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年要遠行
顧文燾的葬禮辦的並不算隆重,只招呼了熟稔的親友,因為顧縣令祖籍並非寧城,所以更顯得冷清。
不過多數的寧城百姓在顧縣令入土為安以後,至少都來上了柱墳前香,說幾句真心話,雖然為一方父母官的顧縣令在政績方面無太大建樹,但身為官吏,顧縣令既沒有尸位素餐,也未曾為官不仁,無過便是有功,這也是一個極其淺顯的道理。
只是等到顧縣令下葬后的第三日,墳頭開始清冷起來,那位穿著黑袍的陸秩提著一壺清酒來到了凸起的小墳包前,卻正好是和前來憑弔的陳樂等人碰到了一起。
彼此之間互有打量,卻並沒有任何的交流。
陳樂通過甘鷹知曉這位沒什麼表情的黑袍官員的真實身份,卻不知道陸秩卻早就知道了陳樂,更知道了甘鷹的真實身份。
他本就是大洛飛的最高的鷹,鼻子最靈敏的犬,這些事情算不得什麼。
陳樂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四五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少年臉色蒼白,本就是大病初癒,只是落在了陸秩眼中,少年卻像是被人削去了腐根重新栽種過的幼樹一般。
陳樂,甘鷹,呂大壯安靜的等著黃紙元寶和香燭都燒的差不多了,這才準備往回走。
三位少年和陸秩擦身而過,黑袍人還是先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這一下,弄得甘鷹和陳樂略顯緊張,也是回應的的點了點頭,倒是呂大壯一點都不知內情,只覺得那個穿著飾鷹黑袍的中年男子,頗有氣度,至少這一身行頭,真挺唬人的,而且也實在想不出寧城何時出現了這樣一個人物。
陳樂看著甘鷹說道:「他剛才是跟你打招呼嗎?」
甘鷹略微有些緊張的說道:「你就盼我點好吧,我可不喜歡和他有什麼牽扯!」
呂大壯一頭霧水的問道:「你們認識他?」
「不認識。」
無論是縱橫廟堂亦或者行走江湖,大抵都不太喜歡和陸秩這種人打招呼的吧。
幾位少年談論聲響就在陸秩耳聽範圍內,這位素來不討人喜的黑袍刀吏坐在了墳前,從袖袋裡掏出兩個白瓷小杯,斟滿兩小杯子的清酒,喝一杯倒一杯,喃喃的說道:「我還真是走到哪裡都討人嫌棄,最後啊,連你這個唯一可以說幾句真心話的人都沒了啊。」
要是讀書人還活著的話,定然會說:若是這世間天下太平,光明萬寸,又有誰願意當講違心話的讀書人,又有誰願意當手執血刀的陰暗屠夫。
卻是因為病入膏肓,才有了人心不古。
……
深巷客棧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經營了,婦人雖然沒有正式的和呂大壯談過,但大抵彼此心中都有數,深巷客棧,估摸著很快就要關掉了,畢竟也不賺錢,牛姓婦人來到寧城,便是為了宋傾,現如今宋傾心愿了結,更是得了一個來生,對於婦人而言,已經是能夠看到的最好的結局了,若是再待在寧城,便是意義不大。
「大壯,若是我這客棧不再開下去了,你想到日後營生了嗎?還想待在寧城嗎?」
三人回了客棧,牛盼芳單獨把呂大壯拎了出來,也是難得的彼此交心而談。
呂大壯撓著腦袋說道:「還沒想好,當然,我可不上山,不當道士。」
黃袍道人也離開了寧城,那黃袍道人本就是下了山的遊方道人,一年到頭,也沒幾日在宗門之內,只是那道人臨走之時告訴呂大壯,說是將收你為徒的消息已經傳回了山上,若是你沒處可去的話,便可以去山上,雖然沒什麼大魚大肉,但吃飽應該還是可以的,而且道人也是順道透露了一下自己是那座山頭上下來的。
這天下間,有三座屬於道門的山頭,暫時排在了第一的青城山乃是其一,常年壓著青城山,但在十四五年前被剝奪了國教稱呼的龍虎山,屈居第二,但依舊自認第一,剩下還有一座,便是那道人所屬的山頭,有名武當,從來便是道統第三,不與廟堂相爭。
呂大壯委實是被偌大的名頭給嚇到了,但是一想到那武當山距離寧城近四千里地,便是沒甚期待了,而且道人說的是真是假,自己也很難判斷,要是自己真去了武當被人轟下來該怎麼辦?
「就你這樣子還真到不了武當,當年離家出來,說是闖蕩江湖,這四五年來你停停走走,也不過離開家門三四百里而已,我看你還不如先回家待一陣子。」
事實上,落在少年身上的氣運本就不少,先不說他本該是得到宋傾傳承,握起西楚刀,以賈昂的安排,自然會讓呂大壯鯉魚躍龍門,便是那武當山輩分極高的道人從中周旋將本該落在他身上的氣數調轉給了陳樂,卻也沒有虧待這位少年,只是少年的疲怠性子,一樣都沒接到,少年心中所想婦人也知道,但他實在不適合行走江湖,自己更不可能帶著他回晴雨難測的洛都,若是不能上山,不願上山,最好便是回家。
少年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說道:「我都說了,功成名就之前不回家,嗯,便是成不了武林大俠,要回家的話,我也要賺很多銀子,最好還帶個漂亮的娘子回家,那才是有些揚眉吐氣的。」
婦人皺眉,看著呂大壯說道:「你不是想著跟陳樂他們行走江湖吧?這種事情,你最好還是不要攙和了。」
呂大壯很不滿意的說道:「為甚?他們走得?我就不能?」
牛盼芳也跟這呂大壯相處了有幾年了,那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廝的性格,實在不是一個適合的江湖客,淡淡的說道:「陳樂要走,便是無所留戀,更何況賈昂連煙雲巷子的房子都給他點了,這天下,他算是沒有家了,而你不一樣,你有家,還有家人。」
「我不回去。」呂大壯也是頭一次這般執拗的說道:「我要跟陳樂他們一起出去闖蕩,說不準日後你在江湖上聽到呂凌風大俠的名字,便是我了。」
婦人白眼道:「就憑你那把木劍?」
呂大壯瓮聲瓮氣的說道:「木劍怎麼了?你看不起我?我現在就去跟他們商量了,老闆娘,既然你都要走了,還管得了我。」
說著,便是轉身離去,婦人哭笑不得。
大俠呂凌風?
就怕還沒成大俠,就成了江湖裡被人吃掉的大蝦了。
坐在屋子裡的陳樂,正在向甘鷹討教武學問題,無比專註,被破門而入呂大壯著實嚇了一大跳。
看著赤膊上身的陳樂,呂大壯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啊?」
執筆的甘鷹道:「我在教陳樂認穴位。」
「認穴位?」
呂大壯看著陳樂身上用墨水輕點出來的黑點,很奇怪的問道:「這有什麼用啊?」
陳樂說道:「在我看來用處很大,單說你知道了自己的要害穴位,日後碰到對手了,也可以稍加防護,至少護住自己的短處,還有若是要想在武學上面有所建樹,卻也要諸脈皆通,力可全發,只是穴道太多了,記起來有些繁瑣。」
事實上,陳樂也不過是今天才知曉武道裡面的奧妙,算是現學現賣的跟呂大壯解釋了起來。
「那你也教教我,雖然我要當大劍仙,但是底子肯定要打好的。」
呂大壯將心底本來想說的話,暫時壓制了下去,卻是借著陳樂的身體,開始學著辨認穴位,那些是生門,那些是死穴,那些地方是要害,甘鷹講的很認真。
這是最入門的事情,但正因為最入門,才顯得最重要,這第一步走的可馬虎不得。
起初時候,呂大壯聽的那是很認真,而且少年記憶力多是不錯的,一兩個時辰講解的七十個多個穴道,呂大壯倒也記住了三四十個,只是越聽下去,越是興緻索然,最後卻是有些昏昏欲睡。
陳樂則是記住了今日所講的七十二個穴道,心中所想的是,這武者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還是需要大下苦工的,他喊醒了呂大壯,和他對了對,只是有些遺憾,呂大壯只記得其中一半。
陳樂好心勸說呂大壯要耐心些,專心些,畢竟甘鷹能夠不藏私的教授,那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
呂大壯毫不在乎的說道:「反正還有好些日子,慢慢記著唄,總有一日能夠記完的。」
又想起什麼來了,呂大壯問陳樂道:「陳樂,聽說你跟甘鷹要一起下廣陵,最遠要去滄海城,是真的嗎?」
陳樂點頭道:「我做不到讀萬卷書,還是想著行萬里路更合適我,據說滄海城裡高手很多,若是能夠碰到一兩個得到些指點,應該會比自己琢磨來的好很多,更何況,那邊人更多,能夠賺錢的機會應該也會多些。」
這是陳樂剛和甘鷹商量好了的,準備離開寧城,外面闖蕩,當然,對於甘鷹這種有錢人而言,多是遊山玩水,呂大壯將自己的心思跟陳樂說了下,陳樂倒沒有立刻答應,因為自己和呂大壯都沒有太多銀兩,而且這些日子自己還吃著甘鷹花錢給自己買的湯藥,出了寧城更是還要花錢的,估計最後會佔甘鷹一些便宜,所以這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呂大壯則是說,那甘公子花錢如流水,便是摳出那一星半點的也夠咱們路上吃喝用度了,陳樂還是要去徵求甘鷹的想法。
只是甘鷹聽聞呂大壯要同行,卻是爽快至極的說一起走,也是極好的,路上花銷,由我來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