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生死
陽武縣的大雪又下了一夜,等天亮,鵝毛大雪還是紛紛揚揚,不見停歇。
今日城中不時有痛哭聲傳來,這樣的大雪是文人騷客的最愛,卻是老百姓的煉獄。
而此時吉順客棧里,曹青槐坐在蒲團上,如坐針氈,坐在她對面的廉公諤拿著那張帖子半晌都沒有說話。他來時,帶著一身的雪,臉龐凍得烏青,此刻,他像入定了一般。
屋子裡很安靜,虞琊和綉眼早就進了裡間,靛頦低著頭在一旁烹茶,她動作很輕,生怕弄出聲響。
「多謝!」之前粘在廉公諤頭上身上的雪進了屋就化成了水,他臉上濕漉漉的,就像淚痕:「曹小姐,這個帖子能給我嗎?」
曹青槐點了點頭。
廉公諤把帖子收了起來,站起身沖曹青槐一施禮:「家中雙親已經下葬,今日我就會前往府衙請辭縣令之職,今後會留在府衙做一位文書。」
曹青槐沒有想到廉公諤會如此冷靜,她起身:「廉姑娘那邊?」
「就算知道她正在小濮府,我也無能為力,我希望,她能等等我。」廉公諤聲音悠遠,似乎自己也有些茫然。是啊,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意氣用事,且不說這一路艱險,廉公諤能不能去到洛陽,就算知道小濮府在洛陽,他能怎麼辦?是可以硬搶還是有銀子能夠贖人?
曹青槐點了點頭:「廉大人有章程就行了。」
廉公諤又是深深一禮:「此去千里,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曹青槐沖一旁的靛頦招了招手。
靛頦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往裡間去了,等出來的時候懷裡抱了一個包袱。
「這是廉大人昨日換下來的衣裳,已經洗乾淨烘乾了。」靛頦把手上的包袱遞了過去。
廉公諤趕緊接過包袱:「多謝!」
靛頦回禮。
廉公諤拿著包袱看著曹青槐:「曹小姐,告辭!」
「廉大人,保重!」
廉公諤轉身出了屋子,徑直下了樓梯,屋外是漫天的大雪,他肩上挎著包袱,摸了摸放在胸口的帖子。這樣的世道,活著已經是萬幸,他一直擔心廉鞠命喪黃泉,如果真的是被帶去了小濮府總歸是一個去處。爹娘已經不在了,他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出廉鞠,可是,那是小濮府,那是洛陽,自己要多久才能滿身底氣地站在小濮府門前。
「小姐!」靛頦站在床邊看著廉公諤走在雪地里,漸漸地變成了一個黑影:「廉大人這是要走到府城去嗎?」
曹青槐在窗邊站了片刻,移開了腳步:「恐怕是的。」
「可是,這麼大的雪。」
「只要有心,再大的雪,總能走到府城的。」曹青槐聲音悠遠,她腳步微滯,突然抬步往裡間走去:「虞琊,我給你生辰八字,你能不能卜算出他是不是還活著?」
虞琊本來在裡間卜算天氣,聽到曹青槐的問話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可以卜算!不過不能完全確定,但有七成的把握。」
曹青槐卻突然猶豫了,她是真的害怕了,所以這些日子才不幹讓虞琊卜算,如果真的卜算出三叔真的死了,她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就沒有了,她站在門邊,手捏著門框,身子一動不動。
「小姐!」虞琊站起身,有些擔心地沖她走了過來。
曹青槐臉色慘白,她想逃,卻逼著自己不能逃,這些事情她終歸是要面對了,這世上的可憐人那麼多,誰不是帶著滿身的傷痕繼續前行,剛剛廉公諤的背影刺痛了她,就算大雪把天地都淹沒,卻不能阻止他的腳步,得知妹妹在小濮府,他面上鎮定自若,曹青槐卻絲毫不會懷疑,有一天他一定能夠救出廉鞠。
面對,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難。在見廉公諤之前,她以為他會崩潰失控,卻忘記了人的忍耐力那麼的強,而自己,曾經面對三個孩子相繼夭折不也挺了過來嗎?這世上,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只有活著,才能報仇雪恨,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曹青槐吞了吞口水,往前走了兩步:「我這就把生辰八字寫給你!」
因為要寫生辰八字,靛頦和綉眼都退了出去。
屋子裡很溫暖,曹小槐的手卻在發抖,墨落在紙上暈染開來,她深呼吸一口,繼續往下寫。
那張生辰八字似乎就是人的一生。
「是這個嗎?」虞琊把紙移到自己的面前。
曹青槐點了點頭。
「小姐稍等!」虞琊俯身從矮桌底下拿出一個木盒子,盒子打開,裡面放著一副籌策:「估計要花一些功夫。」
這副黑檀籌策還是曹青槐送給虞琊的。
算人命里的確要花些功夫,曹青槐站起身:「那我先出去了,你算好了告訴我就行了。」
「好!」
出了裡間,靛頦和綉眼忙伺候曹青槐在羅漢床上坐下,兩人端茶送水,擺好了點心,小心翼翼地去看她的臉色。
曹青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花姑子呢?」
「在和小白下棋呢,已經輸了一上午了。」靛頦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小姐,要不要擺午膳了?」
「等一等虞琊吧。」
「好,那小姐先吃些點心。」
「嗯。」
等待的日子簡直度日如年,曹青槐喝了一杯又一杯茶,視線不時往裡間看去。
這下,就連靛頦和綉眼也有些緊張了,兩人立在一旁一動不敢動。
啪!門突然被推開了,靛頦和綉眼嚇了一跳,趕緊朝門口看去,就見花姑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小白、白虎、百鳥。
「怎麼還沒有擺飯啊,我都餓了!」花姑子弔兒郎當地摸了摸肚子。
綉眼忙把花姑子請到羅漢床邊落座:「要不你和白子先吃點點心,今日要晚些擺膳。」
「為何要晚些擺膳?」花姑子抓了一把堅果吃了起來。
白子也爬上了羅漢床,白虎和白鳥在屋裡瘋玩了起來,本來安靜的屋子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要等虞姑娘!」靛頦給花姑子和白子倒了一杯熱茶。
「虞琊?她去哪裡了?」
綉眼忙拉了拉花姑子的袖子。
花姑子一愣,這才順著綉眼的視線看向曹青槐,只見曹青槐坐得筆直,渾身僵硬,一隻手擱在矮几上,緊緊捏著茶杯,指尖已經泛白。
「青槐,你怎麼了?」花姑子嚇了一跳,就要去摸她的額頭:「是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