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上進
陛下給俞家賜下的宅子，曾經是三品官員之府，後來那位三品官員因摻入奪嫡之事被抄家滅族，這些年便空在那，一空就空了十多年。
裡頭那些個違制的實際也沒多少，但俞家這樣的人家，總要更低調才好在京城生存。
平陽侯府乃開國侯府，又是出了名的慫人家，對違制這些東西格外敏感。
裴金鈴在宅子里走一圈，哪裡該改跟姨媽說了清楚，「本不改也沒什麼，不過表弟到底是虛職，還是改了等日後為陛下效力再變回來更好。到時候請街坊鄰居暖宅，也好求個低調樸實的名聲。」
如此還有院子的風水要不要改、哪一日進宅更合適，就是道長和住持們的職責了。
京城道佛都有，兩家神仙都能看風水和請期，端看俞家姨母喜歡哪一家，帶上香火錢上門去請就是。
不過文官多信佛，勛貴之家多通道，多少還是有些區別在裡頭。
俞家日後要走的是文官的路，要隨大流可選佛家。
京城有名的廟宇道觀有七座，其中佛家五座，道觀只得兩座。
這倒不是道家比不過佛家，而是兩座道觀都極大，受著勛貴們的幾百年香火，一座能頂別人幾座了，各家道士以數十上百人計。
當然佛家也不遑多讓，其中兩座也歷史悠久，其餘三座規模較小，一向接待尋常百姓。
小廟宇逢年過節便會施粥送經文，也頗得百姓喜愛。
在江南也有佛道之爭，每月會開一次清談會，兩邊出人清談。有時地方選得寬敞，百姓也能圍觀，要選得小的，也就一些文人墨客和官員之家有機會聆聽了。
但看風水請期之事，俞家姨媽還是更看重道家一些，想著橫豎求個心安並非真信，哪家都一樣，跟著文官夫人太太們崇佛也不見得人家會跟著看得起俞家。
至於夫人太太們之間的交際，俞家姨媽也不著急，在她孩子沒有熬出來之前，誰又會待誰真心不成。
共同愛好拉近距離這種事，且還是等自家的腰桿更硬一些了再說。
俞家姨媽問了兩家道觀的規矩，便打算在裡頭隨意挑一家，等上門拜見時哪家有空就哪家了。
裴金鈴也是這意思，雖平陽侯府與方家慣常愛請其中一家，可俞家和平陽侯府、方家到底不一樣，特別是在查出裴金鈴她那糊塗爹坑過俞家之後。
在俞家忙了幾日，裴金鈴才回侯府。
侯府這幾日收了好幾張帖子，都是請她上門去玩的。
賴子也有二三狐朋狗友，裴金鈴雖不是個太招人喜歡的人，就平陽侯府的姑娘的身份擺在這，在京城裡交際也不成大的問題。
都是勛貴家孩子，互相姻親遍地，面上情的總有。
裴金鈴把帖子看完，各自約了相見的時間，把地方變成了自家，才讓人將回帖送出去。
裴如意借口學規矩沒有跟著她去俞家，這幾日倒也學得真刻苦，想來那個古嬤嬤為人上進，哪怕明知不可能也想要為之。
裴金鈴從身邊丫鬟那打聽到這些，立即去見了方氏，意有所指道：「母親，如意這兩日也太辛苦了點，也不知會不會累著。」
方氏也在愁這事兒，可到底是宮裡派出來的，又是在選秀的當口，很難能想出齊全的法子把人給請回去，「若只是想要個姑娘給她養老倒沒什麼，只是我看她這志向大得很，一時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能從宮女混到嬤嬤這樣的年紀，在二十五之時沒有被放出宮還家就已經證明這些嬤嬤不是一般人了。
不一般的人有不一般的本事，有本事自然就有自己的野心，那位古嬤嬤有野心裴金鈴不覺得奇怪，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只是要把野心用錯方向就不好了，「母親不如多讓去伺候的丫鬟打聽打聽，看古嬤嬤意欲何為？我也問問錢嬤嬤，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出來。」
錢嬤嬤對古嬤嬤的看法並未直說，而是說宮裡的嬤嬤們來，「我們這些人，能留在宮裡二三十年，要說不想上進也不會在二十五時選擇不出宮。」
宮中每隔幾年便會各處徵召一些十二歲以下的女童入宮，等到二十五后若還活著便放出宮去。年滿二十五的宮女，除了得貴人們喜歡被強留下來，少有想出宮出不了的。畢竟宮裡也不養閑人，女子一過二十五，就連宮裡也嫌棄了。
「在宮裡那樣的地方，每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來不得半點恍惚，便是你想不上進也不能。可宮裡再差那也有吃有喝有用，運氣好的還能讀書識字學些謀生的本事，比起在家裡的日子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誰又捨得出宮？」錢嬤嬤嘆氣。
能被送到宮裡當宮女的丫頭難道能有什麼好出身，除了被罰沒宮廷的罪臣之女，大多是宮裡的太監去各處拿幾兩銀子買進宮的。不被賣進宮就是賣給人為奴為婢，如此還不如進宮當奴婢，還有出頭之日。
「古嬤嬤當年是和我一道進宮的，那一批宮女里沒有比她更聰明的姑娘。只是她運氣不大好，先被分配去伺候了先廢后，後來被連累發落洗衣房，在洗衣房裡一呆就是好些年，就這麼錯過了離宮的機會。她那樣的年紀又曾經跟先廢後有牽連，錯過了宮裡也不打算再開恩，就不尷不尬的晾在了那。再熬了幾年才出了洗衣房，去了制衣司做事。也就這回宮裡送到各家的嬤嬤要得多尋常都不夠湊的，她這些年也算是做事麻利半點規矩不錯，宮裡才把她加了進來。」錢嬤嬤略說了說古嬤嬤的經歷。
先廢后，那是當今的嫡母，後來因太子謀逆一事被廢賜死。古嬤嬤是伺候先廢后的人，在當年沒被賜死，便可能是連先廢後宮殿都摸不著的邊緣人。
但即便是如此，能保得一命已是幸運，裡面更難說有什麼際遇，否則謀逆這樣的大事，先廢后的宮殿當是一個宮女都留不住。
想來這位古嬤嬤的確是足夠聰明，才能在先太子謀逆案中保住了命，然後又尋機會從洗衣房裡走到制衣局，且到現在還能被派出宮來指導秀女。
裴金鈴道：「平陽侯府這樣的人家，錢嬤嬤你也知道。我爹是萬事不管的，母親也是隨性之人。古嬤嬤要只是想找個願意給她養老的姑娘，我那妹子倒也真需要她這樣的嬤嬤在身邊處處提點。可要是想要其他的，錢嬤嬤走的路比我多，也知道響鼓不用重鎚，我那妹妹資質實在談不上需要多用心。」
裴如意並非天香國色，智謀方面也不出色，要拿她去謀富貴，只怕古嬤嬤打錯了主意。
裴金鈴誠懇道：「不瞞嬤嬤，母親已在幫我那妹妹相看親事，看的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家。古嬤嬤這般我們母女心中甚為惶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方氏會選的，自然就是大家出身卻又不怎麼上進的男兒。
錢嬤嬤頗為看不上這樣的男人，但也知道平陽侯府一直是這般嫁娶選婿，哪怕她覺得裴金鈴雖無足夠資質入衛王府去其他府中為宗婦未必不行，也知道自己沒資格干涉朝廷百官的家事。
裴金鈴跟她說這些，便是有求於她，想要探聽古嬤嬤的想法了。
這也不是什麼為難事，錢嬤嬤道：「等有空我問問古嬤嬤了，想來她心裡也明白，不會有別的想法。」
裴金鈴忙道謝，「也就麻煩嬤嬤了。」
錢嬤嬤擺手，「我來到貴府，能得夫人禮遇，幫這點忙是應該的。」
此事就此不再談，裴金鈴轉而問笑問道：「嬤嬤也知道我快到出嫁的年紀，也不知嬤嬤有沒有出宮的打算？小女不才，想有個嬤嬤這樣的人在身邊指點。」
裴金鈴是沒有乳嬤嬤的，這點錢嬤嬤知曉，等日後嫁人夫婿的家世也不會太差，她要想出宮有這樣的人家願奉養也算是幸事，只可惜她無意如此，只得回了，「若早些認識姑娘，說不得我這糟婆子就答應了。只是前些日子，才在宮裡認了個乾女兒，實在是捨不得她，想著陪她到能出宮后再說。」
才認的乾女兒，說不得就才進宮一兩年的宮女，等出宮還有十多年好等。
裴金鈴頗為失望，卻還是積極道：「要那時我還在京城，嬤嬤大可來找我。要沒在京城，嬤嬤要願意也可以催書一封，我必然掃榻相迎。」
哪怕知道不可能，錢嬤嬤聽得也高興，在等到古嬤嬤回來時，試探著道：「先前府中大姑娘想要請我出宮奉養，阿古你覺得如何？」
「你不是認了個乾女兒？捨得？」古嬤嬤慢吞吞道。
錢嬤嬤笑，「自是捨不得，但若是哪一日想出宮了，有個去處也好。我們這樣的年紀，不說已不知家中如何，哪怕是家裡還有人在也不好長途奔波了。」
古嬤嬤家中離京城比錢嬤嬤家更偏遠，這些年也早跟家中沒了往來，聞言就道：「這倒也好。」
「阿古你呢？是怎麼打算的？」錢嬤嬤問。
古嬤嬤看向她，「是侯夫人讓她家大姑娘來請你來問我，對二姑娘有什麼心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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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所以說，我是真怕上進的人。
古嬤嬤：你老公不上進？都上進到打岳家財產的主意了？！
方氏：……
PS：其實方氏屬於那種手裡有錢，沒有多大野心，只想過安穩日子的人。但是日子能不能安穩，她說了不算，也決定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