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風光舊曾諳(3)魚與蚌⑦
「陛下,微臣正要說他」
「哦?」
「最近一趟從吉大港回到南京的雨燕號帶來了消息,由於微臣是先陪著兩位娘娘過來的,而陛下是今日才到的,故此微臣還沒來得及分說此事」
「說吧,朕不怪你」
「……,是,陛下。張獻忠死了,當李自成、張獻忠、南明先後南下時,李自成經過幾場大敗后雖然有些暴躁,還殺了李岩等人,但總的來說依舊還很正常,但張獻忠在四川的時候就有些狂躁了,敗於我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實際上三股勢力中就屬他的實力最弱,因為他每到一地就禍害一地」
「當時跟著他渡過長江的軍民尚有十萬餘人,等他們輾轉抵達寮國時身邊只有三萬人,其中真正有戰鬥力的只有五千左右,當然了,這是大西軍最精銳的力量,張獻忠雖然殘暴不仁,對於自己最核心的力量還是很看顧的」
「剩下的兩萬五千人都是這五千人的家屬,其中絕大部分來自西北,但就是這五千人橫掃了前不久與泰國打得不可開交的寮國,陛下,張獻忠有一個義子叫張定國,十分厲害,他帶著一千五百前鋒便擊敗了寮國一萬大軍,其中更有寮國精心準備的三百象兵……」
「他是怎麼做到的?」
「陛下,大西軍的精銳經歷過幾次大的轉變,第一次是在河南,張獻忠第一次見識到了火藥的威力,於是便對火藥重視起來了,而其中他們最看重的並不是火槍,而是震天雷,就是這震天雷在擊敗象兵的戰鬥中立下功勞」
「第二次是當李自成帶著十八騎藏在商洛大山不敢出動的時候,張獻忠投降了明國,並擁有了谷城附近的地盤,雖然官位較低,兼之官府仇視,但他畢竟在一個地方正大光明的待了三年,這三年,他苦心研究,並從闖營的三堵牆戰術中開拓性地創造了領頭子戰術」
「領頭子戰術是三堵牆的進一步發展,李自成的三堵牆從來不管騎兵的死活,一波接一波將騎兵結成密集陣型衝擊敵人,戰鬥結束后,無論是戰勝了敵人還是失敗撤走了,活下來的人便升到更高的職位,由於不用再衝鋒陷陣了,這活下來的幾率就大大增加了」
「他的精銳騎兵就是這樣練出來的,若還是放在其流賊時期,此中自然有其合理之處,但他們建國后還施行這一套,當然了,在他們出動騎兵前,先是流民、接著是普通步軍,再是披甲步軍,最後才是騎兵,等到騎兵出動時,再厲害的明軍也筋疲力盡了,他們就是這樣打敗了您的祖叔孫傳庭統領下的中原最後一支精銳」
「張獻忠卻不是這樣,與李自成不同,他出身正規邊軍,還做到了哨總這樣的職位,對於練兵打仗很有自己的一套,以前跟著高迎祥乾的時候,他並沒有顯示出自己的厲害之處,到了谷城,那三年他完全是在練兵中度過的」
「就在此時,他發明了領頭子戰術,與三堵牆不同的是,他並不是以密集陣型沖陣,而是堂堂的捉對廝殺,他也不鼓勵騎兵赴死,而是傷重不支時可以退出戰鬥,而其附近的騎兵要護衛他退出戰鬥,連續負傷九次並僥倖活下來的加入領頭子,優先娶妻,家屬撥入老營,受重點照顧」
「於是,張獻忠獨立后雖然先後在四川、河南、安徽大敗三次,每一次都異常慘重,但他從來沒有落得像李自成那樣僅有十八騎退入商洛山的絕境,每次至少有千騎存活下來」
「除了領頭子戰術,他在訓練單兵上也很有一套,不同於李自成部重視大刀以及騎射,他很是注重士兵的體能和技巧,與闖營一樣,他手下也有一支孩兒營,張可望、張定國、張能奇、張文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孩兒營自然不止這些,但存活下來的只有這些」
「而繼承了流賊的游擊戰術、領頭子戰術、大明邊軍戰術以及單兵技巧的就是張定國了,大西軍在吳三桂、李自成、明軍的夾擊下能平安抵達寮國,一路上靠的就是張定國」
「他以一千五百人擊敗寮國大軍后,並沒有將敗軍趕盡殺絕,陛下,以前在明國,有不少在湖南、貴州、廣西的苗人南下寮國、安南,一兩百年後,他們在當地也有了一定的勢力,在被擊敗的寮國大軍里,其中就有不少苗人,張定國吸納了他們,並重新組建了象兵,一路南下,將寮國殘餘軍力全部殲滅,為張獻忠平安在寮國再次興起立下了汗馬功勞」
「但前不久張獻忠因為不耐當地的瘴癘病故,張可望繼位,但寮人希望是張定國繼位,而張可望對張定國也十分忌憚,恰好此時南明也攻佔了整個安南,寮國與安南也就一山之隔,都是殘兵敗將,南明決定招安大西余部,沒想到張可望在得到寮王的爵位后竟然同意了,但張定國不同意」
「由於張定國在大西軍中威望僅次於張可望,最後張可望只得讓張定國帶著一千五百大西軍、三千五百苗兵及其家屬西去,西邊,就是泰國北部了,此時,先前已經有李自成的部隊來到了此地並劫掠而去,當李自成將重心放到阿薩姆后,整個緬北都不是他的重點的,遑論泰國北部?」
「於是張定國這五千人進入泰國北部后,一路勢如破竹,截止到雨燕號送來消息,他們已經完全佔據了泰國北部,泰國北部雖然也是山巒縱橫,但還是比緬甸北部好了許多,農地很多,礦產也很豐富,加上還有不少從中國雲南境內流落到此的原明人,張定國在一次決定性的戰役中大敗泰國的阿耶陀耶王朝大軍后,已經在泰北站穩腳跟了」
「陛下,微臣說這麼多,想要說明的是,若張獻忠一直處於正常狀態,其實力應該比李自成強出許多,其本身以及手下的人才都比李自成高明得多,但自從來到成都后,張獻忠便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一直到他死去都是如此,若不是有張定國等人撐著,這支軍隊早就被其他勢力吞併了」
「由於是這樣,他哪裡有心思還想到我國,還派人到南京來布局?當然了,南明自然也是有布局的,興許是他們看到了我國在北京之役中的所作所為,他們故意將一些看起來剛正不阿的大臣子弟留了下來,因為他們知道我國對這些人還是很感興趣的……」
「呂潛就是其中之一?」
「應該是,不過此人自從擔任右參政來,除了對強制性分田地有所微詞,其餘地方還是中規中矩,但顯然他並不是我國需要或希望的人才,他在金陵公司一案中國扮演的角色不能說是故意的,但推波助瀾也是肯定的」
「牟國俊呢?」
「此人倒是悉心為大夏辦事,陛下,您是知道的,錦衣衛實際上屬於軍官序列,與文官又不同,他們沒有文官那樣的毛病,咳咳,他們心胸狹窄,認為知識只能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篤信『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國的全民教育實際上在他們心裡造成的陰影實際上比均分田地還大,但錦衣衛就不同了,陛下,微臣可以擔保此人無事」
「當…當…當…」
西北處鐘鼓樓的鐘聲響了三聲,按照大夏國的規矩,在白日里,是鐘鼓齊鳴,而到了夜間,便只有鐘聲沒有鼓聲,也是為了不擾民。
凌晨三點了。
沒想到自己初來乍到便忙起了正事,自己兩個年輕的妃子還等著夜遊秦淮河和莫愁湖呢。
隱隱有一陣困意涌了上來,但尼堪強忍住了。
「你等說說,李思恭去過一趟后,卜世仁他們會怎麼做?」
孫秀寧說道:「自然是關燈睡覺,明日白天再溜之大吉」
王文慧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不說他還是說道:「陛下,夜深了,趕緊回宮歇息吧,微臣會派人將城隍廟盯著,在陛下沒發話前,不許他們出入……」
尼堪卻搖搖頭,「渾話!你如是這麼一做,必定會驚動那些買過符紙的百姓,特別是他們崇敬的元無極,咳咳,宋獻策,晚上,才是幹活的好時候」
「陛下的意思是,現在就派人將他們圍了?」
尼堪未置可否,突然說道:「你們有誰知道,在北大營與太平街、皇城之間為何會建造這麼一大處城隍廟?」
王文慧說道:「自從陛下決定要來南京居住后,微臣自然不敢怠慢,將周圍的地方都細細考究了一番,當然了,這都是姬甲偉、牟國俊等人的功勞,按照牟國俊的介紹,這恐怕與以前明國太祖與皇後年輕時經歷有關,他們中的一個肯定受到過城隍廟的護佑或恩惠」
「當然了,就算如此,皇城北邊就是龍廣山,內城城牆緊挨著龍廣山而設,龍廣山與皇宮北城牆之間是一大片園林,園林的西邊則是護城河,這個地方實際上就是皇宮內部之地,如果因為年輕時的經歷建造城隍廟,則在龍廣山附近建造就是了,還可以作為皇家廟宇存在,不知為何還要建在外面街市上?」
「可打聽清楚此廟的確實建造日期了嗎?」
「打聽到了,應該是建於大明正式成立之前,當時東邊的張士誠、西邊的陳友諒都還在」
尼堪的眼睛里突然發出幾道精光,這光芒被王文慧捕捉到了,一向善於察言觀色並反應很快的他立即意識到一件事。
「在明初,無論是陳友諒還是張士誠,至少表面上的力量都不比朱元璋差,朱元璋在街市上建造城隍廟肯定不是為了方便普羅大眾去上香拜神,而是為了……」
又猛地想道:「城隍廟的後門緊挨著太平門,而出了太平門就是玄武湖的碼頭,經玄武湖穿過一系列小山可以直達長江岸邊的石灰山,靠近石灰山這一側有三座外城城門,從北往南依次是觀音門、上元門、佛臨門,而上元門就在山中,還有秘密碼頭與長江想通」
「如果朱元璋是為了留下秘密通道,以備不敵陳友諒或者張士誠時逃走,那城隍廟就是關鍵的節點,因為你直接從皇城逃走,肯定會引起別人的主意,而讓皇宮與外界有秘密通道相連,這也說不過去,再傻的帝王也不會這麼做」
「也就是說,他們會先一步逃到城隍廟,然後再從那裡逃到玄武湖上!」
「陛下!」
「去吧,估計已經走了,通知水師,立即封鎖從南京附近五十里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