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渾儀

孫成金是巫者「卜」這一門的門尊。平常很少出來，一年也難得卜一次。他們與道門的卜卦法門完全不同，卻很靈驗。

上古卜筮，方法很多，最特殊的就是龜卜。這一套，到了周朝就失傳了。道家用的其實是筮法，用蓍草或者老錢。兩家法門原本一家，大概到了春秋時期就分道揚鑣了。

他們這一門，很特殊，一直保持著一師一徒的模式，多一個也沒有。在清末，一次意外，師徒倆都意外死亡，卜這一門，空缺達五十年。

這種情況，歷史上也不是沒出現過。像這種單線傳遞的，要換了別的職業，早就失傳了。

好在龜卜的一般儀式，很多人都會，入門不難。他們每隔十二年，會組織一些人，在祖殿外面進行試卜，有潛質，並且獲得祖先認可的，就會得到最完整的卦象。長老們也會得到先祖的警示。

經過一系列複雜的儀式，這個卜者就會重新與祖殿聯結，成為新的卜門尊主。如果卦象都不準，說明沒人通過考核。

孫成金的師傅，就是在第四次試卜儀式中，得到了認可。傳到他，也幾十年了。

卜法和筮法，同源而異質，在窺測天機上，龜卜有獨特的優勢。

因為龜卜要用龜，藉助的是龜的靈氣。假如有反噬什麼的，龜能頂一陣。因此，道門不敢算的地方，巫者敢稍微突破一點底線。

孫成金跟他的徒弟，雖然住在巫師這一帶小區內，但相當低調，只有內部的人才知道他的底細，見到他都是戰戰兢兢，客客氣氣的。

他一年也難得占卜一回，不是很重大的事，根本不鳥你。王總身為巫水門尊，兼挂名的老總，日常的一大支出，就是供養孫成金這樣的人。

因此，當聽到他的名字，楊石知道這事不會小。

張四能急急地說：『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王榮華看都不看他一眼，別過臉去。倒是楊石害怕他亂嚷嚷，忙止住他。

「長老會認為，可以用這個消息，跟你提條件。」

「就這個消息，不值得我讓步。」

王總詭秘地一笑：「這個所謂的條件，是替長老會替的。他們所知的消息，僅此而已。我想跟你說的，比這嚴重多了。」

「別賣關子，趕緊說。」

王總語調有些沉重地說：「我懷疑你的事，有我們的人牽涉進來。」

「哦，說說看。」

王總壓低聲音說：「有人動過渾儀。」

楊石倒吸一口涼氣——哦！

渾天儀，是古代觀察天象的一種儀器，分渾儀和渾象。歷史書上畫的，是現存最早的渾天儀，但也只是明朝的，跟上古時代的完全不同。

最早的渾天儀，是由中原法師製造，用來窺測天機，原本叫天機儀。當時齊、楚、魏三國都有。因為太過強大，遭天所忌，在戰國後期，直接被天雷摧毀。連帶法師也轟死好多。

楚國的巫者，實力較為強大，在廢墟中搶出了渾儀。渾象是徹底被毀。

經此一事，楚巫也明白，這種強大的法器，是不應該出現在世間的，再也沒人敢碰它。但渾象被毀，只剩渾儀，探測天機的能力大為下降，卻也不為天所忌了。

到了東漢，張衡重新設計渾天儀，就是以古代法師的為藍本，但兩者並不是一回事。

渾儀後來輾轉流落到南方，落入了廣州巫師的手裡，在祖殿里被封存起來，一般沒人敢去碰它。

因為，雖然少了渾象，它仍然有強大的窺測天機的能力，比起龜卜算卦，準確得多。不過沒有通天的巫法，誰都不敢打它的主意。

上次使用，還是在南漢的時候，當時大宋派兵征南漢，廣州的巫師被迫替他們姓劉的測算國運。為阻止這件事，楊石還偷偷潛入祖殿，想要勸說當時的卜尊不要做這事。

卜尊已經完成了測算，但結果卻不敢報告上去。楊石問他為什麼。

卜尊說，結果是漢亡宋興。

楊石不禁冷笑，大宋坐擁天下四百州之地，漢國，區區嶺南這數十州，誰強誰弱這還用去算？

卜尊也很無奈，以南漢國主的這種殘暴昏庸的脾氣，要是告訴他，上天讓他趁早投降，恐怕廣州的巫師會先被他滅族。

如果告訴他上天能保他打敗大宋，南漢國主肯定信心大增，嶺南百姓難免兵火，但巫師卻可免於眼前的災禍。

他問楊石，你會怎麼做？

卜尊這句把楊石給問倒了，他見渾儀已經動了，再說已經無益。只能跟卜尊說，我盡量保護你們巫師，僅此而已。

卜尊後來選擇撒謊，告訴南漢國主，打仗能贏。

南漢果然選擇死扛。結果當然是扛不住，最後還是被大宋給滅了。卜尊因為動了渾儀，還沒等南漢滅亡，他跟徒弟走在街上，忽然一個炸雷，把師徒倆都炸死了。

巫師們有好幾十年沒有卜這一門。

但是，卜尊的選擇也不是沒好處，因為沒算準，大宋也不追究，居然被輕輕放過。當然，因為巫師在南漢，附和劉家做了許多壞事，導致宋朝時期，各派修行者召開了第三次天下萬法鑒定大會，巫師是徹底被邊緣化了。

這就是渾儀的一段隱秘歷史，因為南漢以後，渾儀徹底被封存，已經沒幾個人記得這玩意了。

李通跟他說，要算出他的仙緣，必須用卦術。並且說，普天之下，卦術能達到這樣的水平，也不會有幾個。他們都忘了巫門有渾儀這個東西。

渾儀安安靜靜放在祖殿，都被遺忘了一千多年了，根本不敢想有人能動得了這個東西。

如果真是拿渾儀來占卜，那威力可不是龜卜能比的。這是凡間能見到的最強的占卜法器。

「你怎麼知道它被動過？」楊石非常困惑。

這不是這幾天的事，大概兩星期前，老孫在祖殿靜修，發現渾儀被動過。你想，一個上千年都沒人碰下的東西，塵土滿身，被人動過不是很明顯嗎？

我們查過，沒查出什麼來。大家也覺得，可能是誰好奇摸了下。這東西畢竟不是炸彈，摸一下也不會死。

也就是你的事情出了后，老孫才忽然把這幾件事聯繫上了。

我們倆特地進祖殿看了下，確鑿無疑，它是被人動過！

王總意味深長地看著楊石，楊石明白他的意思。他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難怪，能干擾我的仙緣，沒有強大的法器，根本不可能。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個渾儀！確實，只有它有這麼強的力量。但問題是，誰能用得了它？我不信你們巫師有人可以達到這個水平。老孫嗎？」

「我們這一代巫師，當然沒有這個能力。老孫才不會去動它呢，為了啥啊？但保不準是外人啊！但外人是不可能進來這裡的，所以一定有內鬼。」

「可是，你們巫師就算引入外人，動這個，就為了測我？如此大的代價，值得嗎？」

王榮華一攤手：「這確實是個謎團。能動得了這個渾儀的，法力也是很高的，直接跟你動手都可以。何必冒著受天遣的危險，跑到我們祖殿里，碰這個東西呢？」

「老孫有沒有把這個告訴長老會？」

「沒有，他懷疑是長老會的人乾的。他跟我最好，偷偷告訴我。可你也知道，在我們巫門裡，我跟他，是沒什麼戰鬥力的，不敢公開調查。」

楊石鼻子一哼，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剛才說的，還真的很關鍵。想不到你還挺仗義，我真是誤會你了。

王總又恢復冷漠表情說：「別人要打死你，我一點都不難過。但他偷偷摸摸動我們的東西，那就不行。也是因為我們這一代巫師，能力實在不夠看，不得已，要不誰跟你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