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縣城一隅
一九九八年,墨文生當上了鎮里的戶記,負責登記戶口,辦理身份證,只因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便被職高校長看中推薦給了當地派出所。
年僅十八的墨文生個頭不高,身材瘦削,兩眼卻炯炯有神,發著光亮,他待人永遠一副笑臉,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略微泛黃的牙,據他所說是水質引起的牙齒變色。
一張辦公桌上堆著一摞文件,捆紮著一堆身份證,墨文生剛剛丟下筆,旁邊的辦公窗里就伸進一個腦袋。
「呵呵,墨文生,我來看看我的身份證辦好沒!」
墨文生轉過身先露出一臉溫和的笑,再定睛一看原來是米粉店的老闆。
「陳大坤是吧?」
「對對對…」那人笑臉回到。
「好的,您稍等啊!」
窗口的人笑眯眯地等著,迴轉身同身後一個五十來歲,精瘦如柴,兩眼放光的老頭搭訕「你瞧,他服務態度多好,這裡恐怕就他這麼和善了,呵呵!」那人說完聳聳肩,又迴轉身等待。
身後那人聽了立馬挺直了背脊,眼裡的光更加明亮了,下巴都上揚了不少,似乎前面那人誇的是他。
「找到了,請你在這簽字!」
墨文生送出身份證,收回簽字單,突然一張百元大鈔從窗口伸了進來,在他面前揮舞了兩下,接著聽到一聲高喝「給我換一百元零鈔!」
那聲音高亢而明亮,唯恐別人聽不見,墨文生不用抬頭便知來人是誰,他眉頭一緊,接過鈔票,快速翻閱零錢,數了又數,確定是一百元才遞了出去。
「老爹,麻煩您下次別在這來換零錢,不然別人以為我在徇私!」墨文生壓低聲音,可某人當沒聽見,呵呵一聲,又高聲說到「那就這樣,我走了,下次再來…」
墨文生無語凝噎,怎麼就攤上這樣一個死要面子的老爹了呢!
這邊的活剛剛忙完,所里的同事就拉著他出去吃飯。
經過米粉店,剛剛來領身份證的陳大坤沖他招手「墨文生,來吃點熱騰騰的米粉吧,我請客…」
墨文生擺擺頭,指了指身邊的兩個同事便走開了。
「呵,米粉有什麼好吃的!我們吃大魚大肉去…」同事打趣,徑直領路去往更好的飯店。
下班后,墨文生沿著赤水河的支流,走出大道,踏上曲折的山路往五公裡外的家走去。
這條路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幾萬遍,從小學讀書到現在參加工作,已有十來年了,路上有幾戶人家,每戶人家住著誰他都一清二楚。
這天,剛剛轉過遮擋家門的田地一角,就看見父親在路口盼著,看那模樣似乎有什麼急事,墨文生邁開步子,匆匆趕回。
「有什麼事嗎老爹?」
「嗯,好事!快回去!」
墨文生跟在老爹身後,幾乎追不上他的步子。「你就不能說說什麼事?」
「急什麼,一會你就知道了。」
走進自家院子,只見一個跟老爹年紀相仿,身材魁梧彪悍的男子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見老爹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小夥子,他突然激動起來,抬腳幾步就迎上前來。
「你就是派出所的那個?聽說你是學律師的?那太好了,趕緊拿上你的手銬和證件陪我去趟廣州,一天80,包吃包住如何?」
那人說得激動,語無倫次,聽得墨文生一個頭兩個大。
「到底什麼事?」
「我的女兒,被一個臭小子拐走了,你得幫我把她帶回來,你爸已經答應了,我們現在就走,火車票我已經讓人去訂了。」那人說著往前走兩步,停下示意墨文生跟上。
「你先別著急,我問你車票買好了嗎?買的什麼時候的?」墨文生追問。
「哦,看我急得,車票已經在買了,還沒確定買到什麼時候的,你家電話我再借用借用,我打去問問。」那人慌慌張張跑進屋,同女主人點了點頭就去了電話機旁。
墨文生進屋放下公文包,將柜子里那張基層法律工作者的資格證找出,放進公文包夾層中,外面的客人已經在叫喚了,他不慌不忙走出去。
「問清楚了,得明天下午,這些人辦事就是拖沓,這馬上就要過年了,車票也不好買,所以明天你得跟我去一趟,明天一早我會叫車來接你。」那人激動上前握著墨文生的手「看到你我就有希望了,具體情況明天我會在路上告訴你,我現在先回去準備準備。」
「謝謝你,老墨。」那人轉身朝老爹握完手,又對著墨文生再三叮囑「記得拿好手銬和證件,一早啊,一早趕火車去!」那人說罷隨即匆匆告辭。
「哪有什麼手銬?就一個基層法律工作證。老爹,他怎麼找到這來了,完了你還答應了?」
「他聽說我們村有個能打官司的,就找來了。去一趟吧,應該沒問題!」老爹說著轉身回了屋子,坐回縫紉機前。
「文生,進來!」
墨文生進屋坐在縫紉機對面,他也有話要說。
「你看,這西裝,怎麼樣派上用場了吧!我一會再補幾針就完工了,來你再試試,看看穿出來什麼效果!」
墨文生起身,將外套脫去,伸出手來套西裝「老爹,你知道他女兒的事?」
「嗯,鄉里鄉親的,都傳遍了,就你們年輕人兩耳不聞窗外事!喲!合身,我這手藝差不了,你是我兒子,沒什麼事是你幹不成的!」老爹很滿意地取下兒子身上的西裝做最後的縫紉。
「這衣服都試了多少遍了?」
「你不也跟別人打過幾場官司嗎?怕啥?再說明天你不是放假了嗎?」
「嗯,」墨文生膽大,打贏過幾場官司,在村裡小有名氣,這次的事酬勞也豐富,也有挑戰,越是這樣他越躍躍欲試「恐怕得過了大年三十才回得來了!對了老爹,你說說他女兒的事。」
「跟一個小夥子跑了,在廣州打工呢!這家人要八千彩禮,可那小夥子給不出,便帶著他女兒私奔了。前幾天也找了個律師,可被趕了回來,受了一肚子氣。」
「這樣啊,八千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墨文生沉思,想想他一個月工資也就六七百,何況一個在外務工的年輕人。
「行,您先忙,我回屋準備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