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靠山

老趙在悠悠閑閑的種著葡萄樹，卻不知道自己公司里的一個跑腿的，正火急火燎的找自己找的很辛苦。

急著找老趙的是李大乾，就是那個在荒山挖井造林種果樹的那位。

找老趙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公司里的事兒。

當地市裡有人找到了李大乾，說想和老趙認識認識，目的也明確，看上這手種樹的本事了。

本來嘛，這邊的人也不認識老趙，就知道李大乾現在任職的這個名字還有點古怪的種植公司，能種樹。

實際上從李大乾開始覺得自己大有前途的時候，當地的人就已經開始注意到了他這個公司。

李大乾還在震撼於兩個技術員能耐很大，隨便怎麼種都能把樹種活的時候，人家已經開始想辦法聯繫他老闆了。

本來這事兒找李大乾最好，但是李大乾只是個本地通，來公司當跑腿的就一直忙，對老趙也不熟悉。他當初當這個嚮導還是別人指派的，指派的人又是通過別人指派的，一直往上找，找著找著線就連不上了。

那就證明來頭大，所以這些本市裡的人們就開始繼續往上找。

實際上他們把事情想複雜了，總覺得人情社會嘛，知道那個老闆是京城老大，年輕人，怕不好聯絡，就想著先找熟人。

可惜不太好聯繫。

結果一打聽就傻眼了，這位簡直就是大爺級別的。他們這裡是老區，京城那邊想找老熟人不難，但是想找老趙的熟人就有點困難。

主要是沒人願意當這個中間人，特別熟悉老趙的不好找，比較熟悉老趙的則有一批人，很好找，這批人大部分還欠老趙人情，沒法搭話，或者說不願意搭話。

人就是這樣，越是難找，就越覺得李大乾這個走狗屎運和人家搭上關係的小卒子，恐怕說不上話。

在他們自己的心裡，把這件事兒的難度給無限提高了。

結果到最後也沒找到，有熟人勸他們：「這事兒不好辦，那位在京城號稱神醫，托關係找他的人太多了。正因為如此，有能搭上話的人，都不會隨便去傳話。」

這個可以理解，你認識個很有能耐的人，關鍵時刻能救命的那種，你會因為別人，去浪費一次開口的機會嗎？

大部分人都不會，因為要把這個機會，留到最關鍵的時刻，留給自己家人，甚至包括自己。

……

然後市裡的人實在沒了辦法，他們終於意識到，事情好像搞複雜了。

也不怪他們，他們怎麼可能想到，這位年輕的不像話的老闆，居然還是個神醫來著。

他們真的只是想種樹，就是看上了能種樹這個本事。

沒奈何，只能還去找李大乾。

這次比較直接，他們直接拿出來了各種準備好的文件，開出來了各種條件：來種樹，地給你們，樹苗給你們。這些都是小事兒，後面還有各種政策照顧，補貼等等一大堆，很有誠意的條款。

目的很純粹，只要你們繼續種樹，整個地區里的那些還屬於黃色的土地上，隨便種。

而且只有補助的條件，沒有要求對方需要如何如何。

誠意非常足，因為他們隨著打聽就知道了，那點補助補貼，人家也未必看不上。但是人家的本事，他們非常需要，太需要了，所以只能在自己職責範圍內，最大可能的，表達自己的誠意。

李大乾開始挺激動的，結果發現打電話打了幾天，打不通。

但是市裡給的條件真的挺好，他很想接下來，可惜不敢。因為樹不是他種的，是公司里派來的兩位大爺種的，他知道自己指揮不動，怕自己那邊去接下來人家的條件，這邊兩位大爺甩手走了。

幸好，這個晚上，他終於聯繫上了老趙。

因為他就一直在不間斷的拿著個手機，只要有信號就不間斷的給自己老闆撥電話。

對了，這個手機還是市裡給他配的。

……

也是巧了，老趙正好帶著柳清影在吃羊肉泡饃。

為什麼說巧，這個都知道，羊肉泡饃最有名的地方，就是在李大乾所在地區的省會。

別人想吃什麼，最多找方圓幾十里上百里的範圍。

但是老趙倆人就不一樣，羊肉泡饃，那必須是長安的，順便還有個肉夾饃涼皮。想吃火鍋，那必須是去山城那邊，想吃海鮮就要去沿海城市吃最新鮮的……

就是這麼任性。

老趙一聽李大乾的請示，當時就表示：「這事兒還不簡單的很，我就不用過去了，你直接把活兒接了，開干就是。」

李大乾很為難：「我這裡空口說白話，市裡恐怕不放心啊！還有很多要簽字的，他們還想舉辦個儀式……」

「我估計是你不放心吧！」老趙一聽就更不去了。「從一開始，你就是我的全權代表，那邊分公司就是交給你的。如果什麼事兒還得我跑過去簽字，那你幹什麼？」

李大乾委屈：「趙總，可是我就是一跑腿的……」

「跑腿的也得看給誰跑腿，你是給我跑腿的，我說你行你就行。就這麼說，你去簽字就行。那邊估計倆人不太夠，過幾天我再派過去倆人。」老趙才不想去應酬，又不熟悉，去了也沒話說。

李大乾都快哭了：「趙總，我說話沒底氣啊！上面好幾個領導輪流往這兒跑，時不時還給我打電話，對了，還特事特辦，已經把咱們公司的補貼發下來了……」

老趙一聽也有點不好意思，人家這態度很誠懇，不過他還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你就說，現在公司就種了一小片樹，去了沒意思。再說我現在在青省這邊種樹的，去西薩的那條路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我一直在這邊，真去不了。」

「他們費勁兒找我，是真心想給地方上辦事的，不是那種不如賣紅薯的人，我現在也不好意思去吃他們一頓。這麼著吧，等到漫山遍野都種上了樹，咱們再理直氣壯的去吃。」

種樹這種事兒，一般人是不大樂意做的。

見效慢，經濟效益低，還得看風向，萬一某一段時間上面不提，你種了也不一定受重視。

正經的是搞一些見效快經濟效益高的，更容易吸引人的主意。

要不怎麼還有地方，會把大樹砍了換小樹，甚至把防護林給改成葡萄園呢！

因為大樹砍了直接有經濟收入，反正換成小樹之後，綠化面積是沒變的。至少體現到紙面上，經濟提上去了，綠化還是那個百分比，數據會非常好看。

但是實際情況呢，隨便拉個鄉間地頭的老農，他可能說不上來大道理，但是都懂得，這麼干不妥。

同樣的綠化面積，森林和一大片新種的小樹苗可是有天大的差別的。

所以願意干這種見效很慢，但是對當地好處會很大的事兒的人，基本上可以判定，絕對是好人。

既然如此，老趙也沒耽誤時間。吃過飯帶著柳清影回家的時候，他直接就又扔出來了幾顆珠子，出來四五個兵人，直接就去找李樹李林那倆兵人匯合。

也不怕李大乾會懷疑為什麼這幾個人忽然就到了，因為李大乾現在能打電話，他就不可能在林子里，要去的話至少也得是明天。

這是手機信號差的時代里，最根本的常識。

所以說什麼事兒都有利有弊，信號不好有時候也不是壞事。

……

李大乾在那邊就挺傻眼的，他辦事跑腿沒問題，但是以前混的層次不高，和鄉里村裡的人打交道，他遊刃有餘，現在市裡的人一找他，他就有點底氣不足了。

但是老總趕鴨子上架，他也沒辦法。

為了表示誠意，他連夜就往市裡趕，一大早就跑去找最近常聯繫他的一個歐秘書，直接坦白：「歐秘書，我聯繫上老闆了。他說了，回頭再給這邊派幾個人，就是像現在那兩位技術員的那種。不過他現在來不了，他現在在青薩那邊植樹造林，實在過不來。」

「李叔別急，你先坐，我給你倒上茶，慢慢說。」歐秘書就很客氣，這是風氣，什麼樣的老闆帶什麼樣的人。老闆是干實事的，秘書就不會是太浮誇的。

李大乾還有點不太習慣這種客氣，以前他就是一小兵，像歐秘書這樣的人跟著人家的老闆下去，別說他想湊過去搭話，就連在外圍湊個人頭，混個臉熟都沒什麼機會。

現在人家又是倒茶又是備煙的，那個客氣勁兒，他有些吃不住。

然而這還是開始，很快歐秘書的老闆就過來了：「李經理，你好你好，坐坐坐，不用起來……」

太客氣了，弄的李大乾屁股底下和長了針似的，根本坐不住。

李大乾也沒什麼好說的，就老老實實表示：「趙總說了，他現在是在青薩路邊種樹的，過不來。不過他說這邊交給我，讓我簽字就行，他還說了，要派幾個像原來的那兩位李家兄弟一樣的技術員過來幫忙……」

歐秘書的老闆一聽更客氣了：「那太好了，多幾個技術員，咱們這邊提供勞力，那效率更高了。既然如此，那李經理咱們就開始吧……」

怎麼開始？

就是舉辦簽字儀式，讓人們知道，咱們這來了個很有能耐的種植公司，市裡會給很大支持，盡量把這公司留在咱們這裡。

李大乾全程就暈乎乎的，他就是來傳個話的，誰想到市裡就這麼著急，現在就要辦儀式。

歐秘書還很貼心的問他需要不需要換服裝什麼的，然後就直接給他送來了西裝領帶皮鞋什麼的。

再然後，簽字儀式上閃光燈閃的，還有扛攝像機的，面對這些，李大乾除了一臉僵硬的微笑，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還是歐秘書全程在旁邊提醒，放鬆點，露出個笑容，站起來握手，握住之後要停留個幾秒，說幾句話，配合一下拍照宣傳。

……

辦完了儀式，迷迷糊糊的李大乾總算想起來，這一切好像都是因為種樹。

那麼，自己趕緊回去種樹去吧！

來的時候他趕夜路，還是想辦法搭的人家的車，回去的時候，歐秘書一路送他回去，自然也不可能去坐公交車，是歐秘書老闆的專車送他回去的，還直接給他送到了山腳下。

再然後的然後，李大乾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牛嗶起來了。

首先是他上電視了，和一大堆領導在一起的那種。

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好像平時他根本湊不到跟前的大人物們，其實都很平易近人，對他都很客氣。

家裡的老婆孩子們對自己的態度忽然不一樣了，以前有些算是『高攀』的親戚，提著東西來串親戚來了，鄰里之間的關係忽然變得特別融洽起來，曾經走自己面前仰著頭的人，現在的微笑特別親切，好像忽然發現大家其實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樣……

李大乾甚至都有點飄了。

但是從家裡人，從周圍人口中那些話里，他明白了自己該幹什麼。

老婆孩子以前覺得他丟了公職很沒面子，現在口口聲聲說他選對了老闆。

那些親戚朋友鄰居們，紛紛開始打聽，他那個公司還要人不……

原來根源是自己上班的公司。

好歹是曾經混過單位幾十年的人，李大乾知道該幹什麼，他把那套新西服脫下來收好，換上了一身幹活裝扮，一頭就扎進了那連綿起伏的土山之中。

當然，這樣還擋不住人們來找他。

市裡的秘書們不時跑來帶來老闆的問候，有時候老闆還親自下來。

至於說縣裡的，更是隔三差五往這裡跑。

但是李大乾出奇的不迷糊了，面對周圍鄉里的人，他依然一副很牛嗶的樣子，面對市裡縣裡的人，他的態度則開始變得不卑不亢起來。

主要是他覺得，自己在這裡種著樹，種著種著，心態就穩起來了。自己也沒必要和以前一樣，面對有些人點頭哈腰了，以後能讓他點頭哈腰的人，只有一個，自己的老闆。

以前自己羨慕別人有靠山，羨慕別人大樹底下好乘涼，現在他不羨慕了。

他也有靠山了，雖然靠的山不大，都是些小山包，但是小山包上種上的樹，讓這山看起來就特別穩。雖然現在沒有大樹讓他在底下乘涼，但是他可以等小樹長成大樹。

他的靠山，真的就是山，他的樹，也是真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