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初冬之雪
第48章初冬之雪
張嘴想問話,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想起那天昏闕過去之前的情景,不免心有餘悸,驚恐之意尚有幾許留在心頭。
「暮小姐醒過來就好了,能夠活過來已經是福大命大了,」上官宣驚喜的說道,眼中那幾許疲倦之意消弭,卻見幾分哀涼之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這是在哪裡?我不是死了么?怎麼又會同上官宣在一起呢?是他救了我嗎?既然能見到他,為何沒有看見玄帝呢?……一連串的疑問在我腦中盤旋,頭開始疼了起來,疼得快要裂開了一般。
「暮小姐,你先不要說話,好好躺著,我給你弄點吃的去!昏迷了這麼久,想必肚中早已空空如也了!」上官宣拿起一條毛巾,輕輕的擦拭了我的額頭,還有我眼角掛著的淚水,那般的輕柔,讓我想起了玄帝,是啊,我在死的最後一刻都心心念念的想要見他呢!他現在在哪裡呢?我好想見他呢!
上官宣放了毛巾,急急的走了出去,想是去給我弄吃的去了!
抬眼看著上方的白色紗帳,腦中一片混亂,睡夢之中,我似乎想起了景灝,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深愛過的男人,往事如煙雲,飄散不盡。
本以為我會就此死去,卻在看見上官宣的那一刻才知道原來我的命竟是如此的硬,她那般的恨我,那般的折磨我,我竟沒有死去,幸運之神就是這般的眷顧我的嗎?
我忘不了她那輕盈靈動的聲音,發怒之時那尖細的嗓音,忘不了她身上那獨有的淡淡的香味,忘不了她那憤恨狠厲的話語,忘不了她拿起刀子在我臉上狠狠的劃下所帶來的疼痛。
可是,這樣的疼痛與折磨,卻遠遠抵不上心痛,心好痛好痛啊,疼得呼吸都困難起來,眼淚緩緩的流出!
「妹妹是個心思單純的人,雖然看似思維縝密,卻是極容易相信那些看似的好人,身在皇宮之中,得時刻提防著才是,即使是身邊之人,也該留個心眼!……」
姐姐的一番話語回蕩在眼前,她已經提醒過我了,我卻還這麼粗心大意,輕易相信人!明明危機就潛伏在自己身邊,卻未曾發覺。
時常叮囑自己要時刻小心,以為自己想得周全,事事小心謹慎,卻只是自作聰明而已,自己終究是沒有那顆七竅玲瓏心,有太多的事情自己防備不了,看不穿,猜不透啊!最後成為這個受到傷害的人!
我這一生終究是失敗的,不,應該說我這兩世都是同樣的失敗,同樣的愚蠢,同樣的輕易相信別人,吃過那世的虧,來到這世竟還不知道吃一塹長一智,我終究只是一個愚笨的人呢!
自嘲的想著,想起經歷的這種種,沉重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窒悶的心房讓我覺得憋得慌,好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呢!
緩緩的坐起身來,身子似是有些麻木了一般,上官宣說我昏迷了很久,大概是躺得久了的緣故,輕輕捶打一番自己的雙腿。既是能夠撿回一條命來,我當好好珍惜才是,從頭來過!從來沒像那時那樣的恐懼,對生有著強烈的慾望,既然老天成全了我,那我怎能辜負,定當好好珍惜這得之不易的生命才是!
我還有想做的事情沒做呢,還有想說的話沒說,我怎能輕易死掉,即使要死,也該將自己的余願給了了,走也該走得踏實,不該有所牽盼。
四下里環顧,這是一個簡單明了的房間,一張紅色雕花梨木大床,兩個漆紅色梨木四角櫃,一張梳妝台,一張圓桌,簡單的傢具,鏤空的窗子之中透進和煦的陽光,風中夾雜著一絲涼意,秋意越發的濃了啊!
看見梳妝台上明亮的銅鏡,忽然心生恐懼,抬手撫上了自己的面容,似是被包紮著一樣,我摸到了紗布一樣的東西,手指上殘留了撫摸之後的清淡的葯香。
急忙下了床,走到妝台前,拿起銅鏡,手不住的顫抖,雖然已經心生黯淡,想我這張臉已被毀容,卻依舊殘存一點希望。
看著臉上被白布掩住的傷口,淚眼朦朧。
正自觀看之時,上官宣急聲道:「暮小姐,你怎麼下床了?」
「我沒事!」聲音沙啞,扯出一抹輕笑,說出這三個字,竟是費了我好大力氣,一開口說話,就覺得喉嚨好疼好疼,鑽心的疼痛。
上官宣放了手中的食物,看著我拿鏡的手,忙接了過去,放回原處,又扶我坐下,輕聲說道:「暮小姐可不能再哭了,否則這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得重新換過了。」
「我怎麼會在這裡?」緩聲問道,剛一說完,那剛平復下去的疼痛又侵襲上來,一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絲帕,輕輕拭去淚水。
「暮小姐不要開口說話了,會疼的吧?」上官宣關切的看著我,邊將托盤中的食物擺上了桌子。
我輕輕點了點頭,看著桌上那清淡的食物,白粥,幾樣不知名的小菜,卻全是青色的菜色。
「此話說來話長,日後再慢慢告訴你好了,我知道你剛醒來,肯定有滿肚子的疑惑,」上官宣那疲憊的眼睛閃著一絲疼惜,善解人意的說道。
我點點頭,因為不能開口說話,只能用手來比劃,我指了指我的臉,睜大了眼睛問他。
他輕聲嘆息:「傷口雖然處理好了,可是,有些傷口太深了,怕是日後會留下疤痕。」
我輕笑起來,告訴他我沒事,幸好心裡早有準備,才不至於被他這話重重一擊。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暮小姐大病初癒,身上還有傷,也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於傷口有益。」
上官指了指桌上那幾味小菜:「這幾個小菜既是很好的食材也是很有效的藥材,有清潤解毒,明目潤喉的功效,暮小姐多吃點。」
我淺笑著拿起桌上的筷子,選了一樣吃了一口,有淡淡的余香,那白粥雖然看起來很普通,卻也很可口!
上官宣輕笑著看著我,卻總覺得眼眸之中隱隱透著哀傷。
在上官宣的照料之下,我恢復得很快,說話也不會再疼了,臉上的傷口也結痂了,只是這傷痕如上官宣說的那樣,有的太深了,留下淺淺的印跡,我不願旁人看見,蒙了輕紗在臉上,遮住那疤痕。
來這裡已有十天了吧,十天之中我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原來那天木逸清和上官宣經過皇宮西北邊一個偏僻的地方之時,發現我滿臉是傷的躺在那裡,還身中劇毒,那種毒竟是害死木逸清娘子的嗜靈花的毒。
那種毒極為難解,木逸清的娘子馨兒就是死在這種毒之下,為此木逸清一直耿耿於懷,自責不已,自此之後一直在鑽研如何解這種毒,終是被他找到一種解毒方法,雖是如此,卻不能將體內的毒全數解盡,以至於解了我身體里大半的毒,但是依舊有些許殘留在體內。
木逸清同上官宣一同帶我離開了玄城,來到了現在我所在的地方——潯安,這個當時我同玄帝準備來的小城。
上官宣說我命理與皇宮犯沖,身在皇宮之中,早晚會死於非命,即使玄帝愛護有佳,卻難逃宮中的那重重的危機,於是,帶我遠離皇宮。
身中劇毒的我,竟是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那七天七夜我竟是不停的哭泣,幸得上官宣不眠不休的照料,片刻不離的為我擦拭眼淚,否則那淚水流進傷口,豈非更加麻煩。
我感激他對我如此的照顧,還為我想得這般的周全!
皇宮於我終究是個夢魘,太過於可怕了,要承受的太多太多,只是我這滿心傷痕,處在那裡,只會越來越深,怎麼也平復不了!即使我已是深深愛上了他,我卻也不能守在他身邊的,經歷了太多的痛苦,我需要好好平靜一番,將他留在心中,藏著,暖著,或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們還能再見面呢!
「暮小姐,天涼了,還是進屋待著吧,別凍壞了身子!」上官宣從裡間走了出來,對著此刻正坐在院中藤椅之上的我說道。
「唉,冬天似乎快要來了呀!」緊盯著院中那棵依舊蔥綠的四季海棠,感嘆道,「先生,你瞧這海棠,竟是沒有四季之別呢,一年四季都是這般的青綠!」
上官宣看著那依舊青綠的四季海棠,神色平靜。
「這段時間真是麻煩先生照料我了,妍櫻感激不盡!」緩緩起身,走到他的身邊,輕笑著說道。
上官宣緩緩的轉身看向我:「暮小姐嚴重了!」
「先生,你說我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呢?」畢竟體內的毒素沒有清除乾淨,有所殘留,想必我也只是僥倖撿回一條命而已,只是不知道能剩下多長時間。
上官宣深邃的眼眸之中泛起淡淡的霧靄,我仰望著天空,笑著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雪呢?好想它快點下雪!先生,你知道嗎?我好喜歡好喜歡下雪天呢,到處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彷彿整個世界都是純凈無瑕的!」
前身所在的那個城市竟是許久都未下雪,有多久了呢?七八年了吧!記得七八年前下雪的時候,我第一次在雪地里碰見景灝的呢,還不小心拿雪球砸了他!
「快了吧,再過段時間就該下雪了!」上官宣淡聲道,靜看著我,平靜的臉上泛起一絲憂愁,有著淡淡的哀傷。
「先生,我醒來之後就一直沒有看見過木大哥呢?木大哥不是跟先生你一起來的潯安么?怎麼我沒看見他呢?」自從醒來之後,陪在我身邊的就一直只有上官宣一個人,而不見木逸清的身影,不知道他在幹嗎?我還想著如果真是快下雪了,我們可以一起堆雪人呢,一起包餃子,煮湯圓,我好久沒吃到那糯軟香滑的湯圓了,很是懷念呢!只是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吧,該要好好珍惜才是!
思及此,不免又覺得有些遺憾,這最後的日子竟不能陪他度過,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是那般的短暫,短暫得只有三個多月吧!這是何其短暫的日子啊!數數就過去了的日子!
「木兄說他有事要辦,就先行離去了,如果他知道你恢復得這麼好,應該會感到高興的!」上官宣輕笑著,神色複雜,目光閃爍,淡淡的憂傷越發的濃重了幾分。
「是嗎?木大哥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呢?我還想聽他吹笛,還想跟他學笛呢!」我笑著詢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事情辦完了,他自然會回來的吧!」
「先生,你以後不要再叫我暮小姐了,這樣叫我,讓我覺得很生分呢!你我相處這麼久,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是直呼名字的,先生以後就叫我妍櫻好了!」
上官宣笑了起來,溫雅的面容之上,那輕柔的笑意,讓人心生溫暖。
四季海棠依舊青綠的屹立在院中,可我更想看見那幾棵梅樹盛開,想起林逋的那首《山園小梅》: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企盼著今年的雪早些下才好,梅早些開才好,雖然上官宣不告訴我我到底還能活多久,可是,心內那份感覺告訴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我這黯淡的一生,剩不了多少時日可活了。
那日出外買了點吃的,聽到一件讓我心驚的事情,說是玄帝以為我死了,悲傷不已,輟朝三日,舉行了隆重的葬禮,舉國皆感其悲傷,俱是一連哀悼了七日。
我未曾想到他竟會有此舉動,心中悲慟,有種想要即刻飛去他身邊的衝動,可是,我不能啊!我會承受不住的,他也會承受不了的!既然他已經當我死去,那我又何必再出現在他面前,即使他看見了我那又如何,畢竟我活不了多久了啊,何必再讓他承受一次打擊呢!
上官宣找了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婦人來照料我,我親切的稱她為吳媽,吳媽人很好,可惜命運多舛,丈夫不幸死去,兒子又因無錢治病耽擱了病情而去了!吳媽待我很好,如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只是人嘮叨了點,想必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有點嘮叨吧!雖說是嘮叨,可也是真真切切關心我啊!
「妍櫻,你怎麼又站在外面吹風,染了風寒可怎麼是好?」吳媽蹬蹬蹬的上到了二樓,看到我站在連廊之中,嘹望遠方,不免焦急的說道,「這天越來越冷了,快要落雪了啊!天氣濕冷濕冷的,妍櫻你該多添些衣服,別生病了!」
初來之時,她一直喚我暮小姐的,只是我不喜歡,執拗的讓她直接叫我的名字,這樣親切舒服多了,吳媽拗不過我,也就慢慢習慣了喊我的名字了!到底是現代人,受不了古代這強烈的尊卑觀念!
「吳媽,我不冷,你不用擔心!」我親昵的挽了她的手臂,笑著說道,「吳媽,你說快要落雪了,是不是真的?我可是一直期盼著它下雪呢!」
「呵呵,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寒風陣陣,冷得人直哆嗦呢!過不了幾天就會落雪了,這倒是遂了你的願呢,免得你天天念叨著,都快成老太婆了!」吳媽寵溺的看著我,打趣道。
「吳媽,我可才十六呢,十七都不到,怎麼會是老太婆?」我挽著她掀起門上新掛上的帘子,朝裡屋走去,剛一進門,一股暖流迎面撲來,竟是少了外面的空氣的那股新鮮,多了幾分沉悶。
「是是是,妍櫻還是個可愛的小孩子呢!」吳媽笑著說道,眼睛眯成月牙型,眼角那掩蓋不住的皺眉展示了歲月留下的痕迹,那早已不再白皙嬌嫩的皮膚,只剩下被歲月鑿刻的痕迹,「按理說,女子到了你這般年紀,應該嫁人了呀!妍櫻怎麼還沒成親呢?」
「吳媽,我這不是還小嘛,不急著嫁人!」我嗔笑道,雙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了榻上,拿起了那榻上小茶几上的堅果吃了起來。
「唉,你不著急,吳媽看著卻著急啊!」吳媽笑嘻嘻的坐在了茶几的另一側,「最初來這裡的時候,還以為上官先生與你已經成親了呢!說實話,上官先生真是個不錯的人呢,長得那般好看不說,待人又好,對你呀,那是百般的好啊,旁人若瞧了去,可都道你們是一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