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陛下病了
莫雲淵經常生病,春咳嗽,夏熱疾,秋怕柳絮,冬發燒,但凡趕上換季,基本上都要病一場。
不到三十歲的人,兩鬢已經稀疏,病後又添白髮,臉還是那張臉,只是時時可見憔悴。
他時常會問月牙:「我這樣丑不醜?」
月牙每次都說:「陛下最英俊了。」
莫雲淵生性多疑,往往不信,還是戴個帽子遮一遮,這一次病的有些久,病體虛弱消瘦,以致紗帽帽沿都已寬鬆。
他捏著帽子自嘲一笑:「這可怎麼辦?」
月牙給他喂葯:「這說明帽子已經遮擋不住陛下的英俊帥氣了。」
莫雲淵:「你嘴裡總沒正形。」
月牙笑嘻嘻:「給外人當皇后,要端正嚴明,大方;給陛下當娘子,自然要巴結好相公。」
莫雲淵:「原來都是巴結我的話,不是真心實意的話,全都是演戲。」
月牙道:「那這場戲臣妾可唱了半輩子了。」
莫雲淵:「從很小的時候就騙朕?」
月牙一本正經的點頭:「那是自然的,對你的喜歡可不是突如其來,是蓄謀已久。陛下怕不怕?」
莫雲淵:「不怕,你也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月牙。」
月牙已經習慣性得準備一大堆甜言蜜語來填滿莫雲淵心底巨大的黑洞空間,但很少聽見他說什麼情話,猝不及防的聽到一句,整個人都怔住了。
莫雲淵難得溫柔的沖她笑了笑。
她立刻湊上去:「還有沒有了,再多說兩句。」
莫雲淵直接扭過頭去,耳根子微紅,「沒有了,沒有了,好話從來都是少的,只有像你那樣騙子的話,才會很多很多。」
月牙:「我沒有騙你,陛下是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的小太陽。」
莫雲淵的耳根子更紅了,但卻佯裝不耐煩:「你總愛說這些沒用的。」
月牙:「我就愛說這些沒用的,拜託陛下聽一聽吧。」
莫雲淵:「那就勉強可以聽三句。」
月牙瞬間心領神會,他們家的大小孩還想再聽三句情話。
「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辭彙都當配得上你。」
「風帶著秘密吹過一整片森林,於是每一棵樹都知道,我只喜歡你。」
「情話雖然是抄的,但愛你是真的。」
莫雲淵高興的將帽子丟到一邊,側頭的時候,可見又多了幾縷白髮。
月牙看在眼中,只能若無其事,彷彿一無所知。
他們兩個相伴這麼多年,磕磕絆絆一路走來最多的就是默契。
莫雲淵壽命註定長久不了,這也是心照不宣的。
可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莫雲淵平日里用的都是輪椅,輪子的構架用的是鐵,銜接滾輪沒保養好,陛下自個轉輪椅的時候銜接處不小心斷裂開,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正巧那些日子小臘月生病,月牙一直陪著兒子陛下,自個兒在御書房裡沒叫人跟著。
莫雲淵這麼一摔在地上趴了半天,腦袋磕的流血,腿骨也折了,人直接暈了過去。
大總管發現的時候,嚇得都快懵了,著急忙慌的找太醫來,給陛下診治完了,說至少要養上三個月。
皮肉骨頭上的傷養三個月能好,但還有別的問題。
太醫私底下給皇後娘娘透了個信兒:「陛下的身體不算太好,得好好養著。」
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也一直在好好養著,根本犯不著單獨說一句。
月牙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但不動聲色:「陛下這樣的身體,太子殿下還年幼,勞煩太醫給本宮一句準話,無論說了什麼,咱今日聽一聽就得了。」
太醫斟酌著用詞:「陛下少年摔斷了腿,不良於行,後來長於寒冷之地,有腿疾的人本來就不適合在陰寒之地生活,陛下生活了那麼多年不利於養病,肌肉也逐漸萎縮,內臟也受到傷害,如今這麼傷一遭,把病症都爆發出來了,直接高燒不退,臣端祥這這不是什麼好事。」
「太醫今天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知曉,本宮也絕不會遷怒,總要要人有心理準備,否則陛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旁人還得治,問太醫院是不是沒治好?」月牙連商量在敲打。
太醫吐露了實情,用手比了個三,補充了一句:「好好養著,萬事不管,珍貴藥物砸下去應該還有三年。」
這一句話直接就給月牙砸懵了,她以為再怎麼也有數十年。
「之前太醫院怎麼沒說過?」
「太醫院之前提醒過陛下幾次,要專心休養,但陛下的公務實在是太多,這一次受傷身體直接反噬高燒不退,臣用了好多法子才將燒退下去。」
月牙捂住額頭,腦袋嗡嗡的,抬了抬另一隻手示意不想聽這些推辭的話。太醫院說話一嚮往好聽的說,這人嘴上說三年,未必有三年。
她也說不上來自個是個什麼感覺,按理說聽見夫婿性命堪憂應該痛哭流涕,但她是哭也哭不出來,叫也叫不出來,把太醫打發了,自個坐在外殿怔怔了一會兒,還拿了杯茶喝。
茶一入口就苦的不得了。
「阿娘,你怎麼了?」小臘月被乳娘抱過來,掙扎著下了地沖她跑來,茫然地看著她。
月牙疑惑,但見嬤嬤擔憂的望著自己,感覺臉上冰涼一片,伸手摸了摸,原來臉頰上已滿是淚水,她想了想,沖著臘月微微笑了笑:「茶太苦了,娘喝不慣。」
小臘月乖巧的踮起腳尖,伸手去接月牙的茶盞。
月牙鬆了手,手還在不斷的抖。
她用那隻顫抖的手把兒子抱了起來,抱到內室。
陛下躺在金龍床上,一層一層的幔帳遮著不透風,叫人覺得壓抑,光線也遮得昏暗。
最裡面那一層,莫雲淵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只覺得半點起伏感都沒有。
陛下真的瘦,月牙廢了好的勁兒都養不胖,他的心血彷彿被耗盡了一樣,拖著不便的身軀管理著偌大的國家。
月牙不禁有些憤憤不平,折斷了他的翅膀,還要他高飛,憑什麼?
「阿娘,爹爹什麼時候能好?」小臘月對於生病已經有了初步的概念,要吃很苦的葯,要被針扎。
月牙回答:「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