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潤玉並不是做一天的善事，而是連續小半個月。

年關這個時候，對於凡人來說，喜氣洋洋又格外難過。寒冬臘月，家境不是很好的，都是靠熬。

潤玉當年還是天界大殿下的時候，對人間風物很感興趣，甚至在人間置辦了宅邸。同樣的，他對人間疾苦的了解也遠要比天界許多神仙都要深刻。

就是明了時令混亂，影響農時，所以他繼位半年之後，令人重新制定時令，將節氣重新恢復該有的秩序，只是所託非人。如今在潤玉的努力下，人間的元氣已經恢復了大半，原本混亂的節令也在慢慢的恢復正常。

潤玉在一個地方開了粥棚，救濟那些冰天雪地里的窮苦人。

木彤在一旁看著，潤玉倒也沒有自己變出一大盆的熱粥和饅頭來，而是真金白銀的從鋪子里買了饅頭和熱粥，分發給窮人。

冬日難捱，相比較富貴人家的富貴寧馨，窮人的冬日全都靠熬。有了大善人分發的粥食，能熬過這個冬天的可能高了不少。

「謝謝大善人。」一對祖孫領了吃食，對潤玉還有木彤千恩萬謝。

木彤站在那裡，對人笑笑，見著跟著奶奶的小孫子看著她，她對小孩子也笑了笑。

食物分發殆盡，人流也散開。

木彤看著外面的大雪，「雪又下的大了。」

潤玉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探了探她掌心裡的溫度，見著是暖熱的才放心。

這雪斷斷續續的下，只不過偶爾連著三天大雪，路旁掃起來的雪也有老高。

「瑞雪兆豐年，」潤玉看著瓦片上皚皚白雪，「而且冬日寒冷大雪覆地，才有可能將地里的害蟲凍死，來年莊稼才能長得好。」

「幸好，春日也要來了。」

潤玉說著又看木彤，「我們在人間過了新年才回去，好不好？」

木彤顯得興緻缺缺，「你喜歡的話，就隨便你了。」

潤玉見狀一笑，知道她這段時間都在和她自個慪氣，放不下又拉不下面子。乾脆氣自己。

「人間看中冬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不過我們來的比較晚，冬至已經過去了，今日二十八，再過兩天就是大年三十。我們要置辦年貨了。」潤玉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去。」

潤玉有意放軟了調子，原本他就是天生的柔軟空靈聲線，有意之下，越發的溫柔。如同淙淙流水入人心田。

木彤皺了皺眉，沒有要動的意思。

「彤兒，我只想和你一起。」潤玉滿臉懇切的望著她。

木彤最受不了的就是潤玉這幅可憐巴巴的樣子，「我不會選東西，到時候要你自己去看。」

潤玉握緊了她的手，臉上露出欣喜的笑。

大街上人來人往，年貨之類不外乎就是吃用的，還有拜年用的各色帖子。潤玉在人間並沒有可來往的人，所以帖子之類的東西完全用不上。

最終還是買了一些衣料，以及吃用的。

木彤置辦年貨有點經驗，她不是個虧待自己的人，哪怕以前沒有讓人陪著她過年的打算，她也會給自己置辦一個很不錯的年夜飯。

現代生活豐富，過年時候商業街更是比平常還熱鬧的多，大年初一商場處處人流，電影院和餐廳里有的是地方讓她消磨時光。

和人一起過年，對她來說，其實是個很新奇的經歷。

潤玉很細心，在大雪天里，為她趁著傘，傘之外又有一層無形的結界，風雪統統都到不了她的身上。他的滴水不漏，還有心細如髮，都在此刻體現無遺。

「不□□聯還有紅燈籠嗎？」木彤看著路旁那些置辦年貨的店鋪，看著紅彤彤的對聯還有燈籠。

「好。」

潤玉一手舉傘一手扶著她，提醒她小心腳下的路。

春聯都是現成寫好的，都是一些意蘊吉祥的話。

她看中了幾個燈籠，提起來在手裡，紅艷艷的燈籠映襯著她的臉龐，越發顯得她嬌艷欲滴。

等到她回頭的時候，就見著潤玉深深的望著她。

雙眸深深，濃情炙熱。

他看上去溫潤如玉，感情走的也是細水流長的一路，可其下的情感卻是如火炙熱。他此刻眼裡的情意似乎要從那雙清潤的眼裡全數流淌而出。

「喜歡？」潤玉問。

木彤看了一眼手裡紅彤彤的燈籠，別過臉去不作聲。

潤玉煦暖一笑，付錢買下。

「我又沒有說我要。」木彤故意和他唱反調。

潤玉道，「年關的時候，這些做小本買賣的也要營生，買了這些，不是為善嗎？」

「而且……」潤玉眼眸輕動，話沒有說完。

木彤不喜歡他這說話說半句的樣子，提著燈籠直接走開了。

潤玉見狀直接跟上。

「生氣了？」

潤玉清潤的嗓音就在身後，木彤提著手裡的燈回頭都不回。

潤玉見狀只是在背後跟著，也不說話了。走了一段路，木彤的步子很明顯的慢了下來，潤玉和她相處的時候，除非必要，要不然很少有冷場的時候。

潤玉是調和氣氛的高手，不管是緩解氣氛，還是其他，他都信手掂來。

這次這般安靜，她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回頭過去，她就見著潤玉站在那裡，提著兩手的東西。光風霽月的人，提著兩手的年貨，這感覺就是好好的一個仙人被強硬拉入了紅塵，兩眼只是望著她，透出一股可憐巴巴。

木彤一口氣險些上不來。

為什麼每次他都這樣子，好像她欺負了他一樣，偏生她自己都這麼覺得的！

潤玉到底是什麼時候有的這個本事，明明她看他在天界做天帝做的風生水起，不怒而威。這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到底怎麼練出來的！

她想就把潤玉丟下自己走開，可心底還是不放心。明明知道他都好大年紀了，對人間比她熟悉的多，可是她多走幾步再回頭看，見著潤玉停了腳步，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周身都是人潮湧動。

兩眼望著她滿是無措，似乎他就是一個被她丟棄在那裡孩童。

木彤心下一痛，她掉頭走回去，到潤玉面前，「一起回去。」

潤玉原本無措的神情因為她這句話重新煥發出光彩來。

「嗯。」潤玉一口應下，方才臉上的茫然無措，和被拋棄的悲愴，此刻都消散了。

「年夜飯彤兒想要吃什麼？」潤玉被她拉著手，柔軟溫暖的手貼著他的手。烏髮從后垂下來，輕輕的掃在他們相交的手上。

很溫暖，也很軟。

「你決定吧。」木彤到了這會也快要沒脾氣了。更何況潤玉的表現，她也真的挑不出錯來，至於學年輕小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隨便給人扣帽子。對著男朋友吼什麼『你根本不愛我』，這種無理取鬧的手段，在她看來根本就已經過時了。

而且也沒意思。

「好。」

潤玉竟然還真的正兒八經的學起了凡間的那些規矩，明明一個法術就能解決的事，他偏生要親自來。

他人間的宅邸依山畔水，寬敞的很。偏生他自己執拗的要去貼對聯，還有福字。

木彤神使鬼差的跟在他後面，潤玉身形看著瘦削纖細，可是身姿修長。她看著潤玉和普通人那樣踮起腳尖貼福字。

「福字應該倒起來貼，福倒福到。你在人間這麼久，連這個都不知道？」木彤看著他拿著福字正貼，終於是忍不住了，開口問。

潤玉顯得有些斂然，「我從來沒有在人間過過這個節日，畢竟此處別邸絕大多數都只有我一人。熱鬧與我無關，自然也顧不上節慶還有什麼習俗。」

木彤一愣，她唇動了動，過了好會，她過去把他手上的福字倒過來，「這樣。」

潤玉含笑接過，把倒過來的福字貼上去。

原本木彤只是想要出來看看，畢竟在這裡哪怕是大過年的也沒有什麼打發時間的東西，只能看著潤玉忙活。原本只是想要在後面看一看，可到後面她也竟然動手了。

她沒幹過這個，給潤玉幹得都是遞一下東西，兩個人還是把一切都完成了。

看著布置一新的門口，潤玉滿臉滿足，他回頭過來看木彤。滿足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這是我真正意義上和親人在一起。」潤玉握住木彤的手。

他曾經把太微當做父親，把旭鳳當做弟弟。覺得他們是自己的親人，可是到頭來，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愛人，還有自己的孩子。

「我終究不是一個人了。」潤玉望著木彤道。

他的眼眸如水，脈脈柔光勾人心腸。

木彤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什麼話來。

新年大掃除，換新衣。潤玉一一照著去做，只不過他到底還是沒有真的親自去搞大掃除，而且也沒有必要，神仙抬抬手一個術法的問題，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

大年三十除夕夜，潤玉在廳堂里竟然還真的擺起了像模像樣的一桌年夜飯。

她看著桌子上的火鍋，神情著實有些詫異。

「我記得以前在夢境里的時候，見著彤兒喜歡這個。恰好，我也喜歡。」

火鍋的確是很方便，底料配好，不管想吃什麼，直接夾了到鍋里，方便簡單，更重要的是，熱氣騰騰格外熱鬧。

在火鍋的熱氣氤氳中，氣氛火熱熱鬧起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無所不談。

「你也喜歡？」木彤有些意外，她回想了一下，似乎潤玉對這個的確沒有半點反感。

潤玉笑起來，示意她在自己對面坐下。

黃銅火鍋已經放在那裡一段時間，下面一直放著幾塊炭火溫著裡頭的湯底。

等到潤玉把上面蓋著的蓋子去掉，一股辣香味飄散出來。

「冬日裡還是吃一點辣的，才能暖身。」潤玉說著看向木彤，「如何？」

她喜歡這個口味，天宮飲食清淡，她很不喜歡。

潤玉往火鍋上端那個口那裡放了幾塊炭進去，不一會兒湯底沸騰起來，他開始往鍋里放蔬菜。

人間沒有大棚菜，冬天裡也不長這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

「我記得彤兒說過，吃火鍋，先放蔬菜後放肉，這樣才能騰出更多的肚子來吃東西。」

潤玉深邃鮮明的五官在氤氳的熱氣里越發的柔和，他長得第一眼看上去很溫軟乖巧，可是仔細看，他輪廓分明，美得如同風霜利劍加身。

木彤坐在那裡，實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他把燙好的蔬菜放到她的碗里。

木彤持起筷子嘗了嘗，味道不錯，是她喜歡的香辣味。

羊肉切成薄薄的薄片，肥瘦相間，氣味也好，腥膻味也幾乎沒有。下滾燙的湯底，上下三下，立刻放到她的碗里。

「就這麼吃著沒意思，有油碟嗎？」木彤終於開口和他好好說話了。

潤玉一愣，眼裡的光亮綻放。

「有。」潤玉辦事盡善盡美，幾乎與滴水不漏。

他既然做了，那自然是要做到極致。

她喜歡什麼口味，用的什麼油，喜歡多少香蔥蒜末，他都拿捏的一清二楚。

他親自給她調配油碟。

她當年曾經帶著他品嘗很多她的世界里的點心食物，對於她的口味，他早已經熟記於心。

木彤從他那裡接過，她握住筷子的手緊了緊，「你也多吃點。」

潤玉眼裡的星光比方才更要多了些，「好。」

他對她的喜好真的是了解的非常清楚，準備好的東西都是她最喜歡的，甚至潤玉還很懂裡頭的烹飪之道。

他嘴上說著好，可是手裡還是為她燙菜。

「我剛才不是說你也吃嗎？」木彤吃了整整一碗，甚至調配的油碟都被她給蘸的差不多了，卻見著潤玉幾乎沒有怎麼自己吃過。

潤玉聞言抬頭，眼含期待的望著她。

那目光靈動充滿了渴盼。

木彤捏緊筷子，她去夾起配菜放到鍋里燙熟，放到他的碗里，「吃辣嗎？」

她這會的語氣比方才竟然還要軟了點。

她到底不是鐵石心腸，只要他堅持，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日。

木彤瞧見潤玉的眼角泛紅，「怎麼了？」

潤玉搖頭，木彤又燙了點其他的菜放到他的碗里，「今天大年三十，熱鬧一點。我一個人吃也沒意思。」

她說著，端起百花露給兩人倒了一杯。

「你也多吃點，你當年做夜神的時候，臉上還有點肉，現在做了天帝，比以前瘦多了。太瘦了不好看。」

木彤說完，悶頭吃東西。不過她也會過來給他燙幾個菜。

潤玉和她說起人間的一些趣事，她終於笑了，而且還會說幾句。她其實很健談，他很早發現她很會說，果然她也說起了一些她知道的趣事。加上他有意之下，她漸漸的放鬆下來。

一頓火鍋吃完，潤玉賢惠的收拾，見著她站在外面看著天空。

「彤兒說過，彤兒那裡每逢除夕都會有煙花。」潤玉說道。

「也是以前了，後來出了規定，城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木彤看著天空，「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也沒有買那些東西，倒也無所謂。」

「可我不是一個人了。」潤玉道。

潤玉拉著她到院子里，揚袖間地上立刻出現了不少鞭炮花竹。

這些東西都是土地送過來的。

「我們一起放。」

木彤看著潤玉老半天的沒回過神來，潤玉已經拉著她過去了。

潤玉自己將廣袖一捋，將那些煙花爆竹像模像樣的擺放好，然後拉著木彤一塊點上火信。

只聽得絲絲幾聲響。

就見著煙花衝上天際炸開。

咻的一聲響，給這片宅邸帶來了鮮騰的活氣，還有一抹她已經非常久沒有感受過的東西在心底慢慢復甦。

她看著煙花照亮了黑夜，她仰頭看著，潤玉從后抱住她，修長的雙臂環住她的軀體，「這熱鬧也是你的了。」

同樣也屬於他了。

接下來他們就和平常的凡人一樣，從初一到十五。

元月十五元宵節，街上有花燈會，他和她一道吃元宵，這裡的元宵做的很大一個，足足有嬰兒拳頭一樣大，有些攤子還用了米酒煮，上面撒了糖桂花。

潤玉帶著她在攤子上吃元宵，他對她非常仔細，也很呵護，在人流中小心的保護她不被人撞到。

木彤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潤玉精緻輪廓清晰的側臉，還有眼裡的關切。

等回到別邸，已經是好久之後了。

木彤打算就這麼去休息，潤玉卻一把攔住她，「彤兒，我有話和你說。」

木彤轉身過來。

潤玉就在她的身前，「我想過了，我不能勉強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想看你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就和當初一樣。」

潤玉唇抿的很緊，「我不想你悶悶不樂，所以你來決定他的去留。」

木彤明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些許怔松。

卧房裡已經放好了葯，熱氣騰騰，似乎是剛熬好，岐黃仙官也在外候命。

木彤走到屋子裡，端起那碗葯。黑漆漆的葯汁上清晰的照出她的臉。

她盯著那碗葯，沒有絲毫神情。

潤玉坐在亭子里，他此刻有些心神不寧。

他又在賭了。

他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所以他會賭上自己僅有的那一切。

潤玉知道自己此刻就像一個亡命賭徒。

他要她的人，他要她的心，他要她的心甘情願。他要她一切的一切。

潤玉覺得自己已經接近癲狂。

此刻對潤玉來說太過煎熬，他坐在那裡，放在膝上的手握緊。

靜靜的夜裡終於傳來輕輕的足音，潤玉下意識的往聲源過去，見著木彤走過來。

他站起來，兩眼緊緊的盯在她的身上。

木彤走到他的面前，她輕輕眨了幾下眼，「葯，我沒喝，我怕痛。」

話語落下的那刻，潤玉遽然抱住她，雙臂緊緊的擁住她，頭也埋在她的脖頸發叢里。

「謝謝你，彤兒，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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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的套路數不清啊數不清~~~~~

不過對著木彤才管用就是~~~

這兩個互相套路，反正就互相治癒吧。畢竟愛情就是努力的讓兩個人全都好起來，而不是一方面單純的付出，兩個人必須有投入有收穫，要不然長久不下去的。感謝在2020-06-1221:08:15~2020-06-1820:55: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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