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你等我

第524章 你等我

見狀,在前面抵著山門的肖也就要往下沖,別說是他了,六喜丸子的人都要往下沖。那不就是盜洞賊嗎?竟還背著雷管?

江執沖著他們喝了一嗓子,「都別下來!」

一句話喊醒了諸位。

是啊,一旦下去了就會被困在地下窟里,山門一關誰都別想再出去。真要是想出去,那隻能是強行破壞石窟。

而事實上,山門的移動已經令整個石窟不穩了,他們都聽得見有細碎的山石開始簌簌往下落。

情況大致就有了判斷。

盜洞賊不止一個也不止一波,許是想趁著年底,還是臨近除夕覺得沒人守著石窟進來撈一筆,那雷管就是以防萬一爆破用的。

江執這個人平時嘴巴是毒,但依著他的性子,到真格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讓盜洞賊跑了的,那在打鬥糾纏的過程中,盜洞賊不小心觸發了山門的機關是肯定的。

江執太清楚山門一旦關闔的後果,他絕對不會主動去關山門。

空擋的功夫,山門的縫隙就越來越窄了,幾乎就只容一人進出的寬度了。盛棠仍舊沒放棄,死扣著山門。

可是她哪怕手腳並用,還是無法阻止沉重的山門。

「江執!」她又是一嗓子。

可是江執不為所動,也沒有要上來的打算,被他鉗制的那人幾番掙扎,他始終不撒手。卻仰頭看著盛棠。

四目相對的這一刻,盛棠一下子就讀懂了他的心思。

「不行!」

說著就要往裡鑽。

她的想法很直接,不管他在哪,她都要陪著他。

緊跟著就被江執喝止,只不過,他這一嗓子是沖著肖也喊,「攔住她!」

山門移動,落了不少塵灰來,迷了人眼。下一秒盛棠就被人攔腰截住了,她回頭一瞧,是肖也。

怒了,「放開我!」

發了瘋似的推搡著他,平時挺嬌小的姑娘,發起狠來力氣著實不小,竟能生生掙開肖也的胳膊。

羅占見狀也上前幫著肖也一併扯住她,她急得快要咬人了,眼睛都是紅的。

這是程溱第一次跟著六喜丸子團隊的人來0號窟,只是沒想到第一次進窟就經歷了這番局面。經常聽他們討論山門也能明白個一二,所以這一刻,她陡然就明白了江執的決定。

山門一關,將會斷了地上和地下的通道。

他不讓所有人下去,是因為六喜丸子的成員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像是肖也,實體窟一旦不存在,那麼他的數字修復領域將會是唯一的希望。

他不讓盛棠下去,除了她的臨摹技術外,更多的是不想她搭上後半生。

而他自己不上來,一是不想放過盜洞賊,二是……

程溱冷不丁想起薛梵教授最後的決定,那個狂風暴雨大作的夜晚,那些覬覦0號窟的盜洞賊,在明明可以脫逃的情況下,薛梵教授毅然決然地重回窟里。

壁畫成了他的命,於是,他豁出命來保住它們,目的就是要後世的人有機會看到。

「江執!」就聽盛棠又是一聲歇斯底里。

這一聲,足以叫程溱豎起全身的汗毛來,后脊樑都跟著發緊。

那山門的縫隙只剩一條。

就只能勉強看見江執在下頭的身影。

可他的眸光很明亮,就像是最黑沉的夜裡那顆最明亮的星。他仰頭,始終看著盛棠的臉。

盛棠的手指頭都摳破了,眼淚就忍不住往下砸。

她用力一擦眼淚,想在最後看清他的臉,眼角就蹭了手指頭上的血。

幽暗中,她看清了他的臉。

焦急、憤怒最後是絕望,等等如數的情緒死死勒著她,她想再叫他的名字,喉嚨已經堵得無法出聲了。

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看著他沖著她微微一笑,那目光里有愛戀和不舍,但最後又是從容。

他嘴角微揚,薄唇輕輕一動。

聲音很小,但她還是通過他的口型知道他說的兩個字:別哭。

緊跟著,最後一抹的縫隙也沒了。

徹底阻斷了她與他的視線,也斷了地上和地下唯一的一條通道。

瞬間,盛棠只覺得大腦嗡地一聲,空白一片,周遭就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肖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地,眼眶濕了,羅占等人也都紅了眼眶,面色悲涼。

盛棠的額頭抵著山門,大口大口喘著氣,一下下去猛拍山門,山門上沾了血跡。

程溱也是雙腿發軟,內心經歷了從未有過的震撼和狂風驟雨,雖然她害怕去承認,可她著實是在江執身上看到了薛梵教授的影子。

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踉踉蹌蹌上前,抱住盛棠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手都在抖。安慰的話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能死死按住盛棠的手,哽咽地告訴她:山門已經關了。

這句話就像是根導火線,終於引的盛棠淚流滿面,淚水成了收不住的珠子。她的手攥拳,腦子裡還都是山門關闔時江執的那雙眼。

他怎麼能這麼做?

怎麼就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毅然決然的這麼做?

她抖著唇,低喃,「為什麼不上來?為什麼……」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里,整個石窟都似乎染了悲涼。良久后,肖也才哽著嗓子回答了她,「因為他很清楚,一旦連他都上來了,那地下的壁畫就再也保不住了。」

地下窟的壁畫情況,不是說與世隔絕就能避免解決的,它們正在病變,正在老化,哪怕置身黑暗之中,它們也會輸給時間。

一句話,激起了莫大悲愴。

盛棠的心疼得厲害,喘氣也是艱難,她死死盯著山門,眼淚就是止不住。良久后她才又出聲,「羅占……你有辦法對吧?你一定能打開山門對吧?」

羅占沒吱聲。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他,眼裡是莫大的悲哀。

而羅占低垂著頭,是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妥協,良久后他才開口喃喃,「山門的開關當時江執也參與設計的,我們都清楚山門一旦關了就……再也打不開了。」

很艱難的說完了這句話。

盛棠知道,怎會不知道?只不過羅占這麼明確的告知,已然將她心裡的最後一簇火苗給掐滅,她的世界瞬間墜入恐懼的黑暗。

緊跟著,恐懼變成了憤怒。

就見她衝上前,發了瘋似的捶打著肖也,又去推搡羅占和祁余,失了理智般。她朝著他們哭吼,「為什麼攔著我?你們憑什麼攔著我!」

他們就任由她的捶打,不作聲,紅著眼。

程溱在旁咬著唇,嗓子堵得要命,為江執,也為這樣的盛棠。她跟她朋友多年,何曾見過她這麼歇斯底里過?

可是,道理她不懂嗎?不,她比任何人都懂。

就像是,這些人不敢下去嗎?

不,她看得清楚,在江執吼出那句「都別下來」之前,不管是肖也還是其他人,那都是第一時間想要往下沖的。

只不過是江執提醒了他們,他們,下不得。

他們何嘗心裡好過?

這一刻,任誰的心都像是被戳空的疼吧。

突然盛棠停了動作,倏地起身就跑出了石窟,眼角還掛著淚。程溱一愣,肖也他們也反應了稍許,驀地意識到了什麼,緊跟著都跑了出去。

盛棠是回了宿舍,直接闖進了書房,踉踉蹌蹌的。

很快肖也一行人也趕了回來,跟她前後腳一同進了書房。

監控器始終是24小時開著,0號窟的地上和地下情況在監控器的分格視頻中看得一清二楚。

盛棠在監控畫面里看見了江執。

窟里很暗,能見到的只有夜視效果。

他靠著一角山牆而坐,很安靜。還有一個人挺急躁,來回來地走,肢體舉動十分誇張,看樣子是處於崩潰中。

盛棠破涕而笑,可心臟像是被手攥著的疼。怎麼辦?就這麼看著他,卻始終不能做些什麼。

甚至又是心生驚恐,難道真要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直到死去?

正想著,監控屏上的畫面突然就抖了幾下,盛棠一驚,沒等問怎麼了,就見有幾塊分格屏一黑,畫面徹底就沒了。

沒了畫面的,正是地下窟。

這一刻盛棠就跟墜入冰窖,渾身冰冷。她抖著嘴,指著畫面,「羅、羅占……」

羅佔馬上上前查看,可鼓搗了半天還是沒有畫面,末了絕望開口,「是窟里的問題,山門關闔的時候,地下窟肯定也受了影響,損壞了監控器。」

所有的希望都被掐滅。

盛棠雙手撐著桌角,掌心被鉻得疼都抵不過心頭的痛。一時間就覺得呼吸不上來,憋得很,就只能抬手一下下去抓,直到脖子被抓紅,都抓出了血道子,肖也他們見狀趕忙箍住她的手,阻了她的行為。

她痛哭出聲,淚似傾盆。

……

在之後的兩天里,盛棠就不再哭了。

每天跟著肖也他們不眠不休的,試圖找到能夠開啟山門的辦法,在她認為,山門既然曾經開過一次,那還有開第二次的可能。

院里知道這件事後也沒閑著,晝夜不休的開會討論,又派了專業人員前往輔助羅占,但不管如何測試,他們始終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氣得肖也都豁出去了,恨不得不管不顧的直接炸山。

可炸山也行不通,真是炸雷一起,那連帶著地下窟都會崩塌,到時候江執是死是活誰都不敢保證。

盛棠不鬆勁,眼不闔飯不吃的,一遍遍跟大家做測試。

程溱很擔心她這種狀態,有好幾次見盛棠眼眶都紅了,愣是生生忍了回去。程溱跟她說,棠棠,你想哭就哭吧,憋著對身體不好。

盛棠卻搖頭說,「我不能哭,他不想我哭。天天哭的話會哭丑,回頭都不好意思見他了。」

聽了這番話,程溱心裡更難受,跟被油煎了似的。

可說不哭,盛棠還是在夢裡哭了。

在她實在熬不住闔眼的時候,夢魘也隨之而來。程溱始終陪著她,見她終於睡著了,心也稍稍放下了。

然而很快盛棠就大叫著江執的名字驚醒,一臉驚恐,接下來就是嚎啕大哭。程溱樓著她,拍著她的後背,任由她的發泄。

盛棠哭著說,「程溱,他說話不算數,一點都不算數……」

程溱不知道江執說了什麼。

「他之前跟我說過,真遇上危險保命最重要……這話是他說的,是他說的……」盛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程溱也紅了眼眶,很快,眼淚陪著她一起砸下來。

**

這天下午,敦煌又是一場大雪。

窟外的大片戈壁灘都蒙了皚皚一片,窟門口早就被肖也他們打掃乾淨了。

盛棠進窟后就倚靠著山門坐了下來,窟里冷,她搓了搓手,呵了幾口熱氣。

肖也他們仍舊在為開山門的事廢寢忘食,而她呢,每天都會固定的時間來這裡,坐上好一會兒,再一番的喋喋不休。

她說,「我是今天的臨摹工作做完才來的,所以你別擔心,我沒耽誤工作進度。」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你堅持住啊。」

回答她的,只有冷冷的空氣。

末了她從包里掏出塊石頭,輕輕扣了山門幾下。山門后,仍舊一如既往的沉靜,沒有回應。

她輕聲說,「我不管你是故意不回我,還是真的聽不見了,江執,你等我……」

窟外,寒風冷冽,吹了一地的白雪。洋洋洒洒,似五月桃李紛飛。

窟里陰涼,可盛棠始終沒有離開。

她窩在山門旁,闔了雙眼。忘了寒冷,忘了時間。

漸漸地,窟外的風聲聽不到了,整個人昏昏沉沉,思緒猶若飛花,飄到了老遠的地方。飛出石窟,越過戈壁,墜入茫茫的人間煙火。

像是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夏天,人來人往的夜市,燈火通明的店鋪,熱熱鬧鬧的吆喝聲。

她搖著蒲扇,人影攛掇間便是江執英偉的身影。

他似笑非笑地問她,拓畫怎麼賣的?

嗓音低低的,好聽,鑽進耳朵里就像是被灌了壺熱酒。

恍惚間又是戈壁飛沙,他笑著說,呵,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

所以,從今天起,你就叫棠小七了。

棠小七……

盛棠靠著冰冷的山門,渾然不覺,眼角的一滴淚滑了下來。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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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時間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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