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制香師2

等到如意好不容易忍著殘留的頭暈噁心喝完那碗粥，回到前廳議事區時，先前吵吵嚷嚷，人心鼓噪的局面已經平息。「看來這二叔、三叔還是挺能擔事。」如意不動聲響再次坐下。

「如意，你說說，現如今怎麼個打算？」一直沒開口的卜二爺倒是出乎意料有把好嗓子，聲音醇厚，自帶暖風。

「暫且憑叔叔們做主，我這一時半會也有點心亂，且等我理出點頭緒來。」如意溫吞吞地把心中打算托出。

「那也行！」卜三爺接過話頭，「店裡面你二叔先看著，作坊里我先頂著，怎麼也得等個確切的消息再合計往下的安排。」

小林氏和如意對看了一眼，眉眼之間有些緊張焦慮，如意看著正在交談的二叔和三叔，對著小林氏輕輕搖了搖頭。

「三叔，學堂我也沒太多心思過去，待家裡也只會胡思亂想，這段時間我想隨著你去作坊看看。」如意在兩位叔叔即將出門時突然說道。

卜二爺和卜三爺對視一眼，「行，就怕你覺得粉塵多，辛苦。」

「沒事，」如意羞澀笑笑，「粉塵也是葯塵，不礙事的。」

「行，那今天先歇著，明兒早上我來接你。」三叔拱手向小林氏行了一拜，先行離去。

「小如意，怎麼突然想著去作坊呢？以往你爹帶著也沒見你有多大興趣。」卜二爺頗有些好奇。

如意歪著頭，直直地看著卜二爺的眼睛，似乎想望進他的心裡，卜二爺瞳孔快速縮了一下，笑容依舊，「也沒什麼？」好似確認了什麼，如意眼皮一低，「就是想著爹沒回，木弟還小，小娘柔弱，我作為長姐得替他們看著。」

「是嗎？小如意也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不錯不錯！」卜二爺彈了彈沒有灰塵的長褂，下擺一甩，也一樣給小林氏抱了抱拳，轉身出了門。

如意麵色清淡地看著卜二爺的背影，直到左手被暖暖地握住。偏頭一看，是小林氏。「小娘，沒事。」

「如意~~~」小林氏敏感，覺察到了不對勁，但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這個一手帶大的繼女。如意也不願多說，反手攙著小林氏胳膊，「咱們回吧，有我呢。」

隔天一清早，卜三爺如約而至，門口廊下掛著的鸚鵡叫著，「來人了，來人了！」

「三叔，」如意笑盈盈地站起來招呼卜三爺，「吃了沒？再來點，小娘今日親自下廚做的酒釀丸子，香得很。」

卜三爺搖搖頭，「不敢多吃，我也勸你少吃，今日去作坊要領你聞香，這酒釀味道重的很，最好不要。」

小林氏暗自懊悔，「我沒想著這茬，如意，怎麼辦？」

「沒事，留著我晚上回來吃。我喜歡這個呢！」如意不願意浪費小林氏一番好意。

「我大侄子跟著去嗎？」卜三爺追問了一句。

「不去，三叔我讓他照舊去學堂了，他還小，先讀著書吧。那個是他正經需要的。」如意踩著凳子，撩開馬車帘子，一彎腰靈活坐了進去。

卜三爺也不拘，斜斜坐在馬車前頭外側，「也是，若是木侄兒能讀出書來才是最好不過，咱們也能有個身份照應了。就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三叔，其實我不討厭制香呢！就是沒小弟，咱家也能立得住！」略帶笑意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來。

「這也不假，就卜家這手藝，永香縣也沒趕得上的。」卜三爺平素話不多，可說道制香那就跟換了一個人。「如意，今天跟著三叔去學聞香，想當年你爺爺帶你爹，你爹又帶我······」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卜三爺突然熄了聲。

如意坐在車中沒接話，實話說，到現在她還是擔心多說多錯，只想著，即便表現和原身有所不同，也只能寄望於其他人能考慮卜大爺的出事對她打擊太大。

「到了，大小姐，三爺！」馬蹄聲停止。不等人招呼，如意自個人掀開簾，往前一看就是一塊浸潤滿歲月滄桑的黑底描金招牌——「卜家香坊」四字赫然在立。心底一種自豪感不由自主泛起，如意定了定心神，理好裙擺，仔細看著那招牌，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招牌右下那一小串蝌蚪的文字是啥？

可能是停留的時間有點長，已與出門等候的作坊老把式交代完事務的卜三爺回頭一看，緊了緊嘴角。他走到如意身邊，順著她的視線向上移，「如意，三叔在呢，放心，卜家垮不了的，你自己在車上也說了。想當年咱們老祖宗遠赴重洋來到這裡，經歷那麼多艱難險阻，不也還是紮根發芽，開花結果，還打下這麼大片基業，斷斷不會毀在我們手上的。三叔死都會在你爹回來前挺著！」

「三叔，您別說這話，呸呸！」如意不開心了，順勢轉移了話頭，「我爹之前還真沒怎麼跟我說過這段歷史，趁著機會，您給我說說古吧。」

「行，邊走邊說。」卜三爺引著如意走進了這座現今的她熟悉又陌生的制香坊。

走進大門，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如意可沒預料進門后迎接她的是偌大的場院，院內整齊的排滿了不同顏色的香柱正在陽光下晾曬，淡黃，土黃，灰黃，大紅，鍺紅，粉紅，說不出的絢爛，道不明的和諧。

裊裊煙氣，香氣悠然。如意從到臨這方世界時隱隱躁動感突然就沉澱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靈魂都像被熨燙了一遍。

「卜家來此地也是機緣巧合，那時的白水州是東方第一大港，老祖宗沿著海上之路帶來了香料，在白水州定居並經營香料等生意。後來，白水州卜家的一房來到永春縣，利用當地豐富的竹子、香料等資源，製作和販賣篾香，以制香為生，這才開啟了永春縣的制香史。」用手撥動細細篾香的卜三爺緩緩地道出原委。

「所以其實卜家不是華國人，」如意心底暗自有些驚訝，「永春卜氏香就相當於實為「海上之路」的舶來品。」

「那招牌上蚯蚓一般的文字我也不懂，只知道那是老祖宗用的，是說卜家壓香絕技『卜慶雪香』的——坐來似入芝蘭室，行過如游雪梅叢。」卜三爺招呼如意走近些，拿起一根篾香，「卜家是留著外族血統的，你爹、二叔和我倒還好，你和木侄兒可比我們輪廓深多了。」

饒有興緻觀察篾香的如意愣住了，說真的，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具身體長啥樣。

「不過這都不是事，永春有點傳承的家族都知道這歷史。只是可惜卜家傳世之香在我們這房搬來永春之後就失傳了。」說到此，卜三爺有點沮喪。

如意正在平緩心緒，她確實沒想到這是一個底蘊如此深厚的家族。這要放在前世，延續了上千年根脈未斷，還有這等獨門手藝的可不得冠上「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名號。不過也算運氣，總算是從年少開始，還能有時間慢慢學習。

「三叔，總有一天，卜慶雪香能再現世間的。」如意突然找到了這次職業的目標，重現卜家制香頂級技藝。你要說為什麼不能超越，她很是知道作為一個外來者，沒有骨子裡的傳承，能夠憑藉的只有成人的學習能力和前世帶來的只是輔助，能完成頂級香料重現尚需要無盡努力，好高騖遠可是職業路上一大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