩。

「久安，你怎麼在這兒，你一個人？」陳旭警惕的看著周圍。

「陳旭，你認識這個小孩？」叫白一的女人柔聲問道。

「是，我認識他父母。」

「小惟剛剛差點掉進水裡，剛才多虧了這個小男孩及時救了她。你既然認識他父母，那我們應該當面道個謝才是。正好把孩子送過去，寺廟人雜，小孩子一個人也不安全。」

「哦，你和小惟在這兒等著，我一個人去就行。」

「可以嗎？」

「沒問題。」

陳旭牽著沈憶白要走，沈憶白卻死活不肯走。陳旭耐著性子蹲下在憶白耳邊輕語，「你難道不想知道眼前的一切怎麼回事嗎？跟我來，我會告訴你。」

沈憶白這才依依不捨、三顧兩回頭的跟著陳旭走了，然後兩人選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她就是我母親白芍，她沒有死，可她為什麼不認識我了？還和你在一起，陳叔叔，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久安，她是你母親，如你所見，她還活著。當初，你母親自殺那天，我和你姜阿姨正好在C市，收到她發來的簡訊，覺得不對勁，便去了她的住處找她，我們趕到的時候你媽媽已經煤氣中毒，氣息很弱，送到醫院最開始沒搶救過來，或許是閻王爺不願意收她，再次搶救之後她競奇迹般活了過來，只是沒了記憶。我們便將計就計，向外界公布了你母親的死訊，讓那個傷痕纍纍的她消失，讓過去的一切不好回憶不再打擾她，讓她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開始。」

「可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是她的孩子，母親走的這三年，你們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沈憶白哭著控訴。

「久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著你，只是你還小，長在沈家，告訴你等於告訴了沈家，你父親怎麼對待你母親的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她好不容易活過來，你忍心讓她再回到沈家，被折磨羞辱，經歷那些痛苦，再被逼死一次嗎？」

「可是我需要媽媽……」憶白埋頭痛哭了起來。

「久安，陳叔叔知道你的苦，可這是保護你母親最好的方式，我們都希望她好，不是嗎？本來叔叔想等你長大了，有能力可以自我保護的時候告訴你的，畢竟，你是你母親心底最割捨不下的，我自然會讓你們相認，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那個父親……，我不想你母親再次陷入火海。叔叔希望你不要怨恨你母親，要怪就怪叔叔好了。」

「她是我最愛的母親，我怎麼會怨恨她，只要她還活著，比什麼都好，我不會怪你，我應該謝謝你，救了母親。」

「謝謝久安的理解，不過有件事叔叔想要告訴你，希望你能諒解，我娶了你母親，並且和她有了女兒，叫陳惟白，就是你剛才見到的小女孩，你的妹妹。」

「只要母親能幸福，嫁給誰都好，只要不是我那個冷血無情的父親就行，陳叔叔是真的愛我母親，和你在一起她很幸福，我看的出來。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好孩子，只是要委屈你了。」陳旭輕輕抱著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為了母親，我沒事。陳叔叔，我以後還想再見到母親。」沈憶白離開陳旭的懷抱，認真懇切的看著陳旭，這是他唯一的請求。

「好，只是沈家……」

「陳叔叔放心，我有辦法不被他們發現。」

「好，我相信久安可以保護好媽媽。你有手機嗎？」

「有，給，不過這個手機沈家安了定位偵查系統，不能用。」

「哦，那就用小小的文字密碼掩飾下，不仔細看是不會輕易發現的。」說著，陳旭在備忘錄里留下了自己的信息。

「郵箱和手機號都是別人的，從沒用過，以後就是我們兩個聯繫的方式。微信也給你留了，可以視頻，每次視頻前我們得提前商量好才可以，還有一點兒，就是見面可能會困難一些，如果沒有合適的時機還是不能冒險見面，你能接受嗎？」

「陳叔叔，我可以的，我會小心，等我長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我再去你們的城市找你們。」

「好，一言為定，久安，你記得，D市有個家的大門一直為你敞開。」

「謝謝陳叔叔。我得趕快回去了，不然他們該找來了。」

「好，你自己小心點兒，有空聯繫。」

「嗯，再見。」

兩人走向相反的地方，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從未發生。沈憶白擦乾了眼淚，眼睛前所未有的清明，終於，有一絲陽光照在了他身上。母親，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強，早日和你團聚。

陳旭叫了白一好幾聲，她都沒有聽到，直到陳旭一把抱住她，

「想什麼呢，那麼入神，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剛才那個小男孩，不知怎的，看到他，我的心彷彿被人擰著，很難受。」白一微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他剛才救小惟摔哭了，你心疼，你一向對小孩沒有抵抗力，不過說起來，那個孩子確實挺可憐的。」這應該就是人常說的母子連心吧。

「他怎麼了？」

「我也是剛知道，他母親去世了，他看到你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所以很難過。」

「好可憐，多懂事、善良的孩子，那麼小就沒了母親，真讓人心疼。對了，你和他父母是很好的朋友嗎？」

「我和他母親之前是很好的朋友，最後因為各自成家就聯繫的少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要不我當他乾媽吧，你不是說他看到我想起了他母親嗎？那他應該是和我有親切感的。」白一突然轉哀為喜，她這個提議卻給了陳旭一個措手不及。

「啊……好啊，回頭我問下他和他父親的意見。」

「好，一定要記得，千萬別忘了。」

「知道啦。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吃個飯就得去機場了。」

陳旭一家三口前腳剛出大門，沈梓誠一行人後腳從側屋出來。

「沈先生，怎麼了？」老和尚見沈梓誠怔怔的看著大門口出神，禮貌問道。

「沒事，眼花了。」沈梓誠笑笑，三年了，她從未來過他的夢裡，想必是恨極了他，所以才不願找他算賬，以至於他青天白日出現幻覺。

「方丈留步，不必想送。」

「沈先生慢走。」

那天之後的沈憶白，依舊和沈梓誠對著干，但是沈夫人發現他和以前不太一樣，有了屬於孩子的天真和快樂，不再像以前那般陰鬱，暴躁，與快樂絕緣。

在陳旭的安排下，沈憶白順利認了白一當乾媽，雖然沒有儀式，只是簡單的電話溝通，但他還是開心到不行。

沈憶白是聰明的，他可以天天和母親聯繫而不被發現，遇到開心的不開心的不論大小事他都願意和母親講，白一也會和他分享日常趣事，小惟的成長故事，比如她會騎滑板車了等等，多麼快樂，開心的日子。但是慢慢的，他不再滿足於簡單的聊天和視頻，他還想見母親。

「陳叔叔，我想見媽媽，你可以安排我們見個面嗎？」那天沈憶白不知道在哪兒受了委屈，不願意在電話里講，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久安，你先別哭，叔叔想辦法……這樣吧，不如就在C市你舅舅家見。」

「舅舅他們也知道母親活著？」

「是，但是是以養父母的身份出現，所以到時候你記得要裝作不認識舅舅一家，舅舅他們那邊我會叮囑的。」

「好，謝謝陳叔叔，那最快什麼時候能見，後天可以嗎？」

「我這邊安排，時間確定后告訴你。」

「好。」

時間定在了兩天後，沈憶白借著外婆生病之由前往C市去見母親。同行的還有管家和保鏢，不過管家和保鏢很自覺，將沈憶白送到白家門口后便離開了。

沈憶白一進門便撲進了白一懷裡，三年了，第一次這麼真實的感受母親的懷抱，還是那麼溫暖，讓人安心。

「媽媽，我想你。」

「久安乖，我也想你。」白一愛憐的撫摸著孩子的頭髮，這孩子，總教人心疼。哪怕之前只是電話視頻聯繫，她卻能深刻感受到這個孩子的憂鬱、不快樂，每每到此，她總想傾盡所能對他好，希望他能快樂一些。

「對了，快來見見外公外婆。」白一欣喜的拉著沈亦白去見父母。

「爸媽，哥哥，嫂嫂，他就是我認的乾兒子，沈久安。」

「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好。」沈久安乖巧的叫人。好像真的第一次見白家人一般。

「好，真是個帥氣的小夥子。」白父忍著內心的激動和難過假裝陌生道，陳旭千叮嚀萬囑咐過的，不能露餡。白母和白家大哥大嫂根本控制不住，緊緊抿著嘴，深深的望著沈久安，他們不能開口，他們怕一開口會控制不住自己，露餡。那麼小的孩子，經歷了喪母之痛，如今，母親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苦了這孩子。

「先吃飯吧。」陳旭最先開口，再這麼對望下去，他怕大家都會綳不住。

在白家，有最愛的母親，可愛的妹妹陳惟白，外婆外公，舅舅舅媽，陳叔叔，還有表哥表姐，大家都互相愛著對方，也深愛著他，一大家人歡天喜地，其樂融融，這是在沈家從不會有的感覺。這一刻，沈久安是幸福的，長這麼大很少有的幸福體驗。以前，在沈家雖然有母親，但是，那時候的母親是不快樂、不幸福的，所以他也沒那麼放鬆的開心幸福過。

之後，白家便成了他們見面的根據地，沈憶白一到節假日、寒暑假都會去白家，為此，沈夫人還提過一嘴。

「憶白，又長高了。你現在長大了，懂事了很多，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每次從外婆家回來都很開心，比在家的時候開心。很喜歡外婆家吧？」沈夫人摸著孫子的頭頂，雖然是笑著的，但心裡卻空空的，沈家的孩子卻和沈家不親，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外婆外公年紀大了，外婆又癱瘓，媽媽不在，我得替媽媽盡孝。」

「應該的，應該的。」

沈憶白知道，只要一提母親，奶奶便不會再多說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