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將信之疑
「當時，你只把話說了一半……」趙成安嘴角念念道，「你說，想要知道後面的真相，就得答應你，先去尋找神功的下落……」
「對對對，看來你都還記得……」冷彧輕輕點了點頭。
「可我也不是傻子……」晌時，趙成安眼神凝緊道，「你是『空神教』的教主，與武林眾門為敵，我沒有理由去相信你的扯謊！」
冷彧聽了並未心急，只是暗暗笑道：「小孩子分對錯，成年人看利弊——你覺得我是壞人，所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亦或者是聽了蕭蘇夫婦的話，先入為主地認為我是壞的一方……」
「嗯……」趙成安沒有回話，只是兩眼盯神地望著對方。
「你仔細想想，劍道大會的時候，我雖然道出了『滄神訣』的秘密，可真正動手搶奪的，全都是那些自詡為武林正派的江湖門人……」冷彧繼續笑道，「為此他們不惜同袍相殘，甚至大開殺戒；相比較而言，我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殺任何人，卻被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義人士』掛在道德的邊緣批判，究竟孰對孰錯呢……」
趙成安聽到這裡，思緒稍稍有些動搖。
「圍繞『滄神訣』展開的奪寶，表面上是正與邪的較量，實際上不過都是互相之間利益的爭奪……」冷彧繼續說道，「那些武林人士光鮮亮麗的場合之下，可以大放正義言辭，私底下卻爾虞我詐甚至傷害同門，他們才應該是為世人所不恥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趙成安情緒漸漸冷靜，寒聲問道。
「我想說的是，人心的本質大同小異，與正邪無關，那些看上去光明磊落的『君子』，沒有人知道背後的真容到底是什麼……」冷彧愈漸拉回話題道，「同樣的道理，蕭蘇夫婦在天下人面前盡述慷慨，卻不敢在你一個小孩子面前道清你父母的身世，究竟是想隱瞞你父母的過去，還是隱瞞他們的過去……」
趙成安聽完，冷靜思索了一番，隨後冷定說道：「按你說的，那在我的立場，你今天對我講這些，也無關對錯，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同樣都是為了利益，就算我不全信蕭蘇前輩的話，也沒理由全信你的話——」
「我沒有讓你相信我，只是讓你自己去思考……」冷彧不緊不慢道，「如果你執意蕭蘇夫婦是為了你好，你可以權當我今天所言皆為蠱惑；但人終歸是要成長的，學會自己獨立思考，分辨是非利益，這是一個人必須要經歷的……」
趙成安想了想，如今徘徊在蕭蘇夫婦與冷彧的立場之間，無法立刻做出判斷，卻又不敢輕信於人。
而冷彧卻是不慌不忙，面具下的眼神，始終盯望著趙成安，彷彿不管接下來對方做出何等決定，自己都有預料及後手。
趙成安思索一陣，彷彿想要確證什麼，隨後語氣轉問道：「在我確定是否該信你的話之前，我有東西想要問你——」
「什麼東西？」冷彧不緊不慢道。
「有關我娘的身世……」趙成安語氣莫名堅定道，「既然你知道關於我，關於蕭蘇夫婦過去那麼多的事情，那有關我娘『揚州女俠』的經歷，你應該不會不知曉吧……我想問你的是，我娘是怎麼死的？」
冷彧聽到這裡，似乎內心有種隱動，語氣稍稍定住。
而此時的趙成安，心裡卻是有自己的算盤：「峨眉派的花菱和青雪前輩，告訴了我有關我娘親逝世的真相，如果你不能正確說出那段往事，那就說明你一直在騙我……」
原來，趙成安是在考驗對方，如果冷彧不能立即正確答出這個問題，那就說明冷彧一直在欺騙和利用自己，他與蕭蘇夫婦的是非善惡立馬就能分清。
然而，冷彧的眼神始終十分淡然，彷彿一起心中有數……
「『揚州女俠』生前的光鮮往事江湖人盡皆知，我就不啰嗦了，只是有關你娘親的死，只有當時經歷戰事的人，才知道這些秘密……」冷彧先言一句，隨後慢慢說道，「一切都要從你娘親李玉如，和峨眉派的恩怨談起，因為你娘親父輩的恩怨，峨眉派一直對你娘親追殺不止……」
趙成安沒有說話，仔細聽著冷彧的一言一詞。
「直至汴梁之戰前，峨眉派為了報復，偷襲明軍軍營，拐走了當時還是嬰兒的你，並將你和你娘親挾持為人質……卻不想當時駐守汴梁的蒙元大軍，從背後偷襲了峨眉派的暫駐地，將當時因為突髮狀況而身負重傷的門下眾人給扣押了；蒙元首將是你們趙家的死敵，為了將當時跟你父母有關的人一網打盡，想要把你和你母親挾持，引誘你父親出來……」
趙成安聽了稍顯意外，直到現在冷彧說的一切，與花菱青雪所說並無二異。
「蒙元首將威脅峨眉弟子，讓她們用你和你母親，與被挾持的峨眉派掌門做交換；你母親卻為了保護你，主動摒棄恩怨前嫌，反過來命令挾持你的峨眉弟子帶你走，自己則落入元軍的魔爪……」冷彧繼續說道，「再之後，她們帶著你半路遇到了蕭天和蘇佳等人，說明了情況之後，遂一起聯手前往蒙元大營，解救峨眉派掌門和你母親……」
「你連這些細節都清楚……」正說著，趙成安忍不住嘀咕一句。
「還沒說完呢，意外也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冷彧繼續說道，「蕭蘇夫婦等人聯手營救，雖然救下了你母親和峨眉掌門，中途卻遭遇元將識破詭計——峨眉派掌門遭遇敵人利刺突襲，你母親為了救她，竟然擋在了她身前，最終失血過多而死……」
又一次聽他人之口回憶自己母親的命殞，趙成安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好了，我說完了……」終於，冷彧語氣轉變道，「怎麼樣，聽完你母親過去的真相，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趙成安面無表情答道，對方的回答幾乎無差，也就證實了對方並沒有對自己撒謊——而這也就意味著，冷彧所說的一切多半是真的，蕭蘇夫婦也很有可能對自己隱瞞了什麼，甚至和自己父母過去的死脫不開關係。
冷彧望著趙成安迷茫的眼神，彷彿有什麼意圖，隨後冷冷一笑道：「說實話，我今天來這裡製造迷霧，就是想單獨見你一面，順便告訴你一些後事……」
「什麼後事？」趙成安抬頭問道。
「有關你父親身死的其他內幕……」冷彧淡定說道，「之前你已經漸漸察覺，當年你父親的死，和蕭蘇夫婦等人脫不開關係，雖然說約定等你找到第二部『滄神訣』的時候再告訴你，不過怕你惦記太久失去動力，所以我今天特地過來多告訴你一些內情，說不定能讓你振作起來……」
「說吧，什麼內情？」趙成安表情嚴肅回答得很乾脆，顯然自己潛意識裡，已經漸漸相信對方說的都是真的。
「十五年前，在汴梁之戰之前，還曾發生過襄陽之戰的小插曲……」冷彧慢慢說道，「當時蒙元的守將是兀良托多，不知道你有沒有聽當事人講起過這件事……」
「我聽蘇阿姨說過……」趙成安簡略一句答道。
「那你知道，當時你父親遭遇了什麼嗎？」冷彧繼續問道。
「當時……」趙成安剛想回答，卻隱約覺得對方可能有詐，隨即戛然而止。
「怎麼了？」冷彧不禁問道。
「我是聽說過當年我父親的事沒錯，只不過……」趙成安還像剛才一樣，繼續「引誘」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在騙我，所以我想讓你親口講出來，好讓我確證，你有沒有對我撒謊——」
「哼，警惕心還挺重……」冷彧只是調侃一句，隨後慢慢說道，「行，那我就說給你聽，看我到底有沒有在騙你……」
趙成安始終凝緊表情，手中握緊的刀沒有鬆懈。
「時襄陽守將兀良托多，與你們趙家是死仇，在襄陽之戰前，你父親的大哥，也就是你大伯趙子衿，便是死於其手……」冷彧一字一句說道，「因為這事兒，你父親和兀良托多結下了梁子，併發誓要在戰場上，親手手刃對方……」
冷彧說的依然準確，趙成安的眼神焦灼不定。
「可是面對報仇的機會，事情卻發生了變故……」冷彧繼續說道，「明軍的部隊沒有讓你父親出戰，而是選擇讓他固守軍營，理由是怕因家仇衝動上頭，貽誤戰事；而你父親也恪守軍令，選擇將私仇埋在心底，放棄了這個報仇的大好良機……」
趙成安聽到這裡，情不自禁點了點頭，那天蘇佳告訴自己有關這段的往事，和冷彧講得幾乎一模一樣。
冷彧看出了趙成安的神情，斜眼輕問道：「看你的表情，似乎都讓我說中了……怎樣，我沒有騙你吧？」
「是的，你確實沒有騙我……」趙成安只是冷冷搭語。
「不過接下來的就是重點……」冷彧表情稍稍一變，故意提聲道，「你父親雖然沒有出征，但取而代之的，則是當時軍中手握軍權的蕭天、蘇佳、唐戰等人，他們本有十足的把握殺死兀良托多，替你父親報這個仇，卻因為意外的變故……不，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個人的私心，放走了兀良托多，最終致使斬首任務失敗……」
「你說什麼，個人的私心？」聽到「私心」這個詞，而且還是出自蕭蘇夫婦這樣的武林名輩身上，趙成安的情緒稍有突兀，不禁提問道。
「沒錯，就是私心——」冷彧定聲接道，「也就是那次，兀良托多逃出生天……你應該很清楚，你父親是死在後來趕來援軍的兀良托多手上，如果不是因為當年蕭蘇夫婦等人的私心，讓兀良托多活著，你父親就不會死了……」
趙成安聽到這裡，彷彿明白了什麼，語氣忽而冰冷道：「這也就是你說的，我父親的死，跟蕭蘇夫婦他們有關是嗎……」
「是的……」冷彧淡淡道。
「那當年他們究竟動了什麼私心？」趙成安很清楚，如果冷彧說的都是真的，回去質問蕭蘇夫婦，他們二人定然不會實言，索性直接問起冷彧道。
誰知，這一次冷彧又賣起了關子，故意避諱道：「哼，今天我只告訴你這些，如果所有的東西一次性都跟你說了，那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你說什麼？」趙成安皺聲一句。
「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只有當你找到了神功，你才有資格知道所有的真相……」冷彧寒笑一聲，隨後準備轉頭離開。
「你別想跑——」趙成安似乎不打算放過對方，「紫焰魔刀」的光束，再次凝驟開來。
然而冷彧不慌不忙，感受到對方的殺氣，輕笑一句道：「想清楚了，如果在這裡動手，你可能就永遠無法知道你父親身死的所有真相；而且憑你現在的本事，就算領悟了『滄神訣』，也不足以做我的對手……」
顯然，冷彧完全沒有把趙成安放在眼裡。
趙成安一時怔住了，面對「空神教」教主，面對殺死顧羽寒的罪魁禍首，自己竟一時猶豫不決。
而冷彧沒有再多做停留，輕腳踏步，便消失在茫茫雲霧之中……
冷彧走了，可迷霧並沒有完全散去，趙成安獨自站在原地，想起剛才跟冷彧的對話，自己的心裡糾結不止。
冷彧所講的自己父母的過去，幾乎都是真的，這也就意味著剛才所講的「內幕」，多半也是事實——自己一向敬重的蕭蘇夫婦，如今很有可能成為害死自己父親的幫凶，趙成安的心裡五味雜陳。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蕭伯伯和蘇阿姨真的是壞人嗎……」趙成安的內心開始矛盾，持刀的右手不覺顫顫發抖。
「呼——」一股寒冷的山風將趙成安的思緒拉回，懸崖上的霧氣卻沒有散去，趙成安這才想起來，林霜兒和林燕兒兩人，現在依然不知所蹤。
「不管了，先找到霜兒她們要緊……」趙成安思索一陣，即刻收回「魔刀」，遂朝山口的方向大聲呼喊，「霜兒——霜兒……」
然而茫茫迷霧不見人息，在山崖之上尋覓了許久，趙成安依然沒找到林氏姐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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