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白一離世
三年後,白一的身體更加糟糕。每天瓶瓶罐罐的葯一大堆,不能長時間外出走路,大多時間都是待在家裡,被人伺候著。半年後,白一開始卧床不起,陳旭又賣掉了幾家公司,以便有更多時間陪伴她。白一每天睡睡醒醒,作息很不規律,有時候大半夜的突然自言自語。陳旭看著她這個恍恍惚惚的樣子,好幾次在衛生間偷偷落淚。醫生說,她現在是靠著藥物等待死亡,那一刻具體什麼時候來他們也不好說。她才六十多歲剛過,她要是走了,他可怎麼辦呢?
白樺林已經上了大學,為了能方便照顧母親,他選擇了D市的大學,繼續住家,每天都會回家陪母親說話。
「媽,我交了個女朋友,要不要我哪天帶回來給您看看?」白樺林拉著母親的手很平常的聊天。
「你才多大就交女朋友,不好好學習。」看著眼前的大小夥子,白一總是恍惚覺得陌生,對於白樺林更多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小時候,三個孩子中,他從小在自己身邊長大,可是對他的關注卻是最少的。失憶后的生活,小惟是她的第一個孩子,自然很用心,再加上她是女孩子,為她操的心也多,不像這個孩子,經常被忽略,只要和陳惟白吵架、打架,最後都是他挨揍,他好像並沒因此對他們生出多少怨恨,依然默默愛著這個家。在自己生命的最後的日子裡陪著自己。
「我的親娘呀,我都22歲了,再不談女朋友就成大齡剩男了。」
「也是,那你哪天帶回來吧。」
「恩,媽,後天就是小年夜了,我想今年能跟久安哥哥、姐姐、還有我的小外甥女和小侄子一起過個年,三年多沒見了,很想見見他們。」白樺林知道姐姐離婚,也知道母親和久安哥哥、姐姐發生了一些事情,互生怨恨,斷了聯繫,具體的他也不清楚。所以三年了,一家人沒完完整整的團聚過一次。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突然撒手人寰,如果在她臨走前三個人不能冰釋前嫌,他想,大家都會難過遺憾的。其實他知道,母親很想念久安哥哥和姐姐,不然不會經常把他錯叫成久安,也不會對著姐姐的房間叫她的名字。
「他們離的遠,不方便,算了,春節我們三個過就行,你把你女朋友叫來也可以。」
「哦。」母親還是無法釋懷。
然後,白樺林又悄悄給沈久安打了電話,
「喂,樺林,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嗎?」沈久安正在新加坡的家裡陪孩子們玩遊戲。
「也沒什麼重要事,就是想問下你和姐姐還有孩子們什麼時候回來,媽一直身體不好,整個人清醒的時間也慢慢少了。」
沈久安攥緊了手機,溫和的回答道,「媽媽不會想見到我們,她身體不好,我們不能再刺激她。」
「可是她真的很想您你和姐姐,還經常叫到你們的名字呢。」
「那或許是她的記憶混亂了吧,樺林,你好好陪媽媽,替我和小惟盡下孝心。」
「可我終究不是你們。」白樺林語氣很是失落,到底是怎樣的怨恨,能讓孩子和父母臨終前都不能原諒彼此、見一面?
「你是她的孩子就夠了。樺林,要不要和小麥、小冬視頻下?」沈久安轉移了話題。他也擔心母親的身體健康,想見她,可母親不原諒他們,不願意見他們!
「好啊。」白樺林重新掛起微笑,和小外甥女、侄子視頻。
小侄子叫沈冬陳,今年四歲,很聰明,和久安哥哥一樣,有些沉默冷酷。小外甥女叫陳夏麥,今年兩歲半,說話還有些不利索,長得和姐姐一樣好看。
「小麥,叫舅舅,小冬,和大大打個招呼。」
……
年就那樣冷冷清清的過完了。只是大年初二,舅舅和舅媽一家來探望白一時,她突然暈了過去,一直醒不來,家人立刻將她送往醫院。經過及時搶救,人是醒過來了,但是醫生說白一現在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必須得住院。
「白一,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什麼都不想吃。」白一搖搖頭,看著陳旭的眼睛有些渾濁。
「那喝點水,你一早上就只喝了一口水。」陳旭說著起身,卻被白一拉住。陳旭知道她有話說,默默坐了下來。最近他一直在逃避,他害怕白一給他交代後事,可是,該來的總歸要來,能逃到哪天去呢?
「老陳,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人總有一死,只是早晚的事情,況且我也活了六十多年,不算少,要是在古代還算長壽呢。」
「可你生活在現代,往後還有那麼長,你走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勁兒。」
「找個老伴吧。」
「除了你我誰也不會找。」
「你才六十,總不能真的一個人過,家裡就剩你和樺林,多瘮得慌,一個家裡,還是需要一個女人的。算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吧,我主要想和你說說樺林的事情。」
「恩,你說。」
「他不喜歡做生意,喜歡音樂,能不能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孩子我們一直關注少,對他嚴厲。但三個孩子里卻屬他最懂事,讓人省心,最快樂,我希望那份快樂能一直延續下去,不要被其他牽絆。」
「恩,我會尊重他的選擇,他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嗯。」
「對了,下午他會帶女朋友過來看你。」
「第一次見面在醫院不合適。這樣,你給樺林說說,重新約個時間,我們在外面吃飯。」
「你太在意了,只是普通的探病,順便讓你見見那個女孩,以後不一定成,別想太多了。」
「那行吧。那你叫護工幫我梳洗下,總不能讓人家小姑娘見我到這糟粕樣。」
「好,都依你。」
白樺林的女朋友是個活潑又單純的女孩子,只在醫院待了兩個小時,一直陪她說話,給她洗水果之類的。白一很是喜歡。
晚上的時候,白樺林來醫院守夜。陳旭因為有公司的事情要忙,沒辦法一直陪著,而且身體也受不住,所以白樺林和父親輪流著守夜。
「樺林,過來。」
「媽,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白樺林立刻上前去。
「沒有不舒服,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您說,我聽著。」白樺林坐在床邊,盡量離母親近一些,這樣她說話也省力。
「樺林,你有沒有怪過我和你爸爸,因為我們一直對你姐姐關注更多、更偏愛。」
「小時候挨打的時候會怪,不過挨打完就不怪了,姐姐是女孩子,就應該被寵愛,我是男生,讓著她也是應該的。久安哥哥都是這麼做的,他是我崇拜的人,我當然要像他學習。而且,姐姐漂亮學習又好,可是我炫耀的資本呢,你不知道我那些同學多羨慕我,有的還想找姐姐當女朋友呢,不過都被我一頓暴打,我姐夫的門檻可是很高的。」
「呵呵,你這孩子。你們三個感情好,媽就放心了。樺林,你以前雖然皮,不愛學習,但是媽知道你最懂事,最謙讓。吃什麼都要給姐姐留著,明明自己愛吃巧克力慕斯蛋糕,但因為姐姐喜歡,就給了她,自己吃不喜歡的草莓味。就算知道我和久安他們有矛盾,卻一直私下聯繫著他們。媽媽都知道,你很愛姐姐,很愛這個家裡的每個人。以後,媽媽要是不在了,你想去找哥哥姐姐或者留在爸爸身邊都可以,你不喜歡做生意就不做,爸爸會全力支持你做你喜歡的音樂。只要你快樂,做什麼都好!」
「媽!」白樺林一把抱住母親,三年了,母親第一次正面提久安哥哥和姐姐,母親這是要離開他們了嗎?
「好孩子,謝謝你一直陪在媽媽身邊,媽媽很開心。」白一輕撫著孩子的頭,好像看到了一個人。
接下來的幾天,白一開始吃不了東西,只能靠營養液支撐著,說話聲音也小的很。
某天,正在給白一擦洗臉頰的陳旭突然聽到了沈梓誠的名字,是,是從白一嘴裡出來的。她雙眼渾濁又迷茫的看著天花板,嘴裡一直念著這個名字。
人之將死,愛的恨的人都會在腦子裡過一遍,尤其是腦海里最深刻的人最容易念叨。於是,陳旭聯繫上了遠在香都的沈梓誠,讓他來D市見白一。在香都老宅看報紙的沈梓誠接聽著陳旭的電話,手抖了起來,手裡拿著的水杯怎麼也送不到嘴裡。管家見狀忙上前,
「先生,您怎麼了?我給您叫家庭醫生。」
「不,不要醫生,給我訂去D市的機票,立刻!」她怎麼突然之間要離開了,她才六十多歲。
「可是先生,醫生說您的心臟病最近反覆的厲害,目前還不適合坐飛機。」
「去!」
「是,老爺。」
沈梓誠趕見到白一的時候,她已經說不了話,只留微微睜開的雙眼和呼吸。只是沈梓誠喚著她,握著她手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突然全睜開了,
「白芍,我來了,我來看你了。」沈梓誠一雙大手包裹著她的一雙小手,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瘦的皮包骨,雙手就像小孩子那般大。
白一發出了嗚咽的聲音,沈梓誠湊近她嘴邊仔細聽了起著,她說:「雪,雪……梓誠,約會……」
「我記得,你第一次拒絕我,我們最美的一次約會,都是在下雪天。」沈梓誠撐起笑容,深情望著白一。就像以前那樣。她不再年輕美麗,也沒有生動的表情,雙眼也不再璀璨奪目,但是她看著他眼裡的光芒未變。她忘記了他帶給她的傷痛,只記得他們之間的甜蜜。
「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去看雪,好不好?」
白一搖頭,眼睛又成了半閉狀態,眼裡的光芒熄滅,再次渾濁起來。
「沈久安和小惟沒在醫院?我打電話給久安,讓他也過來。」沈梓誠拿起電話還未撥出,卻被陳旭制止住。
「她不願意見他們。」
「為什麼,他們不是她最愛的孩子嗎?久安不是她的一生的牽絆嗎?怎麼會不願意見。」
「她是在懲罰自己,她想要帶著孤獨和遺憾走,體會久安當年的感受。」
「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她何苦這麼為難自己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如此,很難改變。」
「也對。那我們就尊重她的選擇。」
……
難得一次,陳旭和沈梓誠能如此心平氣和的說話聊天。
XX年XX月XX日,在陳旭、沈梓誠、白樺林的陪伴下,白一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