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塘話語陳夙願
()初夏,天氣已經悶熱異常,翠柳扶著艾若的手走在她的小院子里。
昏睡了半個月,醒來后又躺了半個月,現在她終於可以出門走走了。輕輕的鬆了口氣,艾若示意翠柳往池塘方向走去。現在,那滿荷塘的蓮花,想必亭亭玉立,迎風招展了吧?
「夫人,您身子還沒有大好,怎可出來吹風了?」翠柳嘟囔著,勸說道:「那池塘邊濕氣重,夫人不好好照顧著自己的身體,跑到那兒做什麼?」
「自然是賞花了。」艾若抿嘴一笑,白皙的肌膚滲出一抹嫣紅,顯得健康多了。翠柳看見后,悶氣倒也沒有了。出來走走也好,夫人之前一直悶在屋子裡,想來也是悶壞了。
艾若在池塘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底下自然是翠柳用毯子鋪好,就擔心凍壞了她的身子。艾若看在眼底,記在心裡。
「好了,我不過是略坐一會兒,哪裡用得著這般麻煩?」她輕笑著,視線面對著池塘,荷葉連連,清香宜人。
「夫人、、、、、、」翠柳嗔了艾若一眼,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她知道艾若喜歡清靜,自然不會開口打斷她的沉思。
艾若低頭看著水中的倒影。一襲碧色衫裙,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清秀的面容還帶著些許大病初癒的蒼白顏色,整個人顯得有些柔弱,彷彿一碰就會碎,精巧秀氣的五官洋溢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和溫婉,將那柔弱之色稍稍淡化了些。
她嘴角一翹,少許的俏皮出現在姑娘蒼白的臉上,一張清秀的小臉登時生動起來,變得有些卓然,有些清雅。
她今年十八歲,只是一直深居簡出,想來一直愁苦,不過還好不想七老八十的老人,反倒卻像是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小姑娘。面容尚且稚嫩,眉梢之間,點點的愁緒,瑩然如水。她的五官不算絕色,卻帶著一種從容雅緻,雙眼如春水,清澈柔和,只是若是仔細觀察者,便會發現她深藏於深處的淡然與冷漠。
少女的姿態,婉約恬然。嘴角淡淡的笑意,縱使小臉蒼白,也不失一股優雅之氣。
「呵呵,這樣的樣貌,怎可是那狐狸精呢?」艾若輕笑出聲,不若病重時候的嘶啞難聽,現在艾若的聲音,卻是那江南特有的甜糯之音,你聽在耳內,便有著說不出的溫軟動聽。
因為賈敏為正妻,穿的是那紅色,艾若不想讓賈敏和林如海不高興,從來都不穿那紅色衣裳,因此,她經年都是一身碧色衣裙,襯著她溫婉的氣息,倒也合適。
「夫人說什麼呢?」翠柳一聽艾若的話,臉色一變,馬上就道:「夫人豈可妄自菲薄?若要奴婢說真話,夫人比起那大夫人,卻也是半點不差!」
「翠柳!」艾若皺眉,回頭盯著翠柳,臉色嚴肅起來,一字一頓道:「此話今後不可再提!夫人是什麼身份,我又是什麼身份?哪能與夫人相提並論?再說了,我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想法,若是可以,我願意離了這林府,若不是我兩次發下重誓,一生一世都不會拋下老爺,我現在早已經收拾了東西隨著那些姨娘一起出府去了!」
「夫人!」翠柳一驚,連忙跪下來,道:「是奴婢說錯話了,請夫人責罰。」她知道艾若是為了她好,若是今天這話被人聽見了,林府,想必是容不下她的了。
「你且記著便是了。」艾若搖頭苦笑,抬頭望天,一臉的平靜。「老爺留我住在林府,也不過是在老夫人交待,他不得不遵從罷了。」
「可是、、、、、、」翠柳心裡一苦,夫人畢竟是老爺的妻子啊,府上的那些姨娘,老爺一月中也會過去一兩次,可是夫人這兒呢,嫁給老爺已經八年了,老爺一次都不曾留宿過,這不是要讓夫人守著活寡嗎?
艾若故作憂傷,臉上露出一絲堅強的笑容來,淡淡道:「這樣也好,我在這兒不愁吃不愁穿,比起有些人來,已經算是極好的了。」
「夫人!」翠柳眼淚嘩嘩,她看著艾若,終究是不忍心。「老夫人一直說夫人對林家意義重大,我原本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丫環,早先時候老夫人也曾經說過,要讓我服侍老爺的。那個時候,老夫人說,服侍老爺,想來大夫人那兒過不去,不如就陪著夫人,以後定然會有一番造化。我來夫人這兒,原本有著諸多的不願,可是相處下來,我倒是覺得老夫人看人極准,可惜了,林府上上下下,也就只有一個老夫人罷了。」
艾若吃了一驚,她並不知道翠柳原先是送給林如海的啊。她微微的嘆氣,道:「跟了我,哪裡來的造化了?老夫人的錯愛,我倒是辜負了啊。」
「夫人,老爺總有一天會看到夫人的好的,到時候老爺會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一定會的。」翠柳抹淚說道,一字一頓,清晰可辨。
艾若雙眼一錯不錯的盯著翠柳。過了一會兒她垂下眼帘來,遮掩住重重心思。林老夫人到底是怎麼看出她有大用的?
「好了,我覺得有些涼了,我們回去吧。」過了許久,艾若才開口說道,聲音飄忽,讓人捉摸不定她的心思。
「是的,夫人。」翠柳點頭,手腳麻利的扶起艾若,笑道:「夫人可是喜歡那荷花?若是喜歡,我摘幾朵帶回去插在瓶子里,可好?」
帶著欣喜,翠柳笑著問道。
「不用了,若是喜歡,我親自過來瞧瞧便是了。你摘回去,又能養多久?」艾若搖頭,回頭看了一眼荷花深處,嘴角噙笑,慢慢的離開。
等她走後,蓮花深處泛出一葉扁舟,小舟上立著一位青衫男子,看年紀,大約三十來歲,他噙著一臉笑意,道:「林兄,那便是你母親逼迫你迎娶的小妻子了?」
他的視線向下,順著他的目光,這才發現在湖中央有著一個平台,上面正坐著一個中年男子,年紀將近四十,一臉的滄桑,眉梢之間,尚有悲戚之色。他便是那林如海。
「陳賢弟不是聽出來了?」林如海淡淡的說道,眼睛中依舊不見一絲波瀾,就宛如他所有的情緒都已經消失殆盡,只留下滿心的創傷。
陳姓男子倒也沒有多說,只是遙望著艾若離去的方向,悠悠道:「宜其家室。宜其家人。」林如海面色一變,隨即恢復平波不驚模樣,嘴角微抬,一絲譏諷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