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 姓死名東道
()與左羊約定之期還有九日,來去大明寺定是來不及,於是墨言決定去寄些信件,給大娘她們道一生平安,想必她們幾個月沒有自己的消息定是擔心得緊了。此時江洪已經退去,過江的繩索應該可以用了。於是墨言循著嘉陵江岸來到了當初過江的地方,讓墨言想不到的是當初自己遺留下的藤框竟然還在,還被人壓上了數塊石頭,所以才沒有被江水沖走,這讓墨言驚喜不已。人都說蜀中民風淳樸,由此可見一斑。
依著當初過來的法子,墨言順利過了嘉陵江。剛歇下,就來了幾個要過江的中年男子。這些人腰間都掛著長刀,手中持著短棍,一副衙差裝扮,其中一人看到正在歇息的墨言,走了過來問道:「小兄弟,你是剛從江那邊過來的?」
墨言點了點頭。
那人撇頭看了眼破顱,沖著墨言豎起大拇指,道:「小兄弟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氣力,當真不簡單啊。」
墨言謙遜一笑。
那幾人見繩索無恙便開始渡江,那個與墨言說話的人因為打算最後一個過去,所以便與墨言聊了起來。從他的口中,墨言得知了他們是附近一個州縣衙門裡的衙役,此次出來是受命來查探災情的,當得知墨言想找地方寄信時,那人道:「這次水患過後,水支橫流,蜀中地貌有了很大的變化,出蜀的道路很多地方已經變成水窪,所以如今出蜀的信件都積壓在了驛館,與外面已經斷了聯絡。」
「那可如何是好?我已經多月沒有回去,家中的親人定是擔心得緊了。」墨言愁道。
「小兄弟先不急,容我想想,蜀中的信件都是要經過廣元城才發出去的,若是能把信送到廣元城,那就好辦了。」
「廣元城?」
「是的。」
「可是出蜀的路已經被阻斷,而且我這馬甚是忌水,人生地不熟的怎麼出的去?」
「是啊,蜀中多是絕壁斷垣,飛鳥難過,就算是在神駿的馬也躍不過去啊。」
墨言聞言心道:「要是我隻身一人,倒是不會去擔心,可是帶著破顱,事情卻不好辦了。」身旁的破顱似乎也感受到了墨言的心思,生氣地哼了幾聲。
「你個累贅。」墨言笑罵道。破顱甩了幾下頭,噴了幾個響鼻,表示不滿。
那人見狀,笑道:「小兄弟,這個時候虧你還笑得出來。」
墨言雙手一攤,道:「不笑難道還哭嗎?若是哭了有用,那世上也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事了。」
那人笑笑,突然一拍腦門,道:「對了,最近我聽聞縣官大人要急押一個重犯出蜀,現在正在招納隨行的雜役,你運氣好的話,可以隨行出蜀。」
墨言聞言心中一喜,道:「既然是官府的兵馬,那必定是能人輩出,出蜀的路肯定能輕鬆找到。但是我一個外鄉人,他們怎麼會帶我?」
「這樣,你到了小化縣后,去找管事的張大人,他與我有幾分交情,你到時候就說是我給介紹的,他應該會給我幾分薄面。我叫李沖二,到了那裡,你報我名號好了。」
墨言聽到他的名字,心中忍不住想笑,努力憋住,道:「多謝李大哥。」
當李沖二攀上繩索時,墨言也起身走了,按著李沖二的給的提示,墨言在天黑的時候趕到了小化縣城。縣城不大,比耒陽城小的多,墨言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間客棧。當給完房錢,墨言身上就沒有餘錢了,金錢的?迫再次發生在墨言的身上,墨言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別的大俠行走江湖從來都不缺錢,而且有大碗酒、大碗肉可以吃,自己卻天天要沒錢吭饅頭?思來想去是自己沒有干劫富濟貧的義舉,可是這小化縣不劫也夠貧的了。
不多久,小二端著洗臉的水上來了,問墨言道:「客官,要不要給你送晚飯?」
墨言有些尷尬,道:「不用了。」
小二何等眼尖,笑道:「這小化縣平日也沒有什麼客人,若客官不嫌飯菜粗細,就到下與我們一起用飯。」
「這怎麼好意思。」
「客官就不要客氣了,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小二說罷,就拉著墨言往下走去。
墨言心中感激,道:「真是出門遇貴人,敢問小二哥尊姓大名。」
「我們鄉下地方哪有什麼尊姓啊,我叫白展堂。這裡的人都叫我小白。」
「原來是白大哥,不知道這裡的掌柜如何稱呼?」
「我就是這裡的掌柜。」
墨言聞言一驚,難怪這個小二敢自作主張。
話語間,小二帶著墨言來到了大堂,他的妻子已經幫他盛好了飯,但見墨言下來,又連忙加了一副碗筷,墨言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給小二的夫人問了好,她夫人臉色有些難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是我妻子,佟湘玉。我兒子,莫小貝。」
「莫小貝?」
「不是,是白小貝。」
「哦,打擾諸位了。」墨言尷尬坐下。
席間,小二和墨言相聊甚歡,兩人都小喝了些水酒,上床睡了。
翌日,墨言一大早就告辭了小二哥,來到了小化縣府衙,又找到了李沖二口中的張管事,墨言原本以為有了李沖二的介紹,事情就會很順利,沒想到張管事只是點了點頭,還是叫他去門口排隊,後來一問才知道,他是李沖二介紹來的第三十個應試者,墨言心中苦笑,自己早就應該知道李大哥這麼健談、助人為樂,幫的人自然不會少。
不管怎麼樣,最後墨言還是被錄用了,原因是他有馬,可以幫忙拉囚車,府衙的馬已經不夠用了,縣官本想找匹騾子代替的,但是還好墨言來了,才沒有讓小化縣丟了臉。
墨言大汗不止!
等了一天,四十多人的車隊終於出發了。領頭的是縣府第一捕快,縣官大人的小舅子,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精力充沛,只是一天就趕了一百多里路,直把幾個推車的累得半死。到了夜裡,一些體力不夠充沛的人就逃掉了,一下子,車隊就只剩下衙役十二個和八個雜役。
第二天,當縣衙第一捕快知道后,後果嚴重了,他口裡不斷咒罵,發誓要把逃跑的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還要累及他們後代生育問題。看著他滔滔不絕、絲毫不重複的咒罵,墨言無奈之餘,心中竟然有些敬佩,那口才真不是一般人應該有的。
整隊人都開始有些急躁,除了囚車中的那個人,從始至終都像爛泥一樣跪坐在囚車角落,動也不動。這人披頭所散發,看不清樣貌年紀,渾身污穢不堪,墨言聽那些衙役都叫他張大仙,說是犯了謀反的罪名,判了死刑,因為是廣元城的人,所以要送到廣元城。
本來張大仙是坐在墨言對面的角落,可是一天之後,張大仙不知何時挪動到了墨言負責的車角,這可苦了墨言了,每天除了有陣陣惡臭、還有數不清的蒼蠅、跳蚤奔向墨言,害得墨言只好把木青神石拿出來,含在嘴裡來抵擋臭氣。
出蜀的路越來越難走,要不是車隊中有一個經驗老道的老衙役,車隊估計要掉頭了。這日,行到一處平坦山腰,小舅子下令停車休息,眾人歡呼一聲,四處散了。墨言停好車,正想走,忽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喊道:「小兄弟,先別走。」
墨言一驚,他清楚地知道這個聲音正是張大仙發出來的,但見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動作,不知其意,所以站在原地沒有動。
這時,那個聲音又一次想起,道:「小兄弟,能否聽老朽說幾句?」
墨言猶豫了一下,最後在張大仙的旁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傳音道:「前輩真人不露相,小子真是佩服。」
「小兄弟誤會了,老朽只是懂得腹語,不像小兄弟本領高深,懂得傳音之術。」
墨言聞言頓時尷尬,心道:「傳音之術要依靠罡元中期的修為,行了這麼多日也沒發現他修習過內功。原來是腹語,剛才真是丟了大臉。」
張大仙似乎看出了墨言的心思,道:「小兄弟年紀輕輕竟然身懷絕藝,老朽真是佩服。」
「你怎麼知道的?」
「小兄弟推著的車角,無論遇到什麼樣的險路都走得平平穩穩,稍微注意點就能知道公子的不凡了。」
「原來這樣,那別人怎麼沒發現?」
「呵呵,那些凡夫俗子眼拙自然看不出,不過我這個在籠子里的人怎麼會不知道?」
「難怪你要跑到我這邊來。」
「公子,老朽有莫大的冤屈,望公子救我啊。」
「犯法的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
「公子,你聽我說,老朽姓死,名東道,字通達,今年六十有一,本是耒陽算命的先生,是一個正經人家,不是惡徒啊。」
「那你怎麼會被官府捉拿?」
「只是因為半年前,縣官大人來找我算命,我便如實告知,蜀中將有百年難遇的水患,叫他早作準備,但是大人以為老朽胡謅亂講,沒做理睬。老夫怕鄉里受了災難,便四處告知他人,叫他們班到高處,儲備好糧食。鄉里人信我,都搬到了山上。十日後,大雨傾盆,足足下了數月,蜀中水患嚴重。可是這時候大人卻把我捉了去,說我妖言惑眾,是亂黨,要處死我。鄉里人想救我,就到廣元府遞了萬言書,但怎麼知道那廣元府的大人與縣長沆瀣一氣,說是發配重審,但老朽知道,這天路去了,就難回來了。」
「你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蜀中有大難?再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還有人姓『死』的,你休要哄騙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