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2】殷家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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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新啟三年正月十一日,天下初定,卻有碩大血月自東方升起,缺口似天狗咬嗜。欽天監胡碩言亡國煞女降世。帝驚,命殺盡當夜出生幼女,以斷禍根。
當夜死了無數女嬰,累了無數怨懟。可天亮不久,欽天監胡碩便被指原是北地贏國細作,妖言惑眾企圖擾亂天盛新政,后被凌遲處死。此事便成為皇家不準提起的禁忌,揭發一切的國叔司徒淼之後也銷聲匿跡。
而護國將軍府,殷家的長女殷如歌,便是當夜將軍夫人從禁軍統領賀剛劍下保下的唯一女嬰,至此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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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新啟二十年夏,帝都潤京一派繁華景象。街上人潮摩肩接踵,車水馬龍;街邊商鋪鱗次櫛比,店中商品琳琅滿目,各色叫賣聲亦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在這一片繁華中間,若有人打馬沿著潤京直道從西市一路向東,便會發現一個奇特的景象——無論哪一行哪一業,總會在最顯眼的位置發現一家名為「一品」的商鋪——一品鐵匠鋪,一品玉器行,一品茶莊,一品胭脂鋪,一品布莊,一品茶樓,一品酒家……可以說,這「一品」二字,佔據了各行各業的翹楚,是天盛都城獨有的風景,也漸漸向天盛各地蔓延開去。
而傳說,這些產業都出自一位「殷老闆」名下。
「小七,你說這個殷老闆到底何許人也?生意做遍天下不說,僅憑一介商賈躋身咱天盛傳奇人物之流,江湖朝堂都有他的名聲,著實令人好奇。」城門附近一處小茶攤,兩個閑差的潤京府衙役正喝茶消暑。其中一個留著小鬍子的男子一手摁在自己的右大腿上,左手端著爽口的茶湯,問對面的小七。
小七不過十七八歲,是一個第一眼看上去便會讓人覺得好看的少年,面色很白,在家排行第七,所以衙門裡都叫他白小七。叫得久了,旁人都快忘了他的本名綏塵了。
別看綏塵年紀小,個字卻躥得老高。他渾身上下收拾得乾乾淨淨,和那些五大三粗的衙役們比起來簡直就是一股清流。他身上還透著一股子幹練的味道,好像有永遠使不完的力氣。
正因為他年紀小,為了在一幫大哥中間不丟份兒,綏塵有時候行事說話,看起來竟比誰都老成。
「李大哥,你是外地來的,自然不曉得,」綏塵瞥了眼不遠處便有的一家看起來頗為精緻的一品客棧,「在咱們潤京,要論富貴,殷老闆自是翹楚。商鋪、錢莊、典當行、田莊遍布各地,『天下財富,殷老闆獨佔其三』,不是吹的。可說來我都不信,據說這大名鼎鼎的殷老闆,竟然是個女人。」
綏塵的語氣倒不是八卦,而是有些慨嘆——他自詡大好男兒,將來是要施展一番大抱負的,從來也沒服過幾個人,卻沒曾想,自己竟對一個娘們兒,從小服到了大。莫說這殷老闆的生意做遍天下,家財億萬,就說其縱橫商場雷厲風行的狠辣手段,運籌帷幄敢想敢做的果敢風格,亦是令人嘆服。
狠辣說的是她商戰時候毫不留情,果敢是說她總能當機立斷先人一步搶得商機,想他人之不敢想,做他人之不敢做——把梳子賣給僧人,把琴賣給失聰者,在天盛這古往今來的歷史中,她怕是第一人。
「女人?!」那位李大哥李信嚇得鄉音都出來了,當即水也不喝,睜著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盡量瞪圓了問,「哪家的?」
綏塵被他那滑稽的樣子一下子逗樂了:「都說是殷老闆,你問我哪家的?李大哥,咱潤京可沒有第二家姓殷的。」
「殷……」李信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哦!護國將軍府!他們家一脈單傳……」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過於大聲,引來過路人一致注目禮。他趕緊挨近綏塵,小聲地道:「可商賈之術如此不入流,殷家這樣的高門,怎敢讓將軍夫人做這樣的事?」
「這事兒說來就話長了,」綏塵擱下茶碗,「殷家祖上便是行商,如今不過重操舊業罷了。何況這殷老闆行商是奉旨所為,本就是個例外。」
「奉旨行商?」李信覺得這事兒有意思了,「這殷家脫了商籍,必是花了大氣力的,好容易謀得個護國將軍的官職,卻如何又做肯這等自甘墮落之事?皇上竟也默許?好生怪異。」
「可不?」綏塵抓了一把花生米,輕笑道,「不過這天下聞名的殷老闆不是將軍夫人,卻是他家的嫡長女,殷如歌。」
「殷如歌?!」李信這會兒眼睛瞪得更大了,「就是那個,十歲千里救父,五千擊敗梁軍五萬的殷家嫡長女殷如歌?!」這女娃娃他曉得的呀!當年與梁軍一戰,以少勝多,早在天盛成了傳奇了。不過她如今算起來該是十七八歲光景,不趕緊嫁人,又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做什麼?
「可不是?」綏塵笑道,「那年千里救父大敗梁軍,回京后她什麼賞賜都不要,只同聖上要了一個行商的恩典,你說奇不奇怪?」
「哦——真是她呀……」李信深深地嘆息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好像是感嘆,好像是在自我消化。畢竟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太難以置信了。那樣的富貴,那樣的聲名,竟都屬於一名女子,真真是值得記入史冊的一筆,誰又去計較這是一位出自將門的商女?在天盛,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存在了。
「不過這世上凡事物極必反。你別瞧那殷家富得流油,其實不如意的事情多著呢……」綏塵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感嘆。他的面上還染了點兒愁容,好像殷家的不如意就是他家的一般。
李信來了興趣,綏塵卻不願意說了,抓了把花生米扯開話題:「李大哥,你這臉上的傷怎麼回事?」
李信一摸眼角,當下氣道:「別提了!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你一份兒呢!昨日大人非要約那勞什子新科狀元玩兒什麼蹴鞠,你不是恰好有事先走了嗎?結果我就被抓去陪侍,說到底不就是個當靶子的嗎?結果不就這樣了?」
「新科狀元?」綏塵狀似無意地問,「就是那個你們允州來的,平步青雲的阮一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