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雖然對陳溫雅滿心的厭惡,但是喬聆還是十分佩服在秦念說出那番話來之後還能十分淡定的陳溫雅,她笑著說:「那好,那這件事情就先擱一段時間。」
秦念放下手上的刀叉,碰得盤子叮噹響,連最基本的餐桌禮儀都沒顧上,皺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Luna,我是說,訂婚的事情別再提了。」
聽到秦念的話的時候,喬聆心裡有一點暗爽,這點暗爽和其他無關,只是再一次確認秦念對大多數人包括自己都是這個樣子的,完全想不到要給誰留面子,她似乎還記得,陳溫雅家裡十分有實力,不過看秦念這個樣子,應該是不預備留餘地的。
果然,有實力的人就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
喬聆最後也沒待到飯局結束,在秦念說出那句話之後飯桌上氣氛就瞬間跌至零點以下,秦老爺子叱吒商場這麼多年的功夫不是白練的,對飯桌上的一切都視若無睹,吃到一半就懶洋洋的說吃飽了上去讓大家慢慢吃。
喬聆想起自己待會兒要求秦老爺子的事情,在秦老爺子上之後也連忙跟了上去。
她還記得秦老爺子的習慣是飯後看一會兒電視新聞,她想他現在應該是在二的小客廳。
秦老爺子似乎是料到了喬聆會來找自己,電視音量調到很小,一臉笑咪咪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等著喬聆。
「爺爺,」這個久違的稱呼脫口而出,喬聆原本只是想煽煽情的,卻沒想到把自己弄得有些傷感,「幫幫我。」
老爺子還是笑眯眯的樣子,問她:「幫什麼?」
即使是在只有他們兩個的情景下,喬聆依舊不敢把和孩子有關的真相告訴老爺子,秦念的逆鱗她敢碰,但是面前這位高深莫測的老人對這件事情會做出什麼反應她還是不敢確定。
「我在國內有穩定的工作,租房合同到明年才到期,算到今天我已經離職五天了……我現在必須得帶孩子回去了。爺爺,你知道,過上穩定生活多不容易。」喬聆默默的說道。
「是啊,真不容易——」秦老爺子突然深深吁了一口氣,像是在回憶什麼,「我十八歲那年,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也不容易,每天在中餐館洗盤子洗18個小時,還要每天躲著移民局……」
喬聆在一邊的小沙發上坐下來,帶著一點笑意說道:「爺爺,要是你想看孩子隨時都可以看,孩子也很喜——」
說到一半,喬聆卻被秦老爺子打斷,他似乎對喬聆的話題並不怎麼感興趣,搖著頭道:「丫頭,你知道秦念的父母是怎麼死的么?」
一瞬間喬聆大氣都不敢喘,她一直知道,這是個禁忌,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提起,當年小心翼翼的她也只問過一次,在沒有得到回應之後便再也不敢問。
這回老爺子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秦念三歲的時候他們倆和登山隊一起去登麥金利,結果遇上雪崩。到現在屍體都沒有找到,這麼多年來我找到的一共也只是他們留下來的手電筒和用完了的氧氣瓶。」
「秦念從小就不好管,不愛說話,又叛逆,處處都和我對著干。他十五歲的時候就被我送去了軍校——哎丫頭,你知道他什麼學校畢業的嗎?」
喬聆有些呆愣,她一向只知道秦念當年是Stanford的高材生,卻沒想到原來他還念過軍校,「不、不知道。」
「西點軍校。」老爺子慢慢說道,臉上帶著一點常出現在老人家身上的含蓄的自得之意,「到現在我都覺得我當年的那個決定十分正確,他天分很高,也十分勤奮自律。畢業的時候也才二十齣頭,申請Standford的研究生院也十分順利。他長大這麼大,除了三歲的那次,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可是你看他,你覺得他快樂么?」
面對這個問題,喬聆有些遲疑。秦念這種人,雖然說不上很快樂,但是應該還是快樂的……以折磨別人為樂?
「丫頭,當年秦念告訴我你們要結婚的時候我就不同意,我的意思是,要是他只是想找一個人結婚的話那大可以找條件更好的——你應該一直也是這樣覺得的?他沒有告訴我他愛不愛你,甚至連喜歡都沒有說,他只是一遍一遍的說服我,你是個很善良很單純的女孩子,我一定願意接受你。」
很善良很單純?喬聆默默回味了一下這兩個形容詞,突然覺得善良和單純這種東西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離自己十萬八千里了。
「善良和單純肯定不是選妻子的標準,但是秦念是因為這個想要娶你為妻的——至少,他是這樣告訴我的,」老爺子意味深長的說道,「秦念他不愛說話,和他爸爸很像,都覺得什麼事情只有放在心裡才是最安全的,也最恨背叛。總是把事情搞砸,然後又總想憑著一己之力去挽救局面,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一抬頭就對上了秦老爺子的目光,喬聆居然覺得有些心虛的把頭低下去,沒有說話。
秦老爺子的臉上終於又露出了一點溫和的笑意:「本來他和那個女孩子——她叫什麼來著?他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很欣慰,丫頭你相不相信這是我五年來第一次看到他和異性走得這麼近,唔,現在你回來了,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
***
喬聆的印象里老爺子從來沒有說過那麼多話,雖然對她一向和藹,但那種和藹是屬於長輩的,是俯視的。這是第一次,他們倆之間說了那麼多的話。
她對於他所有的問題都小心翼翼的左閃右避,好在老爺子並沒有介意,也沒有追問下去。喬聆記得,他最後的一句話是——「秦念父母的遺物就在轉角的那件空房間里,如果你願意,可以去看看,沒關係的。」
雖然笑著應道,但是喬聆發誓自己一點都不想去看。
那麼多年前的東西,她不願意去看,對於秦念的父母,別說是感情,就連印象她都沒有。再說了,不用想也知道秦念一定很忌諱被別人知道這些事情的,她何苦去觸他的霉頭。
而這場談話,得到的最大的一個好消息莫過於是秦老爺子不著痕迹的答應了喬聆回國的請求,並且暗示秦矜夫婦也是這幾天回國,她可以跟著他們一起回去。
她下的時候發現秦矜和顧曉穎正帶著兩個小傢伙坐在客廳玩,一個腿上一個,正玩得開心。
看到她來了,顧曉穎忙招呼她:「哎喬聆,過來坐。」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好奇,顧曉穎自顧自的解釋道:「秦念她送那個Luna回去了,應該……應該會回來的?」
說到最後一句,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八卦,顧曉穎狗腿的看著秦矜笑了笑,秦矜伸手,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們什麼時候回國?」喬聆決定還是避免無意義的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
「呃,還有幾天過年,哎秦矜,我們大年三十那天總得趕回去?」秦家西化很多年,雖然秦老爺子年紀大,又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但是對節日什麼的看得都很淡。
喬聆原來不能理解,但是後來也算是想明白了,對於一般人來說,過年是難得的團圓日子,可是對於秦家來說,團圓不過是一張飛機票的事情。
「好啊。」秦矜寵溺的看著她,溫柔的應道。
喬聆突然覺得現實原來真的是這麼的慘無人道,雖然自己早已心無所屬,但是看到一對恩愛小夫妻在這裡秀甜蜜還是會忍不住的想要掀桌啊。
「對了,顧小姐,還不知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呢?」喬聆笑著問道,好歹也得轉移一下注意力。
「呃——」顧曉穎撓撓頭,「在讀博士生。平時給學生上上選修課。」
就是這麼一瞬間,氣氛好到不可思議。不遠處的壁爐里透出火光,燒得整個房間里十分暖,陷在沙發里和對面的年輕女孩子閑聊的喬聆突然覺得自己穿越到了十幾歲時看的那些外國小說里的那些平和又溫暖的夜晚里。一掬手就是滿滿細碎的幸福。
「喬聆,你害怕嗎?」原本一直是兩個女人在閑聊,從頭到尾都是笑著聽他們聊天的秦矜突然開口問道。
聽到秦矜的話她只呆愣了一瞬間,馬上就明白過來秦矜的意思,她笑著說:「還好。」
秦矜終於願意相信她說的那個不算故事的故事。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過任何一個人,現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訴別人,別人居然也是相信的。然後,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量,她突然就覺得,她這麼多年來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多了。她過了這麼幾年正常穩定的生活,甚至都覺得這種狀態可以趨於永恆了,老天爺又怎麼會這麼不開眼,把她剩下的一點支撐都奪走呢?
沒聊一會兒顧曉穎就嚷嚷著說困死了困死了,於是喬聆就十分善解人意的首先提出讓人家小夫妻倆先回房間去,自己也帶著軒軒和小輊回他們的房間。
幫他們倆洗臉的時候喬聆突然想起了今天陳溫雅看他們倆的眼神,心裡終究還是有些不安,於是問道:「姑姑問你們啊,要是有不認識的叔叔阿姨給你們零食讓你們跟他走,你們會不會就跟著走了?」
小輊皺著一張臉,思考了一會兒問:「什麼叫不認識的叔叔阿姨?」
「這個……」喬聆挫敗感油然而生,自己不但沒有講故事的天分,現在突然發現連教育人的天分都沒有,看著孩子,注意力都集中在哪裡了啊。
她想了想道:「比如說……呃,這幾天你們見到的那個秦叔叔,這種就是不認識的叔叔。」
「才不是才不是!誰說不認識了,我們都知道他叫秦叔叔哎!」小輊皺著眉頭否認了喬聆的說法。
軒軒也在一邊幫腔道:「對啊對啊,姑姑你說他是不是爸爸啊?」
喬聆撫額,原來自己不在的這幾天,他們的關係發展神速,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啊。
其實今天晚上和秦老爺子說了那麼多話之後,喬聆也不是很怨秦念了,她知道自己的行為聖母又SB,但是現在聽這兩個小傢伙的意思,他應該是在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之後依然對他們倆很好的。這樣看來,他可能真的喜歡孩子。
但是,她還是皺眉糾正道:「都說了他是叔叔啊,不要亂叫人家爸爸,不然人家叔叔可能會生氣的哦。不是和你們說了嗎,爸爸是個畫家,會畫老虎熊貓長頸鹿的那種,難道你們比較不喜歡這種爸爸?」
有關爸爸的問題這兩個小傢伙很早以前就問過,喬聆換過很多方式形容他們爸爸的職業他們都不能夠理解,最後還是在陪他們看《動物世界》的時候才解釋清楚了——「爸爸可以畫老虎熊貓長頸鹿,還可以畫你們兩個。」
這樣的解釋方法果然有效,並且十分易懂。自此他們對自己的爸爸懷著深深的崇拜之情,並且無論什麼都撼動不了這種敬畏之情。
「呃……我們還是喜歡原來的那個爸爸。」慎重思考了一番,兩個小傢伙終於給出了答案。
「那媽媽是什麼樣的啊?媽媽有沒有姑姑漂亮?」兩個小傢伙又發問了。
喬聆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很不甘心的說道:「嗯,媽媽比姑姑漂亮。」
聽完她的話,軒軒一張小臉也是皺巴巴的樣子:「媽媽又不會畫畫又不會帶我們去吃好吃的,那不要這個媽媽,換兩個爸爸好不好?」
喬聆佯裝生氣,瞪著眼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笑道:「瞎說什麼!」
好不容易把兩個小祖宗安頓下,調好房間里的暖氣,並且叮囑他們不要踢被子。走到走廊里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秦念從她的房間里出來,喬聆瞬間感到背後一股森森的寒意。
不是……她不是說了不接回頭客么?難道表達得不夠清楚?
她下意識的想要停住腳步,但秦念已經看到她了,並且十分明確地,他也沒有要忽視她的意思。
「這是你的?」他在她面前停下腳步,攤開掌心,銀色的小東西閃著光芒。
喬聆拿過放在他掌心上的那個小小的銀色打火機,聲音低到聽不見,「是。」
她在這裡待不到幾天了,即便再也沒有要討好秦念的意思,生性本不好鬥的喬聆也不願意和前夫吵架。
「什麼時候學會的?」可是很遺憾,她的心思秦念從來不能夠理解,他似乎並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喬聆偏過臉,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一邊手上動作飛快的把那個打火機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她下午出發時要找的東西就是這個,不知道秦念是在哪裡找到的。但是看來秦念果然夠無聊,明明回過了一趟自己的公寓,現在卻因為這樣的小事要再跑回秦宅來一趟。
抽煙的習慣也是在五年染上的,剛開始的時候抽得十分厲害,平均一天下來半包,和老煙槍比這個不算什麼,但是分量還是很讓她自己吃驚。她原本是心煩的時候抽一根,到了晚上看見煙盒空空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心煩的時候這麼多。
這麼多年來煙癮一直戒不掉,不過好在女士香煙也並不怎麼上癮,後來她也是在熬夜的時候才抽上一根。好在這兩年來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一包摩卡放在包里總能放上三五個月。
她發誓,她只是在前幾天見不到孩子極度暴躁的情況下抽了半包,並且是在廁所,煙灰煙頭都在馬桶里,一抽完就用水衝掉了。沒有用到秦念的煙灰缸,也沒有把他家的床單燒壞。
見她久久沒有說話,秦念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一隻手緊緊的固定住她的後腦,另一隻手直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來。
如果在以前,喬聆大概還覺得碰上這種身體對抗她可能會在某些時候撞了大運贏過秦念,但是在今天聽秦老爺子說了秦念是西點軍校畢業的之後,她突然覺得就算撞大運也和她在這種硬碰硬的情況下贏過秦念沒關係。
喬聆知道秦念只是想聞聞她嘴裡有沒有煙味,但是這樣的行為還是忍不住讓她覺得憤怒加羞恥,於是開始口不擇言:「神經病!」
她明顯感覺到秦念的動作一愣,然後眼睛眯起來,目光愈發顯得凜冽,看起來有些危險,「你確定你這樣能教好孩子?私生活混亂,不良生活習慣,語言粗魯……」
喬聆在心裡冷笑,活了這麼多年,今天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別人心裡原來是這麼的不堪。她一邊笑話自己剛才不想吵架的可笑想法,一邊企圖推開秦念的那隻手,發現推不動,於是皺著眉頭道:「秦念,你是真的有病是不是?」
秦念沒有說話,於是她繼續說道:「對前妻糾纏不清,你到底是忽然發現愛上我了還是欲求不滿精蟲上腦?」
果然,這一番話把秦念氣得面色發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喬聆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他的嘴唇都在微微的顫抖。他很快就放開了喬聆,頭也不回的下去了。
滾回你家去。喬聆有些惡毒的說著,然後也迅速的走進房間「砰」的一聲關上門。
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管怎麼說她都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再也顧不得黑心的中國移動和電話費,她拿過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就給在國內的媛媛打電話。
聽到媛媛迷迷糊糊的聲音時喬聆才想起來現在國內正是周末早上的九點鐘。
「媛媛,我的機票你給我弄好了沒,電子票發到我郵箱。」
「唔……好啊,哎不對!你不是給我說不用機票了嗎?」媛媛的聲音里還帶著明顯的困意。
「我什麼時候說不用了,我說的是機票啊,你是不是又把什麼事兒給我記串了?」
「啊哈?沒有啊,昨天下班之前你不是上摳摳和我說機票不用買了么?難不成你被盜號了啊?」
那邊媛媛剛把話說完,喬聆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貌似嘟囔了一句「吵死了」,然後通話就斷了。
喬聆握著手機發了幾秒鐘的呆,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前幾天貌似在秦念的blackberry上登過QQ。
秦念你真是有病!憋了一個晚上,喬聆終於忍不住,在心底恨恨的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