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游因築清楚的記得那一天看到的伊莎,他她渾身是血的走上來,眼神卻像孤狼一樣堅定。
「我上來了。」
這是她當時說的第一句話,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在那之後他才知道,原來伊莎是自己走上聖峰的,這樣的人一定性格堅毅且實力強勁。
所以聖君破格將她收為聖峰弟子,讓她一起修鍊。
在養好傷之後的挑戰日,她直接挑戰了一位當時實力很強勁的師兄,所有人都不看好她,所有人都覺得她會輸,包括他。
可是越不被看好就越值得期待。
誰都沒想到她會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最後獲得了勝利。
聖君們對她刮目相看,他她的資源也變得很好,游因築發現她簡直就是個修鍊狂魔,實力強勁又努力的人註定不平凡。
每次任務她都能滿載而歸,她的實力也慢慢的到達了聖峰弟子的頂尖。
他記得當時他去搭話的時候,伊莎笑著說:「因為我是從雪路走上來的。」
她說地上滿是刀子,他她走的每一步都帶血,她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強大一些。
游因築不知道他她到底有什麼執念支撐她走到現在,但是天卻莫名的被他她身上的氣質和這份堅毅所吸引。
細密的雨珠從空中落下,帶著幾分凄涼。雨中,蘇小曼緊緊扯著燕離的衣袍,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長長的墨發濕淋淋的垂在身後,一雙布滿血絲極度痛苦的眼死死地看著燕離。燕離薄唇緊抿,眼中是刺骨的冰冷,藏藍色的衣袍緩緩從蘇小曼手中滑落。
他們就這樣維持了幾分鐘,卻又恍若過了幾個世紀。
「夠了,蘇小曼,滾回你的蘇家去!」燕離突然憤怒的抽回自己的衣袍。對著蘇小曼大聲斥道,表情越發冰冷。
蘇小曼瞪大了雙眼,挫敗的後退了幾步。她看著燕離冷漠的樣子,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阿離,我……」
「住口,你不配叫我的名字!」燕離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往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殺了你!」燕離握著的手緊了又緊。
他決然的轉身,身後傳來蘇小曼撕心裂肺的聲音。下一秒,蘇小曼已經衝上去抱住了燕離。她把臉緊緊的貼在燕離的背上,淚水就這樣無法抑制的流了下來。她的動作讓燕離的身體一怔,但也只是片刻。
「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不該騙你,可是他用我娘親的性命威脅我,我是真的沒辦法啊,你原諒我好不好?我錯了,可我對你的喜歡都是真的啊……」
蘇小曼泣不成聲,可是她等到的是燕離生硬的推開,她曾送給燕離的鴛鴦錦帕在他身後化為兩半。
錦帕緩緩飄落,一刀兩斷,鴛鴦兩分。自此,不再相見,情意自此斷絕。
燕離快步離開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她一眼。蘇小曼捧著兩段錦帕跌坐在地上,無聲的流淚。雨水遮蓋住了她的眼淚,卻無法掩蓋她的悲痛。
是她辜負了燕離的信任,她沒資格怪燕離對她的殘忍,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是她,親手毀了這份幸福。
胸口處傳來一陣鈍痛,燕離冰冷的眉間染上了一層痛苦。她是喜歡小曼的,可他無法原諒她的背叛,但他亦忘不了初次見她時的場景。
正是煙花三月,燕離選拔貼身侍女。看到小曼時,她正噙著一抹淡笑雙眼微眯的看著他,發間斜插著一支白梨花,清新淡雅。她娉娉裊裊地走到燕離面前。開口,聲音竟是如此的好聽。
「公子,奴婢小曼。」
這抹清麗映入了燕離的心。往昔的音容笑貌還依舊清晰,卻已回不去曾經。
良久,小曼起身向蘇府走去。她的娘親還在蘇府,她不能不顧她。她娘親地位低賤又不得蘇煌的寵愛,因而日子過的十分艱辛。如今她又沒了利用價值,還不知道那些人會怎麼對她娘親。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單薄的身子上讓她不禁顫抖。她遠遠的就看到蘇煌正一臉陰沉的看著她。小曼不敢耽怠,急忙走到蘇煌跟前,抿唇不情不願的叫了他一聲,然而下一秒一個響亮力度十足的耳光就將她打倒在地。
小曼捂著臉,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蠢才,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頭頂上傳來蘇煌憤怒的罵聲,但她不得不認錯,她無所謂,但她娘……
蘇煌冷哼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從今以後再不是我蘇家的人,你走吧!」
蘇煌正欲轉身,小曼卻叫住了他「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但是離開前我要見娘親一面。」
蘇煌冷冷的看著她,絕情的開口「三天前那個賤婦已經死了,為了防止她禍害他人,我把她的屍體火化,骨灰隨風而逝,你滿意了?」蘇煌竟一臉輕鬆的笑了起來,殘忍至極。
「不,這不可能!娘親不會死的!你騙我!你在騙我對不對!」
小曼從地上爬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蘇煌,然而蘇煌沒有再說一句話,一臉的無關要緊。
小曼,徹底崩潰了。她做了這麼多,甚至不惜背叛了燕離。可她的娘親卻還是死得如此凄慘,蘇煌連全屍都沒給她留一個,他怎麼可以這麼冷血,那畢竟是為他生兒育女,陪了他十幾年的人啊怎麼可以說忘就忘,說棄就棄。這一刻,他忍無可忍。
小曼撲上去用力扯著蘇煌的領子目露凶光。
「蘇煌,你禽獸不如!我恨你!我恨你!」
聲音響徹天際,蘇煌的臉頓時陰沉下來,反手又是一巴掌。他嫌惡的看著笑得瘋狂的小曼,聲音像從千年冰窖中發出來似的。
「給我打到她閉嘴為止。」
家丁手持木杖毫不留情的朝她打去,小曼死死地咬著嘴唇看著蘇煌衣袖一揮瀟洒離去的身影,她只覺一陣眩暈,然後暈了過去。鮮血在她身上開著燦爛的花。
二
雨越下越大,雨水的刺骨讓小曼清醒了過來,她勉強支起傷痕纍纍的身體向燕府走去。她沒了娘親,無處可去,但她終究放不下燕離。就算他不原諒她,她也要見他最後一面。
燕離身著月白色長袍坐在檐下,喝著手中的烈酒,目光卻一直看著不遠處的梨樹。眼中的悲傷逐漸變成迷茫。
遞至唇邊的酒杯忽然被一隻玉手止住,燕離沒有抬頭卻鬆開了手。燕雲把酒杯放到鼻前聞了聞,然後皺著眉放下酒杯,用不成器的目光看著燕離。
「你素來機警聰明,這次怎為了一個女人墮落至此。阿離,我和爹平時是怎麼教你的。美色誤人,女人不可信,你看看現在。」燕雲瞥了他一眼「那女人如此騙你,你竟還故意放她走,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阿姐。」燕離抬起頭看著燕雲「原來你都知道啊。」
看著他悲戚的目光,心不自覺的軟了下去。這畢竟是她的親弟弟,她無法真的狠下心,但也決不能讓他繼續迷失。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阿姐也不想難為你。阿姐可以不把這件事告訴爹,但作為交換,你必須娶林家小姐。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燕雲輕嘆一口氣起身離開,霞紅衣裙很快消失在轉角。燕離沉默的拿起雨傘走了出去,這件事他要和清風商量一下。
剛跨出門檻,她就看見在雨中等待的小曼。雨越下越大,砸得人生疼。他看見她的狼狽樣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而小曼在看到燕離的那一刻就移不開眼了,她貪戀的看著他,只想久一點,再久一點,可是臉上的笑意還未成形,她就昏倒在雨中。
「小曼!」
燕離始終是擔心她的,他疼惜的撫了撫她的眉眼,然後抱起她向前方疾步而去。
許久,雨終是漸漸停了。
「她受了寒,又被棍棒打傷,情況不太好。」清風走到燕離左邊拿起一盞茶喝了兩口,這才直視燕離。
「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有什麼好的,她那般背叛你,你竟還讓我救她。」清風不瞞的抱怨。
燕離看著滴水的屋檐久久不語,按理說他的確不該救她,而且她還說過再見她時會殺了她。可……狠不下心啊。
「清風,幫我好好照顧她,等她傷好后就把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別再讓她回來。還有……」燕離垂眸頓了一下「我已經答應阿姐娶林月溪了,你再幫我找一個信得過的婢女,我不想太被動。」
燕離說完就起身離開,清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一陣恍惚。他終於要娶月溪了嗎?可是,月溪,我該替你高興還是擔心呢,你愛燕離,可他的心卻不在你身上。但他會對你好的,這是他的偽裝。
月溪,我會幫你的。
看著床上眉毛緊擰的小曼,他突然笑了起來,計上心頭。
三個月後。
「燕離,你快看看這個婢女怎麼樣?」
清風一臉興奮的向燕離跑來,他的身後跟著一位穿梨黃曲裾的女子,發間別了一支梨花釵。
燕離放在袖中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這樣的裝扮又讓他想起了那個女子。不過清風說已經把她送走了,那他也該放下了。
她移過眼看著茶盞,淡漠地開口:「還不錯。」
「那就是還可以嘍,哈哈,我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清風對著婢女挑挑眉「今後這位燕公子就是你的主子,你可得一心侍主,不得存有二心啊。」
婢女恭敬的低頭應道,又向燕離行了個禮。
「公子,奴婢梨嫵。」
「嗯。」燕離平靜的應了一聲,然而內心卻掀起了萬丈波濤。
沒過多久,梨嫵就隨燕離進了燕府。她是一個極其聰慧的女子,尤其對蘇府的了解極深,因這點燕離曾懷疑過她的身份,可查到的卻無半點漏洞。為此,他只得留心試探她。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相信了她,並把她當作了心腹。
「梨嫵,你說我若在黑棋中布下白棋,這盤棋局勢如何?」
燕離指著面前下了一半的棋局,他執白,然而黑子已快要吞沒白子,局勢對燕離來說十分嚴峻。
梨嫵抬起清秀的臉看著棋盤沉默了一會,便執一枚白子下在了黑棋地盤最角落的位置。
燕離點點頭,又說:「如此角落,用處不大,時間過久。」
接著,梨嫵就執那顆白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掉了一顆重要的黑棋,再一步步向上,白棋局勢豁然開朗。
「局勢險峻,只能劍走偏鋒,以渺小之勢破斧沉舟,結局會更加顯著,只是,人選、位置、角度都必須推理好,否則,將引火上身。」
梨嫵淡淡的說著,此番話卻讓燕離對她愈加欣賞。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兩年,梨嫵的確幫了燕離不少忙,但有一個人卻始終看她不順眼,因為她能察覺梨嫵對燕離的情感。
三
桓宇閣內,燕雲用擔心的目光看著燕離。
「阿離,你該收好你的感情,別忘了教訓。」
「我知道。」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燕雲冷著臉走到房門口時,語氣又加重了些許「我提醒你一句,別太信清風了,畢竟你對他一無所知。至於那個梨嫵,你自己看著辦吧。」
燕離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桌上的棋局中,或許,他不過也只是顆棋子。難道他的身邊就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嗎?真是可悲!第一次,他如此煩躁,第一次,他想徹徹底底醉一回。
月色如水,他從柜上拿出兩壇陳年老酒,開始大口大口的喝起來,他身上的壓力實在太重了。阿姐燕雲是不住在燕府的,而他的爹整日應對於官場也無暇顧及他,燕府全靠他一人支撐,他知道,他不能輸。所以他必須放棄許多東西,包括,他的感情。
「公子,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梨嫵端著晚飯走了進來就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燕離,他連忙放下東西擔心的為燕離倒了一盞茶。
「梨嫵?你來了……」燕離意識模糊的叫了她一聲。
「公子,你喝多了,奴婢扶你去歇息吧。」
梨嫵小心翼翼地扶起燕離向房內走去,她看著燕離的模樣,一陣心酸湧上心頭,有些涼意的手指輕撫他緊皺的眉心。如今,她只求能這樣看著他就好,別的她什麼都不想要了。
燭花跳動打結,本是喜慶的兆頭卻只剩凄涼。梨嫵終是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她剛進自己的房間,就看見房中赫然多了一個穿著夜行衣的男子。梨嫵知道他的身份,便不慌不忙地走至桌邊坐下。
「下個月初七便是燕離與林月溪的大婚之日,路是你自己選的,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男子平靜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苦楚。
梨嫵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去,她對燕離早就放下了妄想,只想待在他身邊幫他,可為什麼聽到他要和別的女人成親,她的心還是會抑制不住的疼。
「我會做到的,可是你和林月溪……」
「別多管閑事,這與你無關。」男子冷硬的打斷了梨嫵的話,隨後從窗戶處躍了出去。
梨嫵一臉頹廢,素來平靜的眼眸此刻卻是從未有過的痛苦。
終究,都過去了。想起林月溪純真的樣子,她苦笑了一聲。林月溪那麼美好,那麼愛燕離,他們大婚後一定會很幸福的吧。而她只需要繼續幫燕離排憂解難,為林月溪贏得燕離的喜歡出謀劃策就好了,不是嗎?
燕離,我們註定不能在一起。還好,我現在可以幫上你的忙了。
一夜未眠,孤星清冷的掛在夜空,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日子過的很快,今天便是燕離與林月溪的成婚之日。燕府張燈結綵,一派喜慶。紅色琉璃燈盞掛在門上,紅毯直接從燕府鋪到了林府門口,燕離身穿新郎服,臉上掛著一絲虛假的微笑。他依舊瀟洒,可梨嫵卻越看越傷心。燕離大婚,燕府自是熱鬧非凡,她的阿姐和爹都出席了。燕雲一直觀察著梨嫵,看到她的眼神后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梨嫵,你跟我來。」燕雲沉著臉將梨嫵帶到了後院。
「梨嫵,收好你那顆不安分的心,他為主,你為婢,你們是不可能的。看在你的確幫過阿離不少忙的份上,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但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講情分。」燕雲語氣惡劣,但梨嫵只能恭順應答。
燕雲從來就是如此,在她的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論果斷,她比燕離強太多,論心腸,她也比燕離要硬。她曾為了燕府大計,親手毒死了相濡以沫五年的夫婿,不到一年她又嫁了出去。燕雲早已把自己的命看清,所以她不必憐憫在意任何人。
她做的事都能成功,那是因為她無悲無喜,只信自己。
新婚之夜,新郎官卻滴酒未沾。今天的新娘不是他想要的,他只需做個樣子便好,他答應的只是娶。
然而燕離推開門就見月溪已自己掀了蓋頭坐在桌旁吃起糕點了。月溪看到燕離進來揚起一抹天真的笑,眼瞳格外澄澈。
「阿離,你來啦!白天陪酒肯定餓了吧,來,吃快梅花糕吧。」
月溪一邊往自己嘴裡送糕點,一邊拿起另一塊梅花糕遞給燕離,燕離愣了會兒才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梅花糕,坐在了她的身邊。
「怎麼不等我就自己掀了蓋頭?」
「那個,你別生氣,我只是太悶了,才摘下來的。」月溪嘟起紅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那交杯酒還是要喝的。」燕離心一軟倒了兩杯酒,月溪笑了笑拿起酒杯,兩人相飲。
燕離看著月溪眼神慢慢柔和起來。許久,他問:「你最喜歡什麼花?」
「嗯……」月溪轉動眼珠想了想,模樣異常可愛。
「桃花,我最喜歡桃花了。」
「為什麼?」看著月溪的樣子燕離也不自覺的笑了。
月溪用她那雙柔弱無骨的手攀上燕離的脖頸,狡黠一笑「因為夫君就是一朵桃花啊!月溪喜歡。」
燕離怔了怔,他沒想到會有人用桃花來形容他,但不過片刻,他就哈哈大笑,抱起月溪向床榻走去。月溪羞紅了臉,一時,顛鸞倒鳳,酣暢淋漓。
新房內一陣呻吟,梨樹下一片清冷。
四
倚著樹,聞著梨花木的清香,梨嫵流下了幾滴清淚。今年,桃花開得要更盛呢。
回房,那個人又在那裡,只是今天他的背影比以前要更加孤單了。梨嫵自己倒了杯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酒入愁腸愁更愁。
梨嫵剛想說「你不必擔心,我已經告訴過她了。」男子就開口了。
「我聽見,他們洞房了……」聲音有些微的沙啞,梨嫵愣了愣,沒有回話。
「月溪說的還真對呢,燕離的確是一朵桃花。月溪喜歡他,蘇小曼喜歡他,你還是如此。」聲音中不自覺的多了絲嫉妒與嘲諷。
梨嫵像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話似的,緊緊的閉上眼睛,聲音有些惶恐,她不想再想起那個人了,不想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
「別說了,她早就不存在了。」
「你怕?你竟然會怕?」男人瘋狂地似毒蛇般盯著她。「蘇小曼這個名字竟會讓你這般膽怯?哈哈哈哈,蘇小曼存不存在你比我清楚。你以為過去的這麼容易忘記嗎?你錯了,蘇小曼沒有死,她一直活在你的心裡,你難道……」
「住口!住口!清風,你究竟想怎樣!」
梨嫵猛地睜開眼睛,眼淚剎時淌了下來,她渾身顫抖起來。清風看著她的樣子未說完的話被他生生咽下。他不想怎樣,他只是有些失控了。
「對不起。」他匆匆丟下三個字就離開了,房內只余梨嫵的嗚咽。
清風之所以會三番五次與梨嫵會面,是因為他們達成了一個協議。
之後的日子裡梨嫵依舊做著該做的事,她的存在開始顯得不那麼重要。相反的,燕離與月溪的感情越來越好。不過一月,燕離便為月溪種了滿園的桃樹,處理完正事之後,就帶月溪去騎馬,遊玩。大家閨秀從來不笨,她一直知道,更何況月溪的背後還有她出謀劃策。
時間真的是很好的忘情水,燕離的心大概早忘了那個女子了吧。
月溪賞給了梨嫵許多東西,更不止一次拉著她的手親切的對她說:「梨嫵姐姐,多謝你這麼幫我。」
可梨嫵每次都只會恭敬的說:「夫人折煞奴婢了,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是的,這隻不過是她與清風的協議。清風幫了她那個忙,而她則幫月溪獲得燕離的喜歡,她只是做了她該做的。可是,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他的心還是會向被針扎了一樣疼。燕離溫柔的眼神再也不屬於她了,他已經徹底忘記她了。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下去了,可是,世事難料。
有了梨嫵的幫助,蘇府很快被燕離架空了實力,形如一盤散沙。蘇府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蘇煌一人。蘇煌看著荒涼的蘇府恨恨的咬牙。這盤棋還沒完。
這天,燕離正與梨嫵商議蘇府的事,一名微胖的侍從一路低著頭直接走了進來半跪在燕離面前。
「公子,蘇府已經徹底不成氣候了,我們終於贏了。」
燕離聽了這話自是放下戒心高心不已,可梨嫵卻皺起了眉頭,這個人看起來好熟悉。當她看到沿帽下那雙泛著凶光的眼睛時,她剎時明白了。梨嫵見到他細微的動作,大驚,連忙推開燕離,同時,一柄匕首刺入了她的身體。
「梨嫵!」燕離驚叫。可梨嫵卻乾淨利落地拔出匕首趁其不備,將匕首刺入了侍從的心腔,這些年她可不是白練的。她嘴角含笑,對著侍從低語了幾句,侍從大驚,瞪著一雙眼不甘心地倒了下去。此時,燕離才看清,來人正是蘇煌。
燕離扶住梨嫵,正欲叫大夫,梨嫵卻抬手止住了他。眼中的淚毫無顧忌的淌下,她的聲音變得很弱。
「公……公子,對不起啊,我又……又騙了你一次……」
她的眼緩緩的地閉上倒在了燕離的懷裡,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真好她的心愿都完成了。
因梨嫵救主有功,燕離特為她辦了一個隆重的葬禮,並在她的墓旁移植了燕府那株梨樹。他的悲傷會漸漸消散,但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梨嫵臨死前最後一句話。
五
第二年春,梨嫵墓旁的那株梨花開了滿滿一樹花,忽有風吹過,便像下了一場花瓣雨,墳上長滿了雜草。可見早已無人記得她了。
不,或許還是有的。
不遠處一位青衫公子提著一壺酒向此處走來,赫然就是失蹤了一年的清風。他清理好墳上的雜草后就盤膝坐在了墓前,倒上了一杯酒。他看著梨嫵的墓碑說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亦說出了多年前的那個協議,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蘇小曼,值得嗎?」
清風無限哀惋地開口,記憶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天。那是他救了蘇小曼,而她終於醒來的那天。
「阿離……阿離……別走,原諒我,好不好……」
睡夢中的小曼不停的叫著燕離的名字,一旁的清風卻皺眉不喜,他不明白既然蘇小曼那麼喜歡燕離又為何要背叛他,直至小曼醒來將一切因果都告訴他時,他方才理解了這個女子。
於是他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他拿出一顆紫紅色的藥丸放在她的面前。
「這是我偶然在一座古墓中的到的,它可以使你改頭換面。也就是說,你若服下此葯,便不再是蘇小曼。但燕離讓我為他找一個信得過的婢女,到時我可以引薦你。這樣你就可以陪在他身邊了。」
蘇小曼大喜正欲服下,清風卻抬手攔住了她。
「不過這也是有條件的,我助你留在燕離身邊,你得幫林月溪獲得燕離的喜歡。忘了告訴你,燕離已經答應迎娶林月溪,兩年後的三月初七,便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你好好想想吧。」
清風說完就離開了,但他知道蘇小曼一定會答應的。果不其然,一刻鐘后她從房中走了出來,已是另一張容貌。
她說:「以後我就是梨嫵。」
三個月的時間她學習知識,與林月溪相識,為她講燕離的喜好和脾氣。之後,她隨燕離進了燕府。一切都十分順利,直至蘇煌的刺殺讓她失去了生命。
她含笑對蘇煌低語的是「蘇煌,我恨你!我終於親手為娘親報仇了。」
而她的臨終之言則是對燕離的愧疚。當她以蘇小曼的身份出現時,她騙了燕離無數次。但她是以梨嫵的身份說出那句話的,因為她從一開始就騙了他,身份是假的。
謊言是她對燕離最大的傷害,亦是她不能原諒自己的原因。
而清風與林月溪的關係,梨嫵曾多次問過他,但他始終閉口不提,是因為他無法原諒自己對林月溪產生的異樣情感。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姓林,他叫林清風,是林月溪同父異母的哥哥,林語堂醉酒與一個戲子發生關係後生下來的孽種。他一直知道林月溪的存在,也知道他與她的關係。他開始關心她的一切,默默保護她,卻始終戴著面具不肯讓她知道自己是誰。
日積月累中,清風發現自己喜歡上了林月溪,這種感情已經超過了兄妹之情。因此清風看不起自己,亦減少了與她的往來,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林月溪快樂。
來看望梨嫵前他曾去見過林月溪一面,他知道燕離對她很好,她很幸福,這就夠了。
清風看著滿樹梨花飲下了鴆酒,是他對不起蘇小曼,而他亦生無可戀,不如就這樣離開吧。嘴角流出的殷血染紅了他的青色衣袍。
後世有一首有名的《梨花淚》,其詞開頭兩句為:
殷梨血染青絲去,
歸罷誰知鳳來兮。
據說是一位樂師看見「一梨花樹下男子飲鴆而亡扶在女子墓碑上」的情景所做之詞曲。其詞凄切,其曲哀怨。大意為:錯付情緣。
只是,始終是說錯了。
不在此畫中,安知其景意。
【哥本哈根,美人魚銅像】
夕陽下的海面波光粼粼,跳躍著迷人的碎金。不時有魚跳出水面,柔和波光下的水珠閃著金光,宛如人魚的眼淚,憂傷凄美。
海石上,美人魚靜坐著,身上的線條變得柔和。她神情憂鬱,看著遠方不知在冥思苦想些什麼。她的下身並不是完整的魚尾,而是有一雙直至腳踝的人腿,只留下一小段魚尾。
這樣的美人魚讓我覺得突兀的心疼,是不是她要褪去魚尾卻失敗了才這麼憂傷呢?不得而知。
舉起相機調好焦距,正打算按下快門時卻愣住了。美人魚的臉和一張熟悉的面容在眼前變換,她在對我笑,美好而純潔。
木納地放下相機,看著眼前的銅像失神,曾經的約定此刻清晰地在耳畔響起。
「好啊,那我們以後一起去哥本哈根看美人魚銅像吧,可不許反悔哦!」
「嗯!我們一起去!」
心口處傳來隱隱的痛感,輕聲呢喃那個許久不曾提起的名字。
夏沫……
【金色夕陽下,你是最美美人魚】
五年前,我剛剛大學畢業,正準備參加一個國際性的攝影比賽。帶著沒備就跑到一個臨海的鎮子,聽說這裡的珊瑚礁很漂亮而且還有可能拍到珍惜的海鳥。
到小鎮的第二天我就興緻勃勃地上了一條出海的漁船,可就是沒看到有好的選材,一望無際的大海除了水還是水,半天下來什麼都沒有拍到,不禁有些沮喪。
夕陽西斜,漁船也慢慢駛回岸邊。船上的大叔見我心情低落又牢牢握著相機,便主動過來和我交談。
他拍拍我的肩膀在我身邊坐下,熱情地說:「小夥子,你也是來這拍照的吧。」
「嗯,只是沒有什麼收穫。」
「唉。」大叔嘆了口氣,「現在環境污染得嚴重,想拍到好的自然照片哪有那麼容易。不過自然風景拍不了,就有人動了歪點子。他們說這裡有美人魚,還找了一些年輕的女孩穿上那種衣服,拍照上傳,這也是為什麼鎮子這麼受歡迎的原因。像你這種已經很少了。」
聽著大叔的無奈話語,我不禁有些怒氣。
「這不是作假嗎!」
「本來也不會有人信,美人魚這東西也不過是童話罷了。他們都知道,只是他們只看得到利益,人們也只是好奇。」他頓了頓指向不遠處的沙灘,「喏,你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三五個人架著攝像機拍著同一處。夕陽撒下,凸出的礁石上有個女孩坐在那裡,微卷的黑色長發垂在胸前。她雙手搭在礁石上,明亮憂鬱的眼帶著一絲興奮望向遠方,金色的魚尾在夕陽的照耀下越發璀璨奪目,純白的貝殼飾品將她的皮膚襯得更加白皙。
那一瞬,我竟真以為她是從海底世界來的美人魚,夕陽下最美的美人魚。
在我恍惚的時候,大叔笑了起來:「很漂亮對不對,夏沫是我們鎮子上最漂亮的女孩,大家都說她身上有海水的味道,不過這或許是因為她家臨海近吧。每年來拍照的人都會先去找夏沫,她家條件不是很好,這倒也算幫了她的忙。」
「夏沫嗎……」
念著她的名字彷彿感受到了海風的氣息,眼睛一刻未從她身上抽離。
看到她換上衣物拿到報酬時揚起的滿足的微笑,看著她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心裡的某根弦似乎被觸動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後。
她發現我跟著她時一臉驚訝錯愕,看著她的神情我一陣尷尬,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只好連忙擺手。
「那個,我不是……我……」
疑惑地看了我會,她突然掩唇輕笑起來,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
「你是來拍照的吧,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你想找我扮美人魚嗎?」她沖我調皮地眨眼。
「啊,是,不,不是,我……」我別過臉,手心緊張得出了汗。
「到底是什麼啊?」
「那個,我是來拍照的,但我不是想找你扮美人魚,我只是想拍些自然的景物。然後,今天中午我看到你在扮美人魚。你,很漂亮。」
我抬頭偷偷看向她,發現她竟然臉紅了。許是她自己也意識到了,立馬轉身看向大海,這下我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看她了。
過了不久,她轉過身對我微笑,她坐在柔軟的沙子上示意我也過去。我忐忑地坐在她身邊,沉默了會兒,她指著遠處的夕陽說:「知道我為什麼要扮美人魚嗎?」
「我,聽人說你家條件不好。」
「嗯,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呢。」夏沫牢牢地看著我,眼中一片真摯堅定,「我喜歡海,喜歡美人魚!」
或許是她執著的語氣觸動了我,我竟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即使美人魚最後會化作泡沫消失在大海?」
她微愣,面向大海時又笑了。
「是,這就是我的喜歡。還有啊,我叫夏沫,本來就是夏天的泡沫啊!」
此刻的她堅強快樂與憂傷孤獨並存,狠狠的擊中了我的心,一激動就雙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彷彿在承諾一件最重要的事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我不許你消失!更不會讓你消失!」
錯愕只在一瞬她就推開了我,臉上泛起了可疑的紅暈,而我竟一時忘了反應。想起剛才不經過大腦的話懊惱的看著她跑著離去的身影。
忽然,她停住了腳步,回頭笑著說:「謝謝。」
怔怔地看著,突然想起了什麼手忙腳亂地拿起相機對著她的背影拍了一張:夕陽下她的身影似有若無,如同誤闖入畫面不知所措逃走的精靈。
感受心臟跳動的節奏,嘴角微勾。這算不算一見鍾情呢?
【我們是否在一個世界】
小鎮的夜很寧靜,我穿著薄襯衣坐在陽台上認真的看著手中的照片,夏沫的笑在我腦中循環播放卻怎麼也看不膩反而更加迷戀。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呢?就像迷一樣,像極了從海底世界而來的人魚,卻又比人魚多了份真實感。這個夜我註定難眠,可我不知道的是,同樣難眠的還有夏沫。
「嗨!葉帆,你愣著幹什麼呢?我們要出海了。」
「哦,馬上來。」我看了看四周有些失望的上了船,她沒有來。
我拿著相機倚著欄杆看那茫茫的大海,心不在焉,揮之不去的都是她的笑容,她的身影。無奈一笑,才見一面而已,自己是不是太過沉淪了。
「葉帆,你看,是海豚!」
「喂!你想什麼呢?千載難逢的機會還不快拍!」大叔沒好氣的一掌拍在我的頭上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拿起相機,可海上卻早已沒有了海豚的蹤跡。
「唉,可惜了。」大叔嘆了一聲就離開了。吹著海風我輕閉上眼。拿起相機憑感覺朝遠處拍了一張,睜開眼立刻湧上驚喜。海天交接的地方,一頭藍色海豚高高躍起,揚起晶瑩的水珠。
這算不算是好運的開始呢?我暗自想。
收穫不錯,漁船提前返航,船上的人都說這是海豚的幫助。對他們來說,海豚就代表著好運。我翻看那張照片揚起一抹笑容。
正打算回去修照片,身後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你終於回來了啊,我等你很久了。」
猛地回頭,想了那麼久的人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你,在等我?」不確定地問。
「對啊,你上次不是說要拍自然景觀嗎,我知道有個地方很漂亮,想帶你去看看。啊!對了!」她恍然想起什麼定定地看著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對不起,我一直忘記介紹了,我叫葉帆,一葉千帆。」我帶著些窘迫地說。
「葉帆?」她用手支著下巴輕聲呢喃,「是個好名字呢。走吧,我帶你去那個地方。」
靜靜地走在他身邊,聽她講她的夢想、願望、趣事,看她像個小女孩般手舞足蹈,心裡是滿滿的甜蜜。真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就這麼和她一直並肩走下去,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可是所有的路,都是有終點的。
「你看,就是這裡了,漂亮吧。」
她微眯著雙眼,伸開雙臂,一臉笑意。柔軟的長發在風中飛舞,白色的裙角微微擺動。
美,真的很美!真想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迫使自己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我遲早是要回城市的,而她是這麼的空靈,這個小鎮才是最適合她的。我又有什麼資格毀掉她的美好呢?
海岸處是顏色各異的珊瑚,不遠處有一個小島,有很多我沒見過的海鳥,的確很漂亮。彷彿是這個小鎮的一個獨立風景,就像夏沫一樣。
「怎麼了?你不喜歡這裡嗎?」見我沉默,她有些忐忑地開口。
「不是的,我很喜歡這裡。只是這樣的美景放在腦海放在心裡就夠了,如果公開,可能這最後的凈土也保不住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惜了,我本來還以為能幫你的。」夏沫垂頭喪氣,看樣子是因為沒能幫上我的忙而難過。心裡忽然一軟,我走過去把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手竟有些發抖,大概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觸碰到她吧。
看著她忽閃忽閃溢水的眸子我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你可以幫我的。」
「什麼?」她不明所以。
我舉起頸上的相機笑道:「給我當模特吧!這麼一個大美女站在我面前要是浪費了機會才是真的可惜。快啊,擺造型吧,自然一點。」
「就你鬼點子多。」她嗔了我一眼。
【送給我最美的人魚公主】
藍天白雲,蔚藍大海,幾隻閑逸海鷗,白色的貝殼,各異的珊瑚,夏沫提著鞋光腳踩在海水裡,海風把她的長發吹亂,她回眸一笑,無限清純無限美好,彷彿是遺落人間的天使。
我忘了調焦距,忘了一切,只傻傻的看著畫面中的夏沫,機械地一次次按下快門。
「喂,你怎麼回事,拍個照竟然都能走神!」相機被突然奪走,夏沫一點委屈地看著我,可能誤會我沒有認真對待吧。我正想解釋,就見她快速幫我拍了一張,一臉得意。看到我那張獃頭獃腦一臉錯愕的照片,她樂得哈哈大笑。
我急了,這下形象可全沒了。
「不許看了,還我,我要刪了。」
「不嘛,把這張照片洗出來送我吧,難得看見你這麼可愛的樣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躲避我的搶奪。無奈,我可不想留這麼一張照片給她,就算要留也得留張陽光帥氣,英俊瀟洒的吧。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想拿到相機,可她卻不服了,臉上有了些微惱意。
「怎麼這樣啊,一張照片都捨不得,還欺負女孩子。」
夏沫嘟著嘴無聲控訴,心跳錯漏一拍,爭搶的過程中,她重心不穩向後栽去,我連忙去扶她,卻一同摔在了沙子上。
她就那樣安靜的在我身下,臉蛋紅撲撲的,濕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而我壓在她的身上,姿勢好不曖昧。
不知什麼原因,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她嬌嫩的唇,然後俯身而下。是的,不由自主,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柔軟的觸感傳來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當即就想這下完了,她以後不會不理我了吧。想到此,心口一陣抽痛,於是便不再有所顧慮,乾脆開始吻住他,汲取觸手可得的甘甜。
可我想這一切都沒發生,夏沫沒有推開我,沒有說永遠不再的理我,反而在漸漸回應。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興奮得快要窒息,這是不是說明他也是喜歡我的?我承認自己鑽進了一個死胡同,卻希望永遠不要有出路。
四目相對許久無言,只是泛紅的耳根泄露了一切,直到天色昏暗,她才紅著臉緩緩說該回家做飯了。我沒有說話只是目送她的離開,我知道我們彼此都需要時間來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想想我們的未來。
她的反應是在我預料之外的,而我的行為大概也是她沒想到的吧。
終歸還是太年輕了,這些感覺怎麼藏都藏不住。
看著那張海豚照片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從拍了這張照片后,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變了軌道。海豚會帶來幸運,這是真的嗎?我不知道,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又為何要逃避呢?拿著剛洗出來自己『可愛』的照片,我笑了,釋然洒脫。
我認真地用紅筆在照片背面寫下:送給我最美的人魚公主,夏沫。
第二天是這個小鎮獨有的節日,據說到晚上要在海邊燃起篝火,大家要圍著篝火唱歌跳舞,這樣海神就會聽到我們的禱告,來年讓我們豐收。
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沒有看到夏沫的身影,無奈下只好等在海邊,晚上那麼重要的節日她一定會來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又想起初次見面她那美好的樣子,反觀我從一開始給她的印象就不好,嘴角不自覺揚起,這大概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咦,夏沫呢?剛才還在這裡的。」
夏沫?我回過頭卻只看見幾位中年人在布置場景,猶豫了會兒,我走向一位看起來比較和善的大叔,問道:「大叔,我好像聽見你在說夏沫。」
「是啊,她才說要給我幫忙來著,這轉眼就沒看見人了。那孩子以前可不是這樣,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小夥子,我走不開,你幫我找找她吧」他為難的看著我,我應了一聲便快速跑動起來,心裡總有種不好的想法。
夏沫她,是在躲我嗎?
驀地停下腳步,眼神黯淡下去,她在躲著我,是不是已經決定了,而這個決定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呢?握成拳的手緊了緊,站在那裡,彷彿是被拋棄的孩子。
晚上,海邊熱鬧極了,有圍著篝火手牽手跳舞的、有烤魚的、有追逐玩鬧的。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夏沫,她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紅了她的臉,美崙美奐。而此刻的她正在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子聊天,笑得十分歡快。
心裡莫名的泛起一股酸味,握在手中的照片在風中瑟瑟發抖,我控制不住的快步向她走去。
【再見了,我最美的美人魚公主】
「跟我走!」霸道地拉起她就走,在她反應過來時我們已遠離了人群。
「放開,你弄疼我了。葉帆,葉帆,你聽到沒有,放手!」
沒有理會她的叫喊,我把她帶到有山湖的那個地方,雙手牢牢的鎖住她的肩膀,一臉陰沉地看著她。她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叫我,心好像被針扎了一樣難受。
「你,怎麼了?」見我臉色不對,她又變得小心翼翼。看到她這幅樣子,再也沒有脾氣可言,可我仍陰沉著臉仔細地看著她。
風帶著大海的氣息拂面而來,定了定心神我才終於開口:「你在躲我,為什麼?」
剎那,她移開目光,細如蚊蠅般的聲音卻清晰無比的傳入我耳中。
你沒有?如果你沒有那麼此刻為什麼不敢看著我的眼睛?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如此堅定的要做一件事,可這好不容易積累的勇氣就這麼被你輕飄飄的話語打散。夏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的自尊不允許我求你,那麼就徹底把一切說清楚好了。
「這就是你的選擇,是嗎?」我無力的鬆開鉗制住她的手,聲音疲憊,臉上的笑比哭還要難看。
「對不起。」等了許久,等到的還是這個讓我失望的答案,這一刻,我連她為什麼這樣選擇的原因都不想知道了。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你的玩笑嗎?那麼,那天夕陽下的約定你也一定早忘了吧……」
那天夕陽下,我和她有個約定,一個註定無法實現的約定。
看著她海藻般的長發我愣住了,逆光對她說:「夏沫,你知道嗎,丹麥哥本哈根的濱海長堤公園有一座美人魚銅像,據說是根據安徒生童話中美人魚的形象製作的。」
「啊?真的嗎?美人魚銅像?」她驚喜的呼喊出聲。
「真的,以後我們一起去看吧。」
猶豫了會兒,她笑得更加燦爛了。「好啊,那我們以後一起去哥本哈根看美人魚雕像吧,可不許反悔哦!」說完,她伸出了小指,讓我和她拉勾。
無奈一笑,手指相勾。
「嗯!我們一起去!」
話語還在耳畔,卻永遠回不去曾經。
夏沫低著頭一言不發,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一臉落寞。
「果然啊……夏沫,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半個月謝謝你的照顧了。」我將手中皺成一團的照片放到她的手上,垂下了眼瞼,「祝你幸福快樂,再見了……」
艱難地轉身,艱難地邁步,腳像灌了鉛一般,但我卻不得不離開。
無悲五喜,卻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發出聲聲碎裂。我沒有回頭,所以我不知道夏沫拿著那張照片,看著我遠去的背影失聲痛哭。
離開時,有不少居民都來送我,這讓我十分感動,如今民風如此樸實的地方已經不多見了。如我所料,她沒有來。是啊,都撕破了一切,見面只有尷尬,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還是空落落的。再三確認沒有她的身影后,我登上了船。
小鎮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我拍了一張小鎮的遠景在心裡默默地說:「再見了,美麗的小鎮!再見了,我最美的美人魚公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朦朧中看到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山頂看著船的方向,那身影,像極了她……
【哥本哈根,我終於來了】
攝影大賽的參賽作品我思考了許久,最終沒有拿夏沫的照片參賽,我想她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記憶,是的,只屬於我!所以我拿出了那張海豚照片和小鎮的遠景照,竟出乎我意料分別獲得了第三名和第一名。由此,我踏上了自由攝影師的路。
這幾年,我帶著設備走遍各個地方。窮鄉僻壤也好,花園城市也罷,沒有一個地方能真正讓我與之產生共鳴。雖然獲獎作品不斷,卻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
再一次來到小鎮是出於偶然。船遇上了大風浪,不得不找個地方落腳,當船靠岸后我才發現我回來了,四年不見的記憶深處。小鎮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來拍照的人少了許多。熟悉的海風吹過,心中盪起漣漪。許久不曾有過的強烈的想把一切都記錄下來的慾望復甦了,因為我深刻的明白,若不是這場風浪,我永遠不會再回來,這次離開,即是永別。
我拍下了美麗的珊瑚、鳥島、鎮上熟知的居民、大海、夕陽,卻獨獨沒有拍到夏沫。曾帶我出海的大叔告訴我,她在我走後不久也離開了小鎮,所以照相的人少了許多。再也沒有夏沫那麼充滿大海氣息的女孩了。
一陣陣錯愕,一陣陣失落。她為什麼要離開這裡呢?看她的樣子應該很喜歡小鎮,準備在這裡待一輩子啊!不然當初……她為何拒絕了我。難道,另有原因嗎?
沒等我開口詢問,大叔就無限惆悵地開口了。
「你應該不知道,當初你和夏沫的事她媽媽都知道吧。」
「什麼?」我詫異至極。我的確不知道,而且有次聽夏沫說她媽媽對她管得很嚴,都不讓她輕易和男生接觸,所以她從來不和她媽媽說她的異性朋友。那麼,夏沫的媽媽是怎麼知道的?
「唉,我也是偶然聽見了她們的談話。那天夏沫回家得晚,她媽不放心去找她結果就看到了你們在海邊的事。她逼著夏沫不再和你見面,可夏沫不肯,她說她喜歡你,你們還約定要一起去丹麥看美人魚銅像的。我從未見過那樣強勢的夏沫,即使被她媽重重地扇了一巴掌也毫不妥協。可是,你知道,那孩子一直很孝順……」
大叔無可奈何的嘆氣:「你也別怪夏沫,她媽以前受過情傷不想夏沫走上她的路,她認為愛情這種虛幻的情感沒有物質實在,以死相逼,所以……」
「所以夏沫妥協了,所以她帶著夏沫離開讓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是嗎?當初,是因為我沒有穩定的收入,她不滿意嗎?」
我失聲憤恨地開口,大叔沒有再說話,但我知道就是這樣的。我是該怪她媽媽太物質太現實,還是該怪自己太無能?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臨近黃昏,風浪漸漸停息,我也要離開了。臨走時,大叔語重心長地讓我別怪夏沫的媽媽,她也是為了夏沫好。我答應了,事實上我根本沒有立場去恨她,要恨也該恨我自己。
「這個你拿著吧,夏沫說如果你還回來就讓我把它給你。」
心情複雜地接過有些舊的藍白相間的盒子上了船,這一次,真正沒有回頭。看著靜靜躺在手中的盒子,我把它放進了包的最裡層,不知為何,我有種預感,還不到打開它的時候。
我又開始忙於奔波,卻只是不想記起那殘酷的真相,可每到夜深人靜時我總會想起她的模樣,一遍又一遍輕喃她的名字。
年少的愛情太過脆弱,卻也最美好最難以忘懷。
走了一年,我終於來到了這裡,丹麥哥本哈根!
【夏天的泡沫消失了】
正是傍晚時分,夕陽籠罩了整個公園,遠處的美人魚銅像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姿勢,那背景,像極了往日的夏沫。
恍然反應過來,拿出了那個盒子在夕陽的浸染下緩緩打開。裡面只有一張照片,卻讓我難過得差點喘不過氣。
那是一張我們的合照,這唯一一張是夏沫偷拍的。我躺在沙子上睡態安然,而夏沫微紅著臉輕吻我的臉頰,一臉羞澀。心被狠狠揪住,疼痛難忍,終於卸下了所以偽裝,眼中的痛意再也遮擋不住。
「夏沫,夏沫……」
猶如魔怔般呢喃她的名字,腦中不斷閃過她的笑顏,耳畔循環著曾經的約定。
我朝美人魚看去,彷彿又回到了那年初見她時的場景。恍惚看見她穿一襲白裙在美人魚旁向我伸出了手,唇瓣輕啟,好像在說著什麼。
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向她微笑想握住她的手,可她卻在觸碰到的那一刻化為海上的泡沫,而我也終於聽清了她不斷重複的話。
「我叫夏沫,本來就是夏天的泡沫啊……」
我站在海水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夏沫,我再也抓不住你了,再也抓不住你了……
黯然神傷,長發遮住的眼湧出一顆淚晶,在夕陽的照射下絢爛奪目,宛如美人魚的眼淚。
【楔子】
昏暗的電影院里,沈佑棠百無聊耐的看著屏幕,身邊的施佳璐看得極其認真,他卻有些頭疼地在腦中盤算怎麼把計劃方案寫完。施佳璐看到他的樣子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他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
走到大學校區的時候,施佳璐停下了腳步。
「沈佑棠,我們分手吧。」她開口,聲音冷冽。沈佑棠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施佳璐看著他眼中有壓抑的怒火但更多的卻只剩淡然。
「沈佑棠,你捫心自問。」她指著他的心臟,尖利的指甲抵在薄襯衫上刺得沈佑棠心疼,「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你可曾哪怕一天真正關心過我!你想要的權利、金錢我都給你了,可我要的愛呢?我們的感情連交易都不是!」她聲音平靜冰冷,沈佑棠的眼神也慢慢變得複雜。
施佳璐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甩到沈佑棠身上。
「你說,喜歡上你是不是我的悲哀。」他的臉上滿是嘲諷,目光落在身後的大學又漸漸柔和,眼中帶著莫名的情緒。
「你大學畢業后就沒再回來過吧,進去看看吧。」她說完這句話似是用盡了所有的感情冷著一張臉從他身邊走過,再未回頭。她所有的愛都已經被時間消磨掉了,絲毫不剩。
沈佑棠始終不發一語,只是看著手中的鑰匙,良久,他揚起一抹苦笑臉上帶著些許自嘲。他沒有去看身後的大學,隨手把鑰匙丟進了下水道。
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是在大學,也在大學中迷失了自己成了如今的模樣。他的好與壞、善與惡、對與錯,他自己都無法分辨無法言明,但是有一個人可以,那個人一直最懂他他卻沒臉再去見她了。
大學頂樓上,陳海樂抱膝坐在護欄旁,風吹亂了她的長發,而她只是含笑看著沈佑棠一步步離開。
「沈佑棠,這次,真的後會無期了。」她低下頭看著手腕上老舊的電子錶喃喃道。
【海棠花開】
沈佑棠剛進咖啡廳就看到這樣的場面:一名男顧客憤憤拿起剛泡好的咖啡就朝女孩身上潑去,那女孩也不敢躲,只是低頭抿著嘴唇眼裡有幾分淚意,她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那顧客見此便越來越過分。女孩抬頭剛好和沈佑棠的目光碰在一起,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這正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本著心裡的那桿秤沈佑棠也想幫女孩解圍,可他剛想開口的時候就見女孩飛快地說了句對不起就兔子似的跑了,引得顧客大為不滿。沈佑棠當時只覺得這個女孩還挺有趣的。
沈佑棠沒想到還會和女孩再見面。
沈佑棠所在的學校一隅有一棵海棠樹,因為他出生的時候恰逢海棠花開所以父母給他取的名字里也有一個棠字,而他也十分喜愛海棠,經常在樹下看書。這棵海棠的位置比較偏,平常很少會有人來,所以也可以算是他的一片小天地,他沒想過會在這裡看見其他人。
女孩穿著一件粉白色的棉布格子裙坐在樹下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書,沈佑棠看著她嫻靜的樣子倒像不嬌不艷的海棠,心中便多了幾分好感。
一隻蝴蝶從女孩眼前飛過,她抬起頭就看見沈佑棠略顯尷尬的神色,她卻比他更無措,但還是咬牙小跑到沈佑棠跟前仰起頭看他,陽光灑在沈佑棠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他在她眼中宛若神坻。
「沈佑棠,你好,我叫陳海樂。」陳海樂的聲音軟軟的,眼中是懵懂的,如一隻單純無害的小獸。見沈佑棠疑惑,她又小聲補了句「我們講過的。」
沈佑棠看著她半晌才想起咖啡廳的事,便笑著說:「我記得你,咖啡廳的時候。」
陳海樂眼中的喜悅淡了下去,笑了笑沒有說話。
或許在沈佑棠的記憶里咖啡廳那次是他們的初遇,當時的她還那麼狼狽。但在陳海樂的記憶里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她的家鄉,一個臨海的鎮子。雖然當時她依舊狼狽不堪。
那年夏天,沈佑棠和父母到海鎮遊玩,海鎮還沒有開發但景色卻是真美。沈佑棠自小便酷愛游泳,對大海也喜愛的很。那年他十四歲,在海岸邊游泳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救上來一個溺水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就是陳海樂。
陳海樂當時昏迷不醒,他給她做了胸部擠壓也沒有用,十四歲的男孩子又不好意思做人工呼吸,看到網上把人扛起來救人便也依樣畫葫蘆,還好起了作用。
陳海樂吐出大口大口的水,剛睜開眼就看到男孩擔憂的眉眼漸漸鬆開,她聽見男孩好聽的聲音。
「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陳海樂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他們在沙灘上聊了很久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沈佑棠還笑著說他們的名字合起來就是他最愛的海棠,以後就叫她海棠。陳海樂的臉紅了,卻在心裡默默記住了他喜歡海棠花,還特地在家門前栽了一棵,雖然最後沒能活下來。
那次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可陳海樂卻把沈佑棠偷偷埋在了心裡,希望有一天可以繁華盛開。她費力考上了他嚮往的學校,在咖啡廳的時候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他已經不記得了。
「你也喜歡海棠?」沈佑棠的聲音把她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嗯。」陳海樂低低的應了一聲,幾乎不敢去看沈佑棠溫柔的眉眼。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向沈佑棠伸出了手,帶著些許可憐和乞求地開口。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當然。」他回握了陳海樂的手,可只一瞬,陳海樂就把手迅速抽回,隨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沈佑棠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純粹,讓沈佑棠感受到了慢慢的暖意,同時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你為什麼喜歡海棠?」他問。
「因為……我不告訴你。」陳海樂吐了吐舌,調皮的眼中帶著一絲狡黠,倒讓沈佑棠愣了一下,隨後也笑了起來沒有追問。
陳海樂還是有些小小的失落,他是真的不記得那個小女孩了,但同時又欣喜還能和他再見面。她在心裡默默地補上了那句話。
因為那是你所喜歡的花啊,因為你曾那樣溫柔的叫我海棠啊。
【海棠花香】
自習室里,陳海樂咬著筆桿看著面前的物理題發愣,她茫然的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教室,繼續埋頭做題。她一定要變得更好才能在沈佑棠身邊站得更久,離他更近。年少埋下的種子已悄然發芽,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它茁壯成長。
陳海樂支著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小心翼翼的展開,上面工整地抄著蘇軾的《海棠》
「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濛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陳海樂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這些飄渺美好的詩句似乎都讓她唇間留有海棠的花香。她笑著理了理鬢角的頭髮,卻見沈佑棠倚在門框上看著她。陳海樂下意識站了起來隨後又尷尬的慢慢坐下,沈佑棠也不拆穿她的緊張,坐到她身邊,提筆在紙上又寫了一首唐寅的《題海棠美人》
褪盡東風滿面妝,可憐蝶粉與蜂狂。
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陳海樂聽著沈佑棠念最後一句「一片春心付海棠」時心跳如擂鼓,卻也知他並無其他的意思,但她臉上還是染了一層粉霞。
「你怎麼這麼容易臉紅,這麼害羞啊。」沈佑棠打趣道。這下陳海樂的臉更紅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我逗你的。別整日埋在題海里了,要不要一起走走。」
陳海樂用力點頭,像一隻賣乖的寵物,沈佑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沈佑棠轉過身的那一刻,陳海樂用力深呼吸,眼中儘是喜悅。
他們繞著學校走了一圈又一圈,沈佑棠知道了陳海樂是從偏遠的小鎮來的,陳海樂也知道了沈佑棠的父母都是普通的教師,家境也不好。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又深了那麼幾許,而陳海樂越是了解他就越為他著迷。
她不是美麗的蝴蝶可以在花叢起舞任意停留,她只是一直小小的飛蛾,認定了光和溫暖就不會再變,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走到海棠樹下的時候,沈佑棠念著兩人的名字突然就笑了。
他說:「我們真的很有緣啊,你看,我們的名字連在一起就是海棠,對不對。」
「嗯。」
陳海樂滿心激動,希望他能想起些什麼,但他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陳海樂這次卻沒有再失落,以往的美好是存在的,她記住就好。而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時光。她轉過頭看著沈佑棠完美的側臉心滿意足。
因為有了共同的喜好,相差無幾的家庭背景,他們幾乎天天都有聊不完的話題。陳海樂成了沈佑棠傾訴的對象,而她也是唯一一個和沈佑棠關係如此親密的異性。
日子一直平淡而美好,除了一個小小的插曲——施佳璐。
施佳璐的父母是大公司的老闆,家裡很有錢,而她一直喜歡著沈佑棠。
她攔住他們的去路,高昂著頭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她看著沈佑棠一字一句都極其認真,沒有半分蔑視和優越感,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沈佑棠,我喜歡你。你要想清楚,縱使你有滿腹才華,但若無人提攜也難成大器,可我卻能為你提供這樣一個機遇。而她呢?什麼也做不了,更會拖你的後腿。如果你還記得自己的目標和夢想,就該明白如何選擇未來。」
「未來可不是賞花吟詩,而是殘酷的競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鍋碗瓢盆的日子。」
說罷,她不等沈佑棠開口就離開了,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陳海樂一眼,陳海樂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都很對,施佳璐的確有那個資本和傲氣,可她卻身無長物。沈佑棠這麼優秀怎能甘於平凡,怎能被她拖累。陳海樂的心亂了,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幾個女生從他們身邊走過都對他們指指點點,沈佑棠清楚地聽到女生嘲諷的話。
「真是物以類聚,看到沒,兩個鄉巴佬正好湊一對。」
女生的嘲笑在沈佑棠聽來是那麼刺耳,看著陳海樂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他無法忘記父母是如何卑微地去求人借錢供他上大學,無法忘記這麼多年來同學的明嘲暗諷,無法忘記自己對父母的承諾。
陳海樂太單純美好,和她相處的時候沈佑棠覺得心很放鬆不必去想那繁雜的生活。可夢只能是夢,終究會有醒來的一天。施佳璐的話給了他當頭一棒。
可,真的只能如此嗎?他眸光閃爍不停,最終他還是伸出手拍了拍陳海樂的頭。
「別聽她亂說。」
「不會啊,她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我們,根本就不是那種關係啊。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嘛。」陳海樂逆光看著沈佑棠微笑,眼中有些酸澀。
沈佑棠一愣,的確,他們不是那種關係,那他為什麼下意識不想否認那些人的戲謔呢,難道他對陳海樂……
「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想了想,只能說出這麼一句無力的話。
陳海樂點了點頭,卻突然覺得空氣中海棠的花香變得特別濃烈,彷彿海棠盛放如粉霞壓彎了樹枝,盡情散發生命的決絕。但盛開到極致的花往往是最快枯萎的。
【海棠萎靡】
沈佑棠沒有和陳海樂生疏,反而待她更好,這讓陳海樂有些受寵若驚,同時又心生愧疚。施佳璐的話終究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而別人在施佳璐面前談及他們時,施佳璐顯得漠不關心,似乎早已知道結果所以已不在意過程。
學校組織的英語競賽本來以沈佑棠的發揮絕對可以拿一等獎的,可是他最後只得了一個三等獎。得到一等獎的那個人表現一般,但他家裡為學校捐了一座圖書館。
站在噴水池前,沈佑棠握緊了拳頭,他轉過身時正好和施佳璐的目光對上。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最後還是沈佑棠先移開了目光。他的背影有幾分落寞幾分決然。
陳海樂知道沈佑棠得獎特地去恭喜他,她看著獎狀笑得一臉燦爛。
「阿棠,你好厲害,下次你一定可以的一等獎!」
「什麼阿棠,多像女孩子的名字,叫阿佑不是更好嗎。」沈佑棠和她開玩笑,笑意不達眼底。他有些不能理解,陳海樂和自己明明是一樣的,為什麼她還能如此單純。
陳海樂笑了笑卻依舊沒有改變稱呼,對此,沈佑棠只能無奈地搖頭。
大三暑假,他們各自回了家,而所有的變故,兩個不同的選擇和人生就此既定。
陳海樂回家的時候家裡已經圍滿了人,好多孩子圍著她撒嬌地叫她姐姐。陳海樂有點搞不懂為什麼這些鄉鄰突然變得真快這麼熱情,到了晚上父母才告訴她原因。
國家關心偏遠地區的教育發展,在海鎮辦了一所小學,但這裡實在太貧困了,好老師都不願意來。大家想著她好歹是讀過大學的人,希望她能留下來教這裡的孩子。陳海樂聽了腦海中閃過沈佑棠的臉,她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