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章 談話

()第二天，一家人陪著高風去師部醫院檢查身體。一天的檢查下來，連航醫都很佩服地說：「你真行，要不是右臂的小傷，馬上都可以上天開飛機了。」

最讓師團領導放心的是，心理測試報告顯示：高風的心理素質相當穩定，完全沒有因為此次事故和跳傘，對飛行產生什麼心理陰影。這一點也是相當難得的，彈射跳傘可謂是生死一線間，對飛行員既是生理也是心理上的重大考驗。

第三天上午，師部禮堂召開表彰大會，軍長親自來給高風授勛。出席大會的還有軍區和總部來的首長。高風在會上做了事迹報告，當然念的是政治處的筆杆子事先寫好的稿子。

會議結束后，高風在招待所房間里對海藍說：「天啊，讓我轉一個小時旋梯都沒事，讓我讀那篇八股文，真是快吐了。」

海藍笑著撞了一下他的石膏托：「大英雄，你少得了便宜賣乖啊」

「喂，還沒到拆石膏的時間呢」高風作勢躲了一下，然後又詭秘地湊到她耳邊，小聲問：「你就這麼急著想打碎我的石膏啊？是不是有什麼『企圖』啊？」

「有個屁企圖」

海藍知道他不會有什麼好話，瞪了他一眼便不理他了，自顧自拿起裝軍功章的小盒子，打開來欣賞。

高風站她右邊，左手搭在她的左肩上，見她手指輕撫著一等功獎章上的八一軍徽，似乎很喜歡的樣子，便開口說道：「送給你了」

「我不要」海藍卻「啪」地一聲合上盒子。

「幫我保存嘛我還有兩枚三等功的已經寄回家了，以後也拿給你保存。唉，上次方向舵那次，本來也至少是個二等功的……」

「你自己的東西，自己保存就好了我才不要呢」

高風一下抓緊了海藍的胳膊，疼得海藍一皺眉，他卻渾然不覺地說：「怎麼這麼說？這軍功章可是我最看重的東西，當然要交給我最重要的人保存」

海藍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拿開，低頭說道：「我寧願你不要立那麼多功……」

「那怎麼行？當一輩子兵，連一枚軍功章都沒有，那就太平庸了。我還要立更多的軍功，以後好把所有的軍功章都留給兒子當傳家寶呢」

「那……你能不能只立個三等功，最多二等功就好了……不要立一等功，功勛飛行員什麼的，嚇死我了」

「呵呵，你擔心這個啊？真是傻瓜。一等功要是那麼容易立，還有什麼可稀罕的？哪個立一等功的，不是非死即殘？我沒拿命去換都是好的不過，我還是最喜歡這個功勛獎章……」

高風拿起那枚金質獎章，它以藍色的地球儀和中國地圖為底，以長城垛牆和橄欖枝為邊，中央是一架斜飛向上的金色戰機，果然是金光閃閃，很漂亮。

「能得到這枚獎章，我這輩子值了」

看著高風那驕傲的神情，海藍微微蹙起了眉頭：「是嗎？死了都值嗎？你那天出事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過你要是……要是跳傘不成功，我怎麼辦？」

「這個啊？我還真沒想過，」見海藍眉頭皺得更高了，高風又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別急嘛我說過，我不會允許我出事的你別以為我是蠻幹，其實我心裡都有數」

「你有什麼數？明明可以早點跳傘的，偏偏把自己搞得那麼危險，那麼狼狽」

「唉，你不懂，飛機是有靈性的，我真的了解我的飛機。它的性能如何，它能飛成什麼樣，它不能飛什麼動作，我都知道的。所以，我才不會在飛機一出毛病的時候就慌神。我當時，只想試試看能不能迫降……」

「機翼都打成那樣了，你還……」

「嘿嘿，我說了只是試試看嘛後來實在不行了，我不也放棄了。你放心，我不會笨到真的和飛機共存亡的。」

「真的嗎？那怎麼你最後還……」

「那個是意外了，我也沒想到飛機正對著村鎮而去，那我肯定不能讓它就這麼撞過去……」

「如果你沒有拉起機頭來呢？你會不會就……」

「這個啊，」高風想了想，老實地說，「當時沒想那麼多，也許拉不起來也要使勁拉吧……所以說，我的飛機是有靈性的。它可是空軍的飛機，只能對外作戰的，怎麼會傷害老百姓呢」

所以，如果你沒拉起機頭，也會堅持到底，直到……

海藍把頭埋進高風懷裡，悶聲說道：「答應我，以後一定小心，不要隨便立功了」

高風笑了笑，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說道：「你可不能妨礙我進步啊我可以答應你小心謹慎，但是不能答應你不立功。」

海藍默不作聲，心裡和左臂都有些隱隱作痛起來。

下午，領導還叫高風去參加一個小會議，海藍陪著高家二老先在營區內轉。

高母不停地說：「小金啊，其實高風他們軍營的生活條件還是很不錯的。硬體軟體都很好大門外的那個生活一條街，什麼都有賣的，吃的玩的也挺多。雖然沒有大城市那麼繁華，但是過日子哪能天天逛商場、下館子呢？……還有啊，我打聽過了，這裡的幼兒園和小學，老師都挺負責的，教學質量也挺高的。中學嘛，學生都是到縣中學住校，有車接送，也很方便的……」

海藍聽的是暗暗擦汗，高媽媽顯然在為自己和高風未來的小家打算呢。現在說什麼孩子的教育，早了點吧？

後來，還是高父說道：「小金，過兩天，等高風沒什麼事了，我們就一起去你家，拜訪一下親家公，好好商量一下怎麼給你們辦事吧？」

「對對對應該的。」高母馬上附和，海藍也笑著點點頭。

高媽媽還特別體貼地說：「你爸爸一個人把你帶大，可真不容易等他退休后，你們把他也接到這兒，和你們一起過好了。」

「那你們二老……」

「我和老高就在山東待著，挺好的。這南方的冬天，我們實在是有點不習慣。別看氣溫挺高，冷起來還真冷，都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好了。」

今年冬天是南港近些年來最冷的冬天了，不過好像今年全國的氣候都有點不正常。

「對了，聽說你在機場的工作還是挺辛苦的，等你和高風結婚後，乾脆不要幹了，隨軍好了。軍隊也管你的醫療福利，還可以安排工作……」高母的想法又深入了。

「誒，怎麼這麼說呢？」高父不同意地說道，「小金的專業就這麼荒廢了，也不合適。」

「那小金要是不隨軍，兩人還結個什麼婚嘛？」

「呃……」

「叔叔阿姨你們別吵了，」海藍趕忙打圓場，「這事兒我也想好了。我隨軍，我當高風的後盾，做他的後勤，你們就放心吧」

高母的眼睛又笑眯了。

他們來到生活街上的一家館子里，等著高風過來一起吃晚飯。這是家東北水餃館。其實不光這裡，就是南港市，也是南北飲食薈萃，川魯京粵菜江浙各大菜系都可以吃到。

高母說道，高風和所有山東人一樣，最喜歡吃的是煎餅卷大蔥。可惜到部隊后，就只能吃白飯饅頭，吃不到煎餅了。

海藍倒也聽說過，這種吃法是山東人的習慣，只是在外地不流行，一般人也都吃不慣。高母既然提起來，海藍趕快表示，一定跟高母學做這種山東特色食品。

正當高母笑呵呵地讓她和高風結婚一定要回山東擺幾桌酒席的時候，高風走進了包間。

「怎麼這麼慢啊？我們等得茶水都倒了幾遍了。」高母埋怨起兒子來。

高風一邊拿下帽子扣在衣帽架，一邊說道：「你們可以先吃啊，我也是沒辦法嘛師長和政委找我談話，談了半天……」

說著，他還看了海藍一眼，目光中有些不同以往的意味。海藍一時沒看懂他的意思，高風也只瞟了一眼就沒什麼表示了。

「都談些什麼啊？他們就不吃飯嗎？」高母還在念叨。

「領導看重高風是好事啊你看你說的什麼話。」還是高父明理。

海藍則叫服務員快點上菜，生怕大家餓壞了。

飯後，走回軍營的時候，高風讓二老先回招待所，他則帶著海藍走到那個小山坡的苗圃里。

這時候，太陽已經早就落山了，整個天空陰雲密布，天色雖然有些暗，但還不影響視物。飯後出來散步的人，都在慢慢往回走了，苗圃里並沒有幾個人。

他倆找了個台階坐下，遠遠看著前方燈火輝煌的外場，一時間都沒說話。

很快颳起了風，而且天上的烏雲也越積越多。

「要下雨了。」海藍說道。

「嗯，我們坐一會兒就回去。」高風看見海藍雙手抱著胳膊，又問：「冷嗎？」

「還好，沒事。」

高風正要把軍裝脫下，好披在海藍身上。

「別脫，那樣你該著涼了……你抱著我，好了。」

高風還是褪下左臂的袖子，這樣摟住海藍，也可以用衣服給她擋風。海藍也沒有拒絕，因為這樣確實是兩個人都顧到的最佳方案。

不一會兒，外場上不時有戰機起飛。

「怎麼這麼晚還要訓練？」海藍有點奇怪地問。

「那是一團的在加練。他們的改裝快完成了，現在這是飛夜航吧？」

「哦……」過了一會兒，海藍又說，「我喜歡看晚上的機場，比白天好看。」

「你說的是我們這兒的機場，還是南港市的？」

「都一樣嘛。都是機場，都是飛機停泊休息的地方，也是飛機安全落地的所在。我都喜歡。」

「海藍，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高風一手摟住她，剛說到這兒，卻看見兩架正在起飛的飛機姿態怪異，立刻站了起來。

「不好，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