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終

()有人說，一個新生命的到來，一定會帶走一個老的生命。

沈起瀾在寶寶滿月的那天，捏著寶寶肥嫩的胳膊，終於是不舍的逝去。

而小小的孩子不明白一個生命逝去的意義，她在前一天，發了高燒，躺在小小的嬰兒床上，嗚咽不止。

如果——

有來生，你願意許給我么？

我——

不會，因為我無法預料，我將來遇見的是誰，我不想你帶著上一世的期待。因為——我們會重新認識。

你好，我是沈起瀾。

你好，我是蘇小鏡。

又或者是其他的名字。

我們會在人生中最美麗的時節相遇，我會呵護你一世的甜蜜。

因為，我是那麼的深愛你。

寶寶大名叫葉思瀾，顧名思義，思念她可能樣子都還沒記住的爸爸。

出葬的那天，天氣太冷，寶寶身體還沒完全的康復，被留在了大房子里。

葉隱和蘇小鏡去送了沈起瀾最後一程。

回來的時候，他們在那零碎的陽光中，終於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愛，還有理解。

或許，他們一生經歷得太多，所以才越發的珍惜，這份來之不及的幸福和團聚。

「走，回去。」葉隱摟著蘇小鏡，輕輕的說道。

「嗯。回去。」蘇小鏡點點頭，看了沈起瀾最後一眼。

她想，這輩子，她都無法忘懷這個男人，這個在她身邊守護了十幾年的男人。

無法忘懷。

但是，卻不得不放手離開。

只是因為，和當年蘇父一般，她不忍心，讓他更加的痛。

所以，她送走他們。

相信，這只是短暫的分離，他們終有重逢的一天。

在踏下最後一步台階的時候，蘇小鏡還是驀地掉下淚。

再見了，沈起瀾。

也再見了，鄰居家的大哥哥。

回到大宅子的時候，保姆蘇珊匆匆的趕了過來，對葉隱一頓指手劃腳。

她是今年才來的菲佣，對中文還是不熟……

終於在中文夾雜著英文的話中，葉隱聽到了一個事實。

寶寶，葉思瀾，不見了。

恐懼席捲了兩個才為父母親的年輕人，蘇小鏡幾乎是當時昏厥，她才從一個災難中走出來，為什麼馬上有陷入了另一個災難中。

葉隱一邊安撫自己擔憂的女人，一邊立刻調查。

調出監控錄像，很容易的發現了那個拐帶葉思瀾的保姆，並很容易的在碼頭找到了這個膽大的女人。

一番不和諧的拷問下，葉隱得到了一個更加不安的事實。

孩子……

葉思瀾，被李思佳帶走了。

對於蘇小鏡，這絕對是晴天霹靂。

這輩子，縱然是最恨的時候，她也只是對葉隱說，討厭，不喜歡……

但是這個時候，她所有的理智已經消失了。

她甩開葉隱的手，第一次那麼悲涼，怒目看著葉隱，吼道：「我恨你，恨你，好恨你，你讓我失去了一個孩子，有讓我失去了一個……如果不是你……我的父母，朋友，孩子，都會還在……都是因為你……多麼的恨你……」

蘇小鏡在淚流滿面的控訴和咬牙切齒的怒吼后，終於是昏厥了過去。

她是一個母親，而母親見不得的就是自己的寶寶，受到任何的傷害。

蘇小鏡被打了鎮定劑睡著了，葉隱才是放開她柔軟的手。

第一次發現恨，也是這麼觸目驚心。

他一點都不能承受。

蘇小鏡的每一個字，都像尖刀一般，挖在了他的心口。

他以為那裡已經不會疼了，以為自己起碼已經能承受起這一抹疼痛了。

但是事實證明……

對於蘇小鏡給他帶來的疼痛，他此生都無法忘懷，也承受不起。

是的，他承受不了蘇小鏡的恨。

縱然，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的，可以接受的。

葉隱走出門。

窗外，陽光都很冷。

他只是站在窗前，看著遠山，揮手道：「給我查……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廢棄的倉庫。

噼噼啪啪的鞭子聲，呼嘯在空中。

阿漠似乎已經習慣了李思佳的暴虐，他只是站在原地，努力的撐起他的背。

他告訴自己，不疼，也不怕。

「雜種！都是因為你……雜種……小賤人……和蘇小鏡一樣……小賤種……」李思佳揮著鞭子，阿漠的背上新舊傷□替，已經是一片血色了，但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

似乎，疼痛，已經讓他麻木。

阿漠不是葉隱的孩子，但是卻是李思佳的孩子，當年那些強啊暴她的人，不知道誰在李思佳的肚子里留下了這麼一個孩子。

對於李思佳來說，這是恥辱，她不能接受，但是也不得接受。

從孩子出生后，她就把他扔到了孤兒院，不聞不問。

但是就在某一天，她無意中經過孤兒院，看到了孩子的長相的時候，愣了一秒。

是上天眷顧么，這個孩子，長得和葉隱有幾分相像。

那個時候，看到阿漠，李思佳的腦子裡就想到了一個報復的計謀。

她才是女主角，怎麼能讓其他人，一點點的把她的位置搶走。

她才是應該破鏡重圓的女主角啊！

後來，李思佳帶回來阿漠。

但是看到阿漠，不但讓她想到了葉隱，還讓她想到了那一晚，不堪回首的過去。

她害怕，她不安，更加的是憤怒。

她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小小的阿漠身上。

而阿漠從開始的掙扎反抗，到最後已經完全的漠然。

他只是配合李思佳的演戲，來爭取一道飽飯。

就像今天一般。

他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

他很餓，但是他沒有體現出來。

背上的疼痛，已經麻木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那個小床上，那裡有個小小的嬰兒，在依依呀呀的說著只有她一個人才能懂的話。

而阿漠，在一瞬間，看到孩子飛舞著小手的時候，忽然發現，他明白嬰兒在說什麼。

她在說，她看見了一隻飛鳥。

她聞到了香噴噴的味道。

鞭子的呼嘯聲，越發的強烈了。

以至於都驚醒了那依依呀呀自說自話的小嬰兒，她感覺到了痛苦，她大哭起來。

也是這一大聲啼哭，讓李思佳停下了動作。

是啊，她倒是忘了，還有那個小賤人！

她扔下鞭子，來到了小床上。

床上，小嬰兒不知道危險，只是覺得難受，還在哭著。

大聲的啼哭著，粉嫩的小臉上，全是眼淚。

李思佳蹲□子，修長的指甲輕輕的刮過嬰兒柔嫩的臉，輕輕的嘆息出聲：「長得真像葉隱，葉隱……我的葉隱……不過，更像蘇小鏡那個賤人……賤人……蘇小鏡……」

上半句的溫柔，立刻轉變成了下半句的恐怖。

嬰兒被嚇到，哇哇的大哭。

「小賤人，你哭什麼，我還沒有怎麼對付你呢……討厭……噁心……看到你這張臉……我都是想到了蘇小鏡那個賤人呢……你和她這麼的像，以後也是一個賤坯子……我毀掉，好不好……」

李思佳哈哈大笑，在嬰兒的啼哭聲中，在手邊摸到了一把匕首，閃著冰冷的光，在嬰兒的臉上，輕輕的飛過。

「小賤人……你這張臉，看著真是惡劣極了……」李思佳說著，刀鋒驀地滑下。

哇——

一聲驚天動地的哭聲響起。

「賤人，我讓你哭……你還哭……」李思佳用了力，嬰兒柔嫩的臉上很容易的被劃了一條深深的口子，現在正潺潺的流出血液來。

嬰兒感覺到疼痛，大哭出聲。

但是這哭聲，只能讓李思佳更加的興奮。

哭，哭，只要你哭，我才能笑得出來。

李思佳抽出刀子：「還哭，看來一刀不夠，我在給你一刀好么？」

一邊說著，李思佳一邊揮著刀子，再次刺下。

但是李思佳這一刀，沒有刺下。

因為背後傳來一陣疼痛，她不敢置信的轉身，看見的就是阿漠拿著椅子，一臉漠然的看著她。

「小賤種，你敢背叛我……」

李思佳想站起身來，但是居然是腦袋一片昏沉，她搖搖晃晃，摸著腦袋……

鮮血……

原來，流血了……

見到血腥，阿漠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彩，毫不猶豫的揮著手上的椅子，又是重重的朝李思佳砸去。

李思佳再也沒有力氣，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見狀，阿漠才是扔了椅子。

跑到床邊，抱起那個已經暈厥過去，聲息都是孱弱的嬰兒，想要往外面跑去。

可是，腳上一緊，阿漠低頭，看見就是李思佳陰笑著，抓著他的腿：「小賤種，這麼小就知道勾引人了么……小賤人……」

李思佳被砸傷了，意識有些模糊，但是她只能憑著她最後的力氣，猛的抓住阿漠的腳。

不能放開，肯定不能放開。

阿漠臉上一寒，身體往前一傾，抓住那掉落的匕首，狠狠的朝李思佳刺去。

鮮血，從李思佳的臉上，身上都是蔓延開來。

而阿漠好像沒有感覺一般，他只是跪坐在面前，一手摟著嬰兒，一手狠狠的刺著面前的女人。

就連女人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開了他的腳踝，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多久，懷中嬰兒開始冰冷，阿漠才是停下來。

抱著嬰兒，大步的往外跑去。

曲新詞發誓，自己真的只是和柳八尋出來走走，在郊外吹吹風而已。

可是哪裡知道，從路上猛的衝出一個小孩，小孩全身都是血跡，一雙眼，隱在血跡中，讓曲新詞都是情不自禁的一寒。

好野獸的感覺。

可是，這個小孩的手上還抱著一團……

那是……那也是一個嬰兒。

只是，那嬰兒滿臉也是血，不知道是死，還是活……

血色小孩被柳八尋撞到在地，但是他還護著手上的嬰兒，很快的爬起來，舉刀對著面前下車的男人。

柳八尋面色一冷，一個上前，一掌打開孩子手上的匕首。

「不要碰她！」小孩如一隻小野獸一般，一邊搶著嬰兒，一口還咬在柳八尋的虎口上。

「放手，她要死了！」柳八尋冷冷一句，終於是讓小孩，安靜下來。

也放開了手。

葉隱接到消息的時候，葉思瀾已經被送到了搶救室。

「寶寶沒事？」

柳八尋搖頭：「不知道，送來的時候，只有一口氣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這話，蘇小鏡又是瘋狂一般，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她的寶寶……可憐的寶寶……

而葉隱，除了摟緊她，什麼辦法都沒有。

等待是漫長的，也是煎熬的。

終於手術室的大門開了。

疲倦的醫生走了出來。

「怎麼樣？」

「沒事，小命很硬，活了下來。不過，臉上的傷口很深，難保不會留下傷痕……」

蘇小鏡自然是哭，但是很快的她笑了。

「沒關係，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一家人進去看孩子了，留下柳八尋，想了想，還是問道：「那個男孩怎麼樣？」

「也還好，不過，心理上就不好說了，我們發現男孩身上，很多傷痕，新的老的都有……看來，是曾經受過虐待，還不止一年……」

柳八尋點頭，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他。

沒辦法，那小子，倔強的樣子，不知道怎麼說，很合他的眼。

在葉思瀾醒來的連續半年內，蘇小鏡都抱著她，不讓任何人靠近她。

她害怕了，真是害怕了。

所以，死死的抱著葉思瀾，都不放手。

第二年的春，很快的都過去了。

葉隱回到家中的時候，發現了蘇小鏡站在窗邊，身邊是阿漠，還有他們的女兒。

夕陽很美，她的臉沉在一片橙色中，體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似乎被誘惑了一般，葉隱輕輕的走上前去。

「回來了。」蘇小鏡輕輕的說，這是半年來，她第一次對葉隱說話。

「嗯。」葉隱卻是覺得鼻子有點酸，他把腦袋埋在蘇小鏡的脖頸處，哽咽：「嗯，我回來了。」

蘇小鏡一動不動，良久，才是搭上葉隱的手，眼睛還是看著外面的夕陽，聲音卻是溫柔：「回來……回來就好。」

是的，回來就好。

黑暗終於完全退幕，雖然她不能確定未來會全部是光明，但是她會努力的走下去。

並，一直走下去。

愛恨已成空。

她只是選擇了，最適合她和寶寶的生活。

身邊男人輕聲呢喃一句：「寶貝，我愛你。」

蘇小鏡也很快的接到：「我也愛你，葉隱。」

在說話的時候，她的眸子平靜無波，沒有一絲的波瀾。

她只是很順暢的說出那句話。

就像吃飯睡覺一般，簡單。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比什麼都要虛假。

不過，她現在習慣了。

破碎的鏡子，能重圓么？

能——

但是——

傷痕我心。

並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