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月霓凰身體微顫著,但沒出聲答她,只是大步往前走,誰知剛剛走到門口,刺眼的光晃得她眼睛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霓凰!」
*
長孫凌抱著月霓凰出了王宮,回到了沉雪居,讓炘奴趕快去找墨白。
大約兩刻鐘,墨白提著藥箱快步進了卧房。
他坐在床榻邊給月霓凰診脈,越診臉色越沉,甚至整張臉都嚴肅起來。長孫凌站在一邊看他的臉色,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墨白收回了手,開口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是孩子有事還是霓凰有事?」長孫凌急道。
墨白道:「是牽機毒。她每月喝的剋制牽機毒的湯藥無故失效了,我猜可能是她有孕的緣故。阿凌,沒有牽機毒解藥的話,她和孩子,都會死。」
長孫凌一時站不穩,後退了好幾步,剋制牽機毒湯藥失效,孩子和她都會死,這兩句話一直不停的在長孫凌耳邊重複,讓他心痛至極。
孩子和霓凰都是他的命根子。
長孫凌道:「該怎麼辦?你有辦法嗎?」
墨白道:「只有配製出牽機毒的解藥,他們娘倆才有活路。」
長孫凌想了想,道:「重蓮,找重蓮。」
墨白道:「阿凌,找重蓮你可能又會淪為試藥的工具….」
「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重蓮,沒有第二個人有此能力配製出牽機毒的解藥,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墨白,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娘倆死去….」如果是那樣,他寧願自己去死。
墨白知道長孫凌主意已定,且攔不住他,便沒再出聲。
長孫凌走至床榻,痴痴的盯了月霓凰一會兒,道:「別告訴她剋制牽機毒湯藥失效的事,更不要告訴她我又去藥王谷找重蓮配製牽機毒解藥的事,我不想讓她覺得她欠我什麼,或者我是在贖罪,是,其實我是在贖罪,但我不想讓她困擾,是原諒我,還是繼續恨我,或者又以什麼態度和我說話。本來,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救她和孩子,就是應該的。」
墨白仍沒出聲,沉默著。
長孫凌繼續道:「墨白,我將霓凰和我的孩子託付給你了,霓凰要回魯國,你在她身邊照看,我才放心。」
墨白道:「嗯。」
長孫凌道:「我會時常與你通信,不要讓她發現。」
墨白道:「….嗯。」
**
長孫凌交代完事情之後,讓炘奴收拾好東西,離開了長安城。
月霓凰醒來是在第二天,她發現自己在沉雪居,起身便想離開。
墨白剛好進屋,手裡拿著湯藥,與月霓凰道:「阿凌已經走了,你不必如此,先喝葯吧。」
月霓凰道:「他回燕王宮了?」
墨白點頭,「弄影打下大宋,大勝而歸,阿凌趕著回去犒賞三軍將士。」他把湯藥遞給她,道:「你體內真氣太亂,以至於又動了胎氣,喝了這碗安胎藥就沒事了。」
月霓凰接過葯碗,沒有任何懷疑的一口氣喝盡。
墨白道:「阿凌說,讓我跟著你一起回魯國,方便…..照顧你和孩子。」
月霓凰道:「魯國有的是御醫,根本不需要你。」
墨白雙手覆於身後,道:「可阿凌不放心。魯國君主,阿凌應該和你說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今生唯一的孩子。」
月霓凰眼睫顫了顫,道:「我一直有一不解之處,長孫凌的身體為何會變得孱弱懼寒,他的腿…..又為何不能長久站立。」
墨白噤了聲,長久不答,他倒是想說,可阿凌不讓他說。
月霓凰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墨白道:「他自己走路不小心,摔進了一個大坑,斷了腿,虛了身體,僅此而已。」
月霓凰冷哼一聲,「你不告訴我便罷,我也懶得知道!」
**
周褰知道月霓凰要回魯國,備了厚禮送行。得知她懷有身孕,箱子里備了好些小孩兒的衣物,有男有女,都是上好的布料。
還有長安城的一些名小吃,以及一些酸棗,酸梅子之類的東西。
月霓凰見他仍舊衣衫單薄,道:「你身上的毒還沒解?沒有解藥?」
周褰毫不在乎的呵呵笑道,「這不挺好嗎,冬日不懼寒,多好的事。」
「可是毒藥就難免傷身,你別年紀輕輕的就死了。」月霓凰玩笑道。
周褰道:「你可別咒我,我還沒娶妻生子呢,哎,你說我現在做了皇帝,封上上百個嬪妃應該不為過吧,這得給我生多少兒子啊,我周褰馬上要後繼有人了。」
月霓凰嫌棄道:「長孫凌要你做吳國皇帝是要你勵精圖治,富庶百姓,強國震敵,你倒好,還沒登基呢你就想著封妃的事,你要做不好,我廢了你。」
周褰道:「好好好,我就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嘛。」
月霓凰上了馬車,道:「有空來魯國,我請你喝酒。」
「行嘞,定會喝窮你的。」
**
月霓凰這一走,回到魯國,已是兩月之後。
路上走走停停,月霓凰嘔吐得厲害,常常是走一陣便歇一陣。
在睡夢中,她總是覺得自己身體劇痛,心口也疼,但醒來便好了。
墨白知道,牽機毒的毒性在她體內越來越強,起初有湯藥克制,把毒性壓制住了,可湯藥失了效力,牽機毒在日益蘇醒,它在慢慢侵蝕她的五臟六腑。
往後,她身體的疼痛會越來越強,甚至會陷入昏迷。
月霓凰今已懷孕四月,肚子也慢慢凸顯出來,開春了,天氣也變得暖和。
墨白給長孫凌去了好幾封信,都遲遲沒有回應。
儀芳殿內乾淨如初,日日都有宮人打掃,月霓凰進了殿中,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
在吳國,始終不是她的家鄉。
墨白隨後進了殿中,道:「剛剛落腳,國君好生休息,不宜勞累。」
月霓凰道:「墨白,你是不是恨我的?」
墨白道:「於情於理我都不該恨你,但我恨你。」
月霓凰笑出聲,笑了好久,道:「你下去吧,這王宮的院子你隨便挑,想住哪個,告訴宮人收拾出來便是。」
墨白行禮道:「多謝國君。」
月霓凰覺得自己很累很累,累到一睡就是一整日,她把國事大多交給了羅面扇,只有特別重要的才會自己處理。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偶爾還能感受到孩子在踢她,原本她應該極討厭這個孩子的,可是漸漸的,也不知怎的,她慢慢的喜歡上這個孩子。
尤其是胎動的時候,她覺得很幸福。
這偌大的皇宮裡,若是有一個孩子伴她,也好。
她的心思在慢慢轉變,變得想要生下孩子之後,與長孫凌談一談。
她想把孩子留下。
儀芳殿院中的芙蓉花開了又開,花瓣落了又落,轉眼的又是兩月過去。
月霓凰懷孕六個月了。
墨白每日都會給她診脈,確認她身體里的毒。
月霓凰常常覺得身上疼,很疼很疼,疼得她都以為自己身上的皮肉筋脈不是自己。
她怎麼了?
難道第一次懷孕,身上會疼得死去活來嗎?
她問墨白,墨白說,沒什麼大事,生完孩子就好了。
月霓凰信,生完孩子應該就好了。
又是三月過去,月霓凰已懷孕九月有餘,快要臨盆。正逢秋收,今年風調雨順,魯國的百姓收成極好。
月霓凰也高興,想著要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好。
快要臨盆前七日,那一日,墨白莫名其妙的給了月霓凰一顆紅色的藥丸,讓她快吃下去。
月霓凰問他是什麼,墨白說是可以助產的葯。
月霓凰吃了,吃了沒多久,嘔出了一口濃濃的黑血,次日渾身輕鬆爽朗,身上和心口也不疼了。
她懷疑那不是助產的葯,她去問墨白,可誰知墨白給他吃下藥之後,竟出了王宮。
七日後月霓凰生產,墨白出現在王宮,徹夜守在儀芳殿外。
天明時分,殿中傳來了孩子的哭聲,墨白鬆了口氣,道:「老天對你還沒那麼殘忍,母子平安。」
月霓凰看著懷中的孩子,臉蛋兒皺巴巴的,紅紅的,身子也軟軟的,雖然看著有點丑,但怎麼樣都是自己生的,她喜歡。
三日後,月霓凰才下了床榻,抱著孩子在殿中哄著睡覺。
孩子在她懷中小小的,但是睡得很安穩,看著可愛極了。
殿門被人推開,墨白從殿外進來。
他道:「我和阿影想求你一件事。」
月霓凰把孩子給奶媽,跟著墨白出了殿外。
院中,花弄影仍舊一身大紅色長袍,打扮艷麗,頭戴銀冠,比女子還要美麗三分。
月霓凰道:「你們倆相求何事?」
花弄影哽咽道:「阿凌…..快不行了,國君,可否了他生前一願,與他大婚。」
月霓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要死了?
他走前不是好好的嗎?
為何才過幾月,他就要死了?
死了好,死了挺好…..害人不淺的畜生。
月霓凰笑,「與他成婚?他死了,我還得在他的碑上刻上亡夫二字,我瘋了吧。他要死,你們這些臣子就守著他死,與我何干。」
花弄影憤怒道:「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為…..」
「阿影。」墨白拽住他,讓他住嘴。
墨白道:「國君,我知阿凌對你傷害良多,你無法原諒他,可是阿凌對你情根深種,實在難以安心就此離去,你就了他一願,也不必在他碑上刻上亡夫二字,只求你與他拜一次堂,成一次婚,待他去世落葬之後,你要嫁誰我等臣子絕不干預。」
月霓凰道:「我不….」
「我求你。」墨白掀起前袍,跪下,「我求你,成全他這一次,就一次。」
花弄影也跪下身子,道:「我也求你,成全他一次,讓他走得開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