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秋日園林中,楓葉在上,芙蓉花在水上,處處靜謐又多情。
暮晚搖捂著被咬痛的腮,瞪大眼睛盯著言尚。
她往他懷裡拱,牙尖嘴利:「臭死你臭死你!」
戲子:「……?」
言尚莞爾。
她眼裡寫滿對他的憤怒,卻是數日來第一次見他坐在秋日陽光下、坐在自己的榻邊,她心裡又浮起一絲異樣的波動。
看到他笑,暮晚搖反應過來兩人如今狀況,便又不動聲色往後退,不讓他抱。
而言尚也不阻攔。他說她臭后,目光若有若無地掠過跪在地上、顯然因為反應過來這個青年是誰后而變得神色僵硬的戲子。
言尚微俯臉面向暮晚搖,他聲音清和有度,一如往日:「怎麼今日想起來回家了?」
暮晚搖下巴微微揚一下:「回府拿東西,需要和你請教么?」
言尚微笑:「那也不用。」
他似非常隨意地探聽:「你在聽戲?」
暮晚搖敷衍:「嗯。」
言尚:「你是聽得睡著了么?怎麼睡在外面?生病了怎麼辦?」
暮晚搖心想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她此時徹底醒了,想起來自己和言尚之間的問題還沒得到解決,便不耐煩地扯褥子、推言尚:「言二郎今日怎麼不去皇城辦公,太陽還沒下山就回府了,可真是難得。」
言尚眸子微微黯一下,他唇角上抿,盯著她半晌。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
暮晚搖譏誚他后,轉過臉來看他,才覺得他今日似有些奇怪。他平日也是這般溫潤,但他最近因和她吵架的緣故,一直對她低聲下氣,想請她搬回府住。
但言尚現在的神情卻過於沉靜了。
暮晚搖忽然看到地上跪著的戲子,她目光正要投過去,言尚上身動了一下,肩膀正好擋住了她看過去的目光。
言尚推她:「去洗浴,我給你備水。」
暮晚搖:「我為什麼要洗浴?都跟你說了我還是要出門的。子林……」
她還沒吩咐那個跪著的戲子說完話,言尚就聲音溫和地打斷:「不管你一會兒要做什麼,是不是要出門,都要先洗浴一下。」
他傾身,微側過臉,面容幾乎挨上她。他拉著她的手,不動聲色地指腹輕擦她的手背。
郎君氣息輕柔,在她耳邊低聲說話:「我熬蓮子粥給你喝,別急著走,好不好?」
暮晚搖耳尖微癢,耳珠被他的唇一下子挨上。他像是咬她的耳,又在她耳紅時唇移開。她手被他抓著,也被人家按著不放。
暮晚搖心口被撩得酥麻,她眸中濕潤,有些遲疑地看向他。
言尚對她一笑,這笑容讓她晃神。她愛他這般潺潺溪流一樣內斂柔和的樣子,他不大笑,只淺笑的時候,就讓她想將他推倒,欺負他。
暮晚搖眼神動了動,言尚才有些高興他對她依然有吸引力,就見她眸中光一晃后,她重新定了神,變得冷靜冷漠。
暮晚搖漫不經心:「我不喝你的東西。」
言尚盯著她。
暮晚搖偏臉,看著他狡黠地笑一下:「怎麼?生氣了?」
言尚拉著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輕揉。她被他捏手捏的一陣酥,連忙甩開他的手。
言尚低頭看她手,不再糾結,而是做了讓步,道:「你先去洗浴。」
暮晚搖皺眉。
她低頭,悄悄聞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心想自己身上的酒味是有多重,言尚才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讓她洗漱。
她不過是多喝了兩盞酒,那戲子唱曲子又過於催眠,才倚著榻小憩了一會兒……何至於讓言尚催著她洗浴?
—
戲子跪在地上,忐忑地心跳加速。
他見那位連男子都要稱一聲氣質好的俊朗駙馬哄著醉醺醺的公主起來,言尚扶著暮晚搖的手,推著公主身段搖搖地離開。
暮晚搖抗拒言尚碰她,言尚就鬆手讓侍女扶她離開。但不管怎麼說,戲子看出公主和駙馬之間是有情的。
待言尚哄走暮晚搖,回頭來看這個戲子,戲子就嚇得臉色煞白。
他掙扎:「駙馬,駙馬不能殺我……我是殿下帶回來的,殿下誇我長得好……」
言尚眸子微縮。
他本想先將這個戲子弄下去,等暮晚搖回頭再說,但是此時,他一下子改了主意,聲音古怪:「她當真誇你長得好?」
戲子怕駙馬不信,連忙詛咒發誓:「是真的!小人第一次見殿下,殿下就說小人長得好,像女郎一般清秀。她還誇小人骨架小,不管上不上妝都很好看。」
言尚盯著這個戲子,目光一寸寸掠過對方的眉眼。
他心口壓了大石一般沉悶,原本只是覺得這個戲子有些不好的心思,但這時候,言尚的懷疑更多了。
他幾乎記恨暮晚搖。
又有些自己都壓制不住的生氣。
言尚撩袍而坐,溫聲對這個戲子說:「你將你如何認識的公主殿下,跟我好好講一遍。」
—
那戲子心事慌張,既怕死,又怕駙馬吃醋,把自己趕出去。
公主殿下那般高高在上,又不缺自己一人。而自己被殿下趕出去,哪家戲園子敢收自己?
戲子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哪怕言尚態度溫和,他也嚇得哭了起來。
言尚難得面對一個人時會心浮氣躁,想要發火。
他目光冷淡地看著這個人,一點兒安慰的話不想說。待對方哭得差不多了,言尚才壓著自己的火,盡量溫和:「莫哭了。好生與我說便是。」
另一頭,暮晚搖在迴廊中走,秋思扶著她的手。涼風吹來,暮晚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她問秋思:「方才我睡著時,言尚是不是就過來了?他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秋思低頭:「駙馬站在院門口,奴婢站在駙馬身後。奴婢不知道駙馬有沒有看到,但是奴婢看到公主帶回來的那個戲子趁殿下你睡著的時候,悄悄拉著殿下的手親了一下。」
暮晚搖驀地一下揚眉。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背,柔白細膩的肌膚,都要被言尚搓紅了。
她先是厭惡自己的手竟被一個戲子偷親,又想到言尚那古怪的反應……暮晚搖嗤笑一聲,頓時心裡舒坦了。
原來某人是醋了。
難得難得。
他聖人一般無欲無求,原來也有吃醋的時候。
暮晚搖嘀咕:「好歹還算是個活人。」
秋思擔憂:「駙馬恐怕誤會了……」
暮晚搖唇角含笑,慢悠悠:「不理他。」
—
暮晚搖去凈室洗浴。
凈室和寢舍相連,最近重新修葺過。暮晚搖讓人挖了一方湯池,引附近山上的溫泉活水灌入。每日在這裡泡一泡,活血活氣,潤養肌膚,不知對身體有多好。
暮晚搖慣來會玩,這湯池投了她的愛,她只要在公主府,每日都要享受一番。
她本想讓言尚也享受享受,讓他泡泡溫泉,養養身體。結果言尚第一次看到她在凈室中弄出的這麼大的湯池,就面紅耳赤,說什麼也不肯下去。
暮晚搖便啐他臉皮薄,在自家都放不開。
如今,離開公主府一月,再回來享受自己的浴湯,暮晚搖靠坐在池邊牆壁上,淋著水澆在自己的手臂上,舒適地嘆了口氣。
水霧蒸騰,雲繚霧繞,美麗的女郎坐在溫泉中,黑髮如綢,淋淋散在雪白肩上。而雪山珠紅,皚皚盈盈,這般美麗,壯闊無比。
暮晚搖自己盯著自己的肌膚,都有些沉迷。
一道男聲冷不丁響起:「你是在沉迷你自己的美貌,自己讚歎自己么?」
暮晚搖被嚇一跳,但是她靠著池壁動也不動,只扭頭順著聲音看去。煙霧散去一點,她見言尚錦衣玉帶,蹲在水池畔,俯眼看著她。
他眸子像子夜一般幽靜漆黑,寬大的袍袖自然垂落,盪在了乳白湯水中。湯水浸濕了他的衣袍,他也不在意,只是蹲在那裡看她。
暮晚搖瞪過去:「你如今真是神出鬼沒,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嚇死人了。」
言尚眉頭輕輕挑一下。
他垂下長睫,溫聲:「嚇死你了?如何就嚇死你了?闔府都是你的,來往都只有僕從,你的寢舍更是只有侍女才能進。男子應當只有我。
「你如何就能受到驚嚇?難道我會嚇到你么?還是說……你以為有旁的男子出沒?」
暮晚搖眼眸微勾。
她瞬間瞭然他在刺探什麼。
她似笑非笑:「我怎麼知道?我不是已經離府許久了么?這裡不是只有你住著么?府上有沒有其他男子,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她格外放鬆,身子微微前傾,湯水起起伏伏,雪潤后的痕迹也若隱若現。
言尚的眼睛盯過去,暮晚搖腮畔被熱氣蒸得暈紅,而她眼波顧盼,更加狡詐勾人。
水滴順著她的睫毛,如雨滴一般向下滾落,沾在她貼著面頰的長發上,又和長發一起含在了微張的紅唇中。
這是天生的尤物。
言尚站了起來,款款向池中走來。他沒有脫去衣裳,寬袍大袖全都漫了水,那水向上攏住他的腿,腰身。
暮晚搖挑眉:「哇。」
她欣賞著他入水,他已泅水走到了她面前。言尚不作聲,彎下腰就來抱光滑得泥鰍一樣的她。
她本是笑著,但看他眼神不對,在他唇即將挨上她唇時,暮晚搖一下子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牙咬在了她掌心。
暮晚搖痛得叫一聲。
她一下子生氣:「你是狗么?一天連續咬我兩次?真以為我不會生氣?」
言尚垂眸。
他不答反問:「你為什麼要誇一個戲子長得好?」
暮晚搖瞥他。
她笑:「這是打聽回來了?不能是人家本來就長得好么?」
言尚:「他比我長得好?」
暮晚搖仰臉看他:「你很好看么?我怎麼不知道?韋樹比你好看,你知道么?」
言尚頓住。心想為什麼要把韋樹扯進來
她摟住他的腰,閉目故意道:「你老了。」
言尚湊近她,貼近她,輕聲:「我沒有老。我還比你小半歲,搖搖姐姐。我要是老了,搖搖姐姐更老。你永遠比我老半歲。」
暮晚搖腰肢被他摟住,被緊緊抵在他懷裡。
她被他抱著,熱氣蒸著二人,水漫在他們周身,他的臉挨著她,她被他勾得有些心猿意馬。
她喜愛他年輕的身體,好看的臉蛋,細窄的腰身,玉潤的氣質。二人置氣一月,他這麼靠過來,她真的有點……飢餓了。
直到他這麼煞風景。
平時死都不叫的「姐姐」,這時候倒是叫了。
暮晚搖咬牙切齒:「那也有人追慕我愛我,我漂亮得很,有權有勢得很,不勞你費心!」
言尚抓住她的手,反問:「難道沒有人追慕我么?」
暮晚搖刷一下不笑了,冷冰冰地看著他。
言尚緩一下語氣:「我們說好的,我只有你一個,你也只有我一個。你不能和別人好,戲子也不行。
「我知道公主們都行事開放。但是你不行。你招惹了我,就不能始亂終棄,不能說話不算數。」
暮晚搖眸子勾起,陰陽怪氣:「誰說話不算數,比得上你?你一個假請了一個月都請不下來,還有臉要求我?」
站在湯水中,言尚認真地看著她,說:「是否我請了假,你就斷掉你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
暮晚搖立刻橫眉:「我們說的是一回事么?我是為了你好,你是為了什麼?」
言尚:「你為什麼不解釋你沒有亂七八糟的關係?」
暮晚搖:「你要是相信我是那種人,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最容易被人蒙蔽。朝上的事情都糊弄不了言二郎,難道這點流言蜚語你就會信?」
暮晚搖眨眼:「還有裴傾,你記得么?」
言尚綳起下巴:裴傾!
暮晚搖慢條斯理地刺激他:「你當時不是親自把裴傾往我身邊送么?怎麼那時候能送,現在兩句流言蜚語就受不了啦?」
現在提起裴傾,言尚心裡何其彆扭。
他說:「我不是信流言蜚語,我是判斷不出來了。」
暮晚搖微怔。
言尚握住她的手,他腰下衣裳全都濕透了,搭在身上何其不舒服。暮晚搖不耐煩跟他說那些廢話,但他卻不肯放她走。
言尚輕聲:「搖搖,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我就是判斷不出來……我想不通你要戲子幹什麼,你為什麼要誇他長得好看。
「你為什麼不誇我,為什麼不盯著我看了?我覺得我比一個戲子好,比裴傾好,比韋樹好,比楊嗣好。你覺得呢?」
暮晚搖扭身踩水,哼道:「我懶得理你!」
言尚抱住她腰:「別走,你就要理我!」
暮晚搖被他抱起來,被迫仰起臉,看他漆黑的眼睛,眼中若有懇求。
她心中波動,扯嘴角,扭頭不想和他說這個:「你傻!」
他握著她的手:「我才不傻!」
言尚難得固執:「我比一個戲子讀書多,比一個戲子脾氣好,我比他長得好,比他個子也高。我和你認識的時間比他久,我是朝廷五品大官,位同宰相,他只是一個戲子。
「我比裴傾,韋樹,楊嗣都好,都對你更好!你是因為我好才嫁我的。」
他比來比去,暮晚搖雖想板臉,卻還是為他的可愛心動。
但是,咳咳,她要剋制。要治言尚,不能對他心軟。
暮晚搖忍著笑,眉目流波道:「我才不是因為你好才嫁你,我是因為你好欺負。」
言尚怔一下,說:「那也是我好。」
暮晚搖眨眼:「隨你說。」
他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他低聲:「搖搖,對不起。」
暮晚搖茫然於他突然說對不起幹什麼,她就一下子被他隔著濕漉漉的衣袍抱了起來。她被隔衣一抵,當即腿發軟向下跌去,被言尚抱起。
他握著她纖細的腳踝,搭在他腰上。
暮晚搖上半身差點被他翻下去,背過氣。
她嚇得咳嗽,打他肩:「你幹什麼?!你瘋了,瘋了!」
他不理會,低頭來攏她頸下,唇隨之而覆。
他突然的強勢讓暮晚搖抗拒,她嗚咽不肯,生氣打他。他親她時她也咬他,咬得他滿嘴血,可他也不放開。
他把她抱著坐在池邊,暮晚搖被口水嗆得眼紅,回頭恨恨瞪來。他只摘了腰帶,衣袍仍墨汁潑灑一般地揉在水上,他手掌托她嬌軀向上,手背又被暮晚搖拍一下。
暮晚搖:「不要!我還和你生氣呢!」
言尚有了脾氣:「我要。」
暮晚搖仰脖頸,又情動,又隱怒。她粉靨含嗔,說是生氣更像撒嬌:「你強迫我……」
言尚說:「那你打我吧。」
他說:「我就想這樣。我們好久、好久沒有……」
暮晚搖趴在他肩頭,她確實要打他,可是腳尖輕蹭著他腰,那淋淋漓漓般的感覺湧向她,她又如溺水般被淹沒。
鬢髮如墨,肌膚勝玉。
他長長的睫毛勾住她的臉,又像羽毛一樣撩在她心底。
她眼睛紅透,水光粼粼。
這是青天白日,這是一筆糊塗賬。
她氣死言尚了,他竟敢不顧她意願強迫她。強迫她的言尚,和世上那些討厭的男人有什麼區別?
她應該狠狠拒絕,狠狠罵他的。
可是暮晚搖只是初時罵,後來就不罵了。
情如潮水,欲如洪濤。在這面前,誰能清白,誰能無動於衷?
—
凈室被弄得亂七八糟,池中的水淋到了池外頭。
水蜿蜿蜒蜒,一路流向了寢舍。踩在濕潤的木地板上,木屐聲啪啪,地上的水光倒映著窗外的火辣日頭。
水光瀲灧。
暮晚搖被裹著被褥,趴在寢舍床榻上。
女郎頰畔泛著粉白的柔光,白皙肩頭輕勾聳。那墨一般的長發鋪在床上,女郎閉著眼,渾身散發著慵懶饜足的媚態。
吃飽喝足,這會兒也不生氣,也不冷嘲熱諷了。
全身心的舒服。
她不禁想,原來床頭吵架床尾和,這般有道理。
而一貫溫柔的男人,偶爾強勢一下,暮晚搖心裡承認自己的膚淺。她竟喜歡言尚這樣的強勢。愛情就需要這樣的激情啊。
她一點不覺得自己不堅定:她若是看到言尚的身體也毫無感覺,那這婚姻才是沒意思。
暮晚搖看向那個下了床后就斯文秀雅的青年。
好像瘋狂的人從來就沒有他一樣。
言尚坐在床邊低頭穿衣,眉間輕蹙。他是清風朗月一樣的郎君,而人的氣華高然,和這個人穿不穿衣沒什麼關係。
言尚只穿好了白色中衣,暮晚搖就從后摟來,抱住他的腰,手揉進去。言尚臉不禁一紅,沒阻攔,任由她指尖捻弄。
他好喜歡她的勾勾搭搭。
暮晚搖輕嗔他,聲音帶絲啞:「怎麼樣?」
光影斜移,照在青年如玉面上。言尚很矜持:「什麼『怎麼樣』?」
暮晚搖趴在他肩頭,玉指如筍,在他面頰上滑過:「相信我沒有其他男人了吧?都怪外頭亂說,讓咱們言小二都不自信了。」
言尚紅臉,踟躕半晌說:「我這樣是不是不好?」
暮晚搖呿一聲。
她說:「這就沒意思了。事後幹嘛總反省自己?爽就行了啊。你好久沒這麼舒服了,對不對?」
她手指勾到了他衣帶下,揉啊揉。
言尚忍不住笑。
他低聲:「我今日就去向長官請假,回來休息。」
暮晚搖眼梢微挑。
霞飛雙靨,她側過眼,親他的臉,開玩笑道:「你必須去。我犧牲皮色,你怎麼能不報答我一下?」
言尚微笑,卻說:「這不是報答。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就是、就是……」
暮晚搖:「你就是喜歡忙,喜歡操心。你一點不覺得累,你能做一些事,能幫到人,你就心情好,就覺得自己是值得的。
「言小二,你有沒有覺得,你太喜歡為別人去奉獻自己了?你的人生是別人的么,是要完全為別人去付出的么?這天下不是你的,你不是神。」
暮晚搖注視他:「不要總為別人去付出,去奉獻。多想想自己。」
言尚迷惘。
他抿唇:「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忙這些,我要做什麼?我沒什麼喜歡的,搖搖。
「我做這些,便是被人需要的。我也擅長做這些。但是我不做這些,我有什麼能做的呢?我如果整日和你在一起,你就會覺得我很無聊吧。」
他垂下眼:「我不會彈琴,不會真正去欣賞一件古物,也品不出茶的高貴低賤。我作畫也不行,音律更不通。
「我……」
暮晚搖淡漠的:「我喜歡。」
言尚側頭。
暮晚搖偏臉,看著他彎眸,似勾他魂,又似漫不經心——
「我只想和你玩。你這樣又不是第一天,你面對我總慌什麼?你為什麼總想當一個完美的人?完美的兒子,完美的兄長,完美的官員,完美的情人……你還想當一個完美的夫君。
「可是言二哥哥,其實我不為虛無縹緲的你優秀而嫁你。你就覺得,一定要你足夠配得上我。你要才華配我,要脾性和我相合,要把自己打造得完全為我定製……我說過很多次,我喜歡的就是現在的你。
」你沒必要那麼累。如果娶我這麼累,我寧可你不娶我。」
她勾他頸,與他抵額,聲音帶抹魅惑:「哥哥,你說我嫁你是因為你待我好。但是你娶我,也是因為你離不開我啊。」
暮晚搖捂著腮,含情而望:「言二哥哥,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優秀。
「我不因你的優秀而愛你。
「我因為你是言尚而愛你。」
言尚沉默半天,說:「……你是在勾我么?」
暮晚搖:「……」
當做沒聽到言尚那敏銳的判斷。
她揚下巴,驕傲又自信:「我就想讓你放鬆,讓你高興。我特別、特別……想看到你自在的樣子。想看到你睡著時不自覺地靠向我,想看到你生病時糊裡糊塗地喊我。你對我發火我都很高興,對我高聲說話我也喜歡……因為這樣你才像是有脾氣。
「你知道你看著我是什麼眼神么?」
言尚紅著臉凝視她,手撫摸她香軟小腮。
稀薄的光勾著他的側臉,他放鬆下來后,眉眼帶笑,故作不懂:「什麼眼神?」
暮晚搖:「你推我走,讓我別碰你,但你的眼睛求我別走,你的手抓著我求我碰你。」
言尚被惹得笑起來:「又胡說。」
他閉目一瞬,又睜開眼,輕聲:「搖搖,我真的可以做不優秀的我么?」
暮晚搖堅定:「可以。」
言尚:「我從來沒有放鬆過……」
暮晚搖:「試試。這一次,真的認真試一試。」
言尚:「好,我試試……你別嫌棄我。」
暮晚搖張臂抱他,快樂地:「沒事兒,言二哥哥,你跟著我,我最會放鬆,最會偷懶,最會玩了。你笨手笨腳也沒關係,我就喜歡你笨笨的樣子。」
言尚笑。
他說:「好,那我一會兒去請假。嗯,我請、請……五天,可以么?」
暮晚搖本想說五天也太少了,但想到這是熱愛朝務、恨不得整日辦公的言尚第一次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她應該鼓勵才是。
暮晚搖連忙點頭說好。
言尚便笑得幾分高興。
只是暮晚搖又遲疑一下,嘀咕:「還是明日再請假去吧。」
言尚疑惑:「這又是為什麼?」
暮晚搖不說話,只是手在他腰上勾了一下。他身子一僵,她潮濕的眼睛仰起來,望著他笑。
她艷光四射,笑得讓人魂盪骨軟。
言尚修長手指抓著床板,睫毛顫抖,別過臉。
暮晚搖:「剛才太舒服了,我還想要。你還能戰么?」
言尚:「青天白日的……」
暮晚搖哼一聲,擠兌他:「青天白日的,方才我讓你停,你也不停。現在聽我的,我要言小二,我喜歡言小二。」
言尚說不出話。
她睜著一雙貓兒一樣無辜的臉,偏伸手推他,壓著他躺下去。
她許久沒這麼強迫地按著他,一時間變得格外興奮。言尚無奈,只好順著她的力道后躺,只是他抓著她的手,顫聲勸她不要過分。
午後光暖,滿室清香。
日影西斜,地磚上的水幹了,很快又濕了。
一片片水光,如雨後泥沼一般,清潤明朗,歲月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