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讀書人
甘鷹也是生了一肚子的悶氣,臉色陰沉著不想說話,呂大壯則在一旁說著那些山民就是一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活該要被餓死,陳樂大概明白甘鷹為何有些鬱悶,便是那些山民委實有些可憐可恨,但是這些人可不真是江湖匪人,實在是讓甘鷹很難下狠手。
只是那些人,落在甘鷹面前,就好似手無縛雞之力一般,但這也是虧得甘鷹是個常年習武的狠人,若是一般的富貴青年面前呢,應該就是洪水猛獸了吧,估摸著不死也要被薄層皮,應是一片好心被狗吃了。
進城的時候,陳樂一行又遭遇了一次盤剝,若不是陳樂攔著,甘鷹估計真會把之前生的悶氣全部都撒在那幫城兵身上。
甘鷹一邊走,一邊說道:「上樑不正下樑歪,這當官的這麼做就不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娘嗎?」
陳樂也道:「我以前就聽說書人說過什麼三年清官吏,十萬雪花銀之類的典故,以前總覺得是假的,一個小官,上哪能弄那麼多錢來,現在想想應該還是有可能的。」
「要是在北豐的話,這樣的官員早就被殺頭了。」甘鷹煞氣騰騰的說道,自家的老頭子,最恨便是貪官污吏了。
陳樂明白,官員自然都不會如顧文燾那般,只喜歡寫字讀書,無論在什麼地方,有清自然有濁,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誰都知道,便是那些剛進官場還想保持清廉之身的年輕讀書人,在錢權面前,又有多少能守得住本心。
三人進了城,城裡倒是要比城外安生許多,各類營生都算正常,也算熱鬧,只是路過米鋪的時候,發現那寫著大米價格的木板上的數字,卻實在是嚇了陳樂一大跳,升米八錢。
寧城米鋪的價格陳樂是知道的,多是在升米二錢到三錢左右,這吉豐的米價,居然要三倍甚至四倍,即便如此,那米鋪前面,依舊是大排長龍,去年的蝗災,還真是肥了好多米商了。
這吉豐本是產糧盛地,卻沒想到遭了一年的大災,就變得如此落魄。
三人尋了家看上去還算乾淨的客棧,也是暫時落了腳,客棧的生意不算很好,二樓酒閣上,只有兩三桌客人而已,三人坐了下來,甘鷹點了盤炒牛肉,幾個素菜,還有一盤糖醋鯉魚,外加一斤烈酒。
「這日子是沒法再過下去了。」就在陳樂和甘鷹隔壁,有個穿著薄衣的老者就著一壺酒,卻是大發牢騷,漲紅著臉,憤懣的說道:「我老頭子教書半輩子了,卻沒想到教出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傢伙來。」
店家慌忙的跑上前去,憂心忡忡的說道:「朱先生,您就少發些牢騷吧,雖說您是縣令老爺的啟蒙老師,但對您有多少份尊重,卻真的難說了,要是真把您拿下大獄,到時候哭也是來不及了。」
那個朱先生狠狠的拍打著桌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李鈞做了什麼心裡沒數嗎?敢做還不讓人說了,我不光要在這裡說,我還要去縣衙那邊罵娘呢,讀書人的心,哪能這般黑啊,有本事,他李鈞也把我腦袋給摘了,我還不信這天下沒有王法了。」
那個勸說的掌柜搖了搖頭,對老爺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老爺子,只是喝了點酒,便是嘴上沒個把門。」
店小二一邊給甘鷹這邊上酒菜,一邊也腹誹的說道。
「這位老先生是?」
甘鷹呡了店小二給倒的酒,然後問道。
店小二笑了笑說道:「是個連舉人都沒考中的老秀才,自打二十來年前以前落榜,便是沒有再考功名,在城裡蒙學課堂當了個教書匠,不過這老秀才雖然自己沒考得功名,但是弟子當中,卻有幾個出類拔萃的,其一的李大人,便是現如今吉豐的縣令。」
陳樂說道:「那這又有什麼說不得的?這老秀才既是縣令的老師,便是說錯了,那當弟子的縣令,也只有受著的份。」
顧文燾曾經說過,這天地君親師,便是你滿身榮華,位極人臣,卻依舊要懂得敬畏。
敬天敬地,便是對這一方天地的尊敬。
古語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出世有雙親,羔羊也要跪乳。
師者,雖是落在了最後一位,但授業解惑此乃大恩。
先不說,只是老秀才在背地裡數落些個,便是當面指鼻子罵娘,又能如何?
更何況是有道理,那當弟子的,便只能是乖乖的聽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店小二訕訕的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
只是心中卻不以為然,若是什麼事情都講道理,這天下都太平。
陳樂雖然不喜歡讀書,但是對於讀書人的那份敬重卻是有的,其中緣由也有叔父顧文燾是一個真正讀書人的原因。
他站起身來,遙遙的給老夫子敬了杯酒說道:「老夫子說的很對,這天底下,總是有地方說理的。」
老秀才搖頭道:「這吉豐百姓遭這般災難,雖是天災,也為人禍,我這個教書匠,也是要負責的啊。」
來秀才提著酒壺,搖搖欲墜的說道:「我且去教教那李鈞做人道理,老闆,酒錢晚些給你。」
「這酒錢,老闆,他已經奢了三壺酒錢了。」
店小二想要攔住老人去路,卻被那老闆呵斥道:「三壺酒值幾個錢?」
這吉豐城內,如這老秀才這般敢怒敢言者已經不多了。
甘鷹招手道:「店家,那老先生欠的酒錢,就算到我這賬上來好了。」
「不值幾個錢,就是我請他喝了,也無妨的。」店家搖頭道。
店家還記得自己年少的時候,沒錢讀書,只能隔著院牆聽書,這老秀才知曉了這件事情,卻是送了好幾本書給自己,還出言勉勵,雖然店家並沒有讀太多的書,也沒靠著讀書有太大的出息,但是終究還記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那老秀才離開了酒家,搖搖晃晃,滿身酒氣,但腦袋卻還是清醒的。
這個自少年時期便是鬱郁不得志的讀書人,越想卻是越憤悶,心中更是對讀書人這個稱謂有了太多的苦楚。
當年,自己進京趕考,只是少了五兩銀子的『進貢』,便是名落孫山,這讀書人當官,要用錢來買,還讀書幹嘛?
他來到了縣衙門前,取了那鼓槌,重重的擊在了那重鼓之上。
今日,他要狀告自己的弟子,吉豐的縣令郎李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