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離開
白衣人也慌了神,忙下令:「都上,殺死這小子,人人都有重賞。」可惜賞錢是要有命花的,跟性命比起來,賞錢又變得一文不值。可他們又不敢逃,因為臨陣脫逃會死得更慘。
陸一白已經一步一步地走來。
白衣人扯掉額頭上的白布,惡狠狠地道:「夫人的手段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橫豎是個死,不如跟他拼了,我就不相信,他是鐵打的么?若是殺了他,那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左手是榮華富貴,右手是鰥寡孤煢。
生死一線,善惡一念。
等最後一個白衣人倒下的時候,陸一白已經虛脫了,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他已經懶得數身上的傷口,又隱隱覺得身上的傷口就是贖給吳老漢罪,傷口越多,反而倒心安理得一些。
天大約要亮了,因為已經有村民開始向這邊湊近了。在鄉下是不點燈的,在黑夜是不出門的。
陸一白將吳老漢,還有月良和月蘭的屍體並排擺放整齊,正跪在那裡發獃。離吳老漢家最近的李癩頭最先來到。李癩頭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根樹枝,見到一具屍體就用手中的樹枝捅一下,見沒反應,再靠近點伸手去死人的懷中摩挲,摸到值錢的物件就趕緊藏進自己的懷裡。李癩頭運氣不錯,一會的功夫就摸到了不少散碎銀子。
李癩頭靠近陸一白,用手中的樹枝捅了一下陸一白,見陸一白並沒有倒地,再靠近仔細一看,竟然嚇得跳了起來,驚恐道:「哎呀,我的老天爺,這裡竟然還有一個活的。」李癩頭撒腿就想跑,才跑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道:「你不是老吳頭救回來的那個後生么?你怎麼沒有死?」
陸一白沒有理會。
李癩頭壯了壯膽,折返回來湊得近些,看見了吳老漢還有月良和月蘭的屍體,立刻一拍大腿,哭喪道:「我的老天爺啊,這不是吳老頭還有他的兒子和女兒么?天殺的賊人,竟然將他們一家都殺死了,真是喪盡天良啊。」
李癩頭的哭喪立刻引來了周圍的村民,都循著李癩頭的哭喊聲到了近前,誰也沒見過這麼多的死人,眾人七嘴八舌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有人提議說這事要先報官,立刻有人反對說縣衙太遠了;有人說先去鎮上找地保,鎮子不遠,立刻有人贊同,有年長的點了兩個年輕的後生,吩咐他們去鎮子上請地保;還有人提議說應當先把死人聚攏在一起,可前前後後瞧了一遍,發現死人太多,只好作罷。
年長的又提議說理當安排吳老漢還有他一雙女兒的喪事,這個提議沒有人反對,因為他們都知道吳老漢是個好人,左鄰右舍的人都沒少白吃他家的豆腐,沒少來借黃泔水。有人尋來三張涼席,分別將吳老漢、月良和月蘭擺放好了,又取來三床棉被蓋在上面。等眾人忙活完了,天也大亮了,這時人們發現陸一白還跪在那裡。
有大膽的將那些蒙面人的面巾扯下來,立刻有人說道:「這些人都是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盜,可這些殺人不見血的主怎麼會毒害吳老漢一家人呢?」
「還不是因為那個掃把星!」
「哪個掃把星?」
「……」
沒人敢說陸一白的名字,只是努嘴指向跪在一邊的陸一白。
眾人立刻又不說話了。
村東頭的馬大嬸抓起一把沙土向陸一白揚去,憤憤地說道:「誰知道這些賊人是不是那個掃把星引來的?多好的一家人,竟然被這個掃把星害死了。」
「就是,為啥單單隻有他沒死?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
「把他抓起來報官。」
「報官有個屁用,大老爺會到這三不管地地界來么?」
「這是江湖仇殺,大老爺才懶得管呢。」
「他不會是個江洋大盜吧?瞧他一身的血,只怕咱們一村的人也打不過他。」
「就這樣放過他么?吳老漢一家不白死了么?」
「江洋大盜都是恩將仇報,誰要是救了他們,那註定要死在他的手裡,這樣他們就不用報恩了。」
「呸,恩將仇報。」
「難道他還吃人不成?有本事將我們都殺了。」馬大嬸說完又揚了一把土。緊接著又有人找鞋枯樹枝、爛木頭向陸一白丟去。
陸一白正自內疚,當然不會跟這些村民計較,只是默默地跪在那裡,而且,他的心裡還有一種莫名的衝動,就是想要揭開月蘭身上的棉被,再瞧她一眼。
眾人越罵越起勁,不知誰竟然提來一籃子雞蛋,眾人立刻撿起雞蛋向陸一白身上砸去,還一邊砸,一邊罵。
一籃子雞蛋很快就砸完了,陸一白的身上也變得狼狽不堪,血和蛋清混在一起,把周圍的蒼蠅都招引了過來。
陸一白起身,嚇得眾人後退了三步。
陸一白走到月蘭跟前,想要伸手揭開蓋在她身上的棉被,他想臨走之前再瞧月蘭一眼。可還沒有伸手,就被馬大嬸抱著一根木棍攔在面前。馬大嬸惡狠狠地說道:「他們都是因為你才死的,不許你再碰他們。」馬大嬸說得義正言辭,陸一白沒有反駁,也無從反駁。
死者為大,在死人面前,不管有沒有理,人們都會變得義正言辭。
陸一白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像一個小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失魂落魄地在村民憤怒的眼神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