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天方夜譚

話說的硬氣，白顏還是記住了周公放說的地址，踩著點下班，沒坐廠車，步行出南門，站在馬路牙子上點燃一根煙，臉色和煙頭一般無二，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一根煙能燃燒三分鐘左右，可白顏感覺還沒抽幾口呢，手就燙到了，「靠」的叫了一聲把煙頭丟掉，朝著右邊大踏步走去，走上七八米，又低聲叫罵一句，掉過頭往回走，猛地看到阿羅阿羅，正獃獃望著他。

白顏心中一軟，想到去跟老牛服軟其實也沒什麼，保住這份工作，一跪節省三萬塊，值得很，人活一世，哪能事事稱心如意。

到了阿羅阿羅面前，白顏卻又改變主意，蹲下身子抱著頭，發泄似的大叫一聲，站起來，喘著氣說道：「阿羅，跟我走吧！」

「去哪？」

阿羅阿羅沉聲道，眼睛直勾勾看著白顏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迫切需要從白顏眼睛里看出些什麼。

白顏深吸一口氣，將阿羅阿羅摟入懷中，笑道：「回月亮城，回青沖縣，回荷葉鎮，我再也不要出來打工了，我們回家，做點小生意……」

他話沒說完，被阿羅阿羅一把推開，手還保持著抱人的姿勢，愣了那麼一兩秒，笑道：「怎麼了？」

「白顏。」

阿羅阿羅叫了聲，眼睛望著地面，咬了咬嘴唇，笑了起來，又轉變為一臉苦色，好半晌才穩住情緒。道：「你聽說過白神醫館嗎？」

「沒聽過，也不想聽。」

白顏復又蹲在馬路牙子上，半晌，扭過頭看了阿羅阿羅一眼，「你說說唄。」

阿羅阿羅走到他身邊，說道：「我剛出生的時候，生過一場怪病，到處都治不好，後來我家人帶我去峨眉山問神，峨眉山上的道士叫我父母去找白神醫館，那時候，你應該才三四歲吧？」

白顏「呵」了聲，「前言不搭后語。」

阿羅阿羅繼續說道：「我父母帶我去白神醫館治病，一碗湯藥就好，卻欠下白神醫館一個人情。白神醫館的規矩真的很奇怪，看病不要錢，要人欠他人情，人情可沒那麼好還的，前腳把我治好，後腳就要我父母還人情了，讓我給你當媳婦，消除你眉心上的紅痣。」

白顏又點燃一根煙，猛地一口抽完半根，忍不住催促道：「後來呢？」

「我父母覺得他們在開玩笑，就同意了，帶著我回家，後來過了一兩年，我父母去白神醫館還願，到了地方，卻看人去樓空，白神醫館，也變成了白神廟。」

阿羅阿羅嘆了一聲，繼續說道：「聽我父母說，白神醫館，賣的是仙丹妙藥，賺的是凡人承諾，人脈遍布天下，沒有辦不成的事情，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可白神醫館一朝沒落，你卻沒跟著消失，而是被陸不懿收養……所以，你明白么？」

白顏站起身，看向阿羅阿羅的眼神里，淡淡笑意褪去，轉為一片冰冷，「明白啊，他們是死了，如果沒猜錯，應該還是橫死，我甚至還知道我的仇人是誰，可，那與我何干？與你何干？原來你心機這麼重啊，我還真沒看出來！」

他說完話，將阿羅阿羅推到一邊，走向南門崗亭，要找黃毛，到了南門口，神色一怔，拿出手機來，跟這青萍廠的朋友一個個告別，信息發完，已是淚目，卻看孫淞回復「我跟你一起走」。

白顏沒回信息，收起手機，沖著南門崗亭里喊了聲，「黃毛，出來陪我喝酒。」

黃毛聽到聲音，從窗戶邊探頭來看，隔老遠就看白顏淚花閃爍，忙跑出來，大叫道：「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

白顏見他為自己如此激動，心裡那些芥蒂都蕩然無存，和黃毛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別說屁話，走，陪我喝酒。」

黃毛笑，「喝酒就喝酒，別摟摟抱抱的，兩個大男人，讓人看見了笑話。」

黃毛這時候還能開玩笑，可到了酒桌上，就一點都笑不出來了，只因為白顏跟他說道：「跟我走吧，我們回家，這次玩真的，我們去創業。」

創業創業！為什麼每個人都要那麼自不量力，要是誰都可以當老闆，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員工了，不會有委屈，不會有難過！誰都是老闆，誰都能讓別人給自己賺錢！

那真好，比長生不老還好！

可我，不知何時何地，心冷了，也死了。

「我……我覺得在這青萍廠上班挺不錯的。」

黃毛說著話，低下了頭，再抬起頭時，眼眶也紅了，「白顏，你碰到什麼煩心事了，不想在青萍廠做了？你跟我說啊，我幫你解決，我解決不了，還有老花頭，他是我師傅，在這廠里挺多年的，能找到關係……」

白顏抬起酒杯，朝著黃毛放在桌上的酒杯敲了下，打斷他話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杯砸在桌上，點燃一根煙，呼出一團煙霧，冷冷說道：「找人幫忙，欠人人情，別人的，永遠都不是自己的。」

黃毛痛苦的閉起了雙眼，他能夠感覺到，身邊這個七八年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在朝著跟他相反的方向走去。默了默，又勸一句，「真的不考慮留下？」

「黃毛，我找你，不是讓你勸我的，你不跟我走，就在這上你的班，你也不想想，我什麼時候聽人勸過？」

白顏語氣很是不好的說道，又悶下一杯酒，吃起東西來，卻是不想再跟黃毛多說什麼。

黃毛嘆了聲，心裡也有些不好受，淡淡道：「是啊，你從沒聽人勸過。」

話至此，兩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白顏要是真的離開，便意味著他選擇拋卻這段友誼。

回宿舍的路上，白顏像個酒鬼一樣七扭八歪，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偶爾鬼吼兩聲，聽到手機提示音響起，拿出來一看，居然是條轉賬簡訊，他停下腳步，望著手機怔怔出神。

屏幕上，伴隨著轉賬簡訊的還有一條微信信息，是黃毛髮來的，「白顏，回家創業，沒錢可不行。這二十萬吧，是我全部存款，本來是留著買房子的，兄弟一場，借給你創業了，你可別給我虧完，哈開個玩笑，真虧了也沒事，給我留瓶買酒錢就好，最後，祝你一帆風順！」

白顏蹲下，身子不自覺顫抖起來，早已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