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牛和雞看見了一切

第4章 牛和雞看見了一切

「當初馳騁天下的風堂主竟會在死前流淚?有趣有趣。」小眼男人看的想笑,他永遠不知道風漫天此時的淚代表著什麼。

「殺了我,你也得不到那東西。」風漫天說。

「那東西今日不得也罷,名貴的東西總是不屈於被埋沒,也許幾年以後它又會在江湖中重現,到時候你認為咱們幫得到的機會會少嗎?倒是你,今日既然見到了前堂主,那你就是威脅了。很抱歉剛剛我說了謊,今日我都來了,其實你交不交出那東西你都會死。」小眼男說,最後一句說的平淡話語卻是極其兇惡。

剩下的人兇狠的舉起劍,剛剛那百招后他們都知道風漫天不僅手上功夫厲害,輕功也是一流,所以不再怠慢。

遠處的風一念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風漫天身上的血,眼中的神態他看得真切。也許他並不能理解這眼神說著什麼樣的故事,但是他隱約能感到義父眼中的故事他馬上要親身去經歷了。

可憐的少年,江湖中的風雨未曾聽聞便要去嘗試,也許這並不可憐,傳說怎會是一日而成的呢?

風不知何時起了,緩慢的,溫柔的盪進了人的心中。

人的心思總是有趣的,其趣處就在於外人永遠猜不透。

風漫天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眾人看見卻也未曾放鬆,因為他們猜不透風漫天的心思,就像他們還未摸透面前這個人武功到底多高一般。

「你的招數慢了,點穴不太准了。」小眼男人說,他隨口一說。

「慢?不是你看走眼就是你害怕了。」害怕的是風漫天,只不過他死都不能屈服。

風沒有吹落樹葉,卻吹起了塵。這一次先出招的是剩下的十一個人了。風漫天沒有先人一招,因為他的招的確慢了。

劍,依舊鋒利,劍光,也依舊寒冷。風漫天第一次感到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居然是有死亡的氣息。周圍的鳥早已飛走了,飛不走的是被圍困主的風漫天。

第一劍好躲,第二劍風漫天還反手一指,可惜,第三劍,第四劍。有些事情沒有好運,沒有眷顧,也許運氣早已包含在了命運的某一段時期,只可惜風漫天的這一段時期的命運中沒有好運。

劍刺穿了他右肩的時候誰都以為他一命嗚呼了。只聽得劍割開經脈肌肉,刺穿肩骨的同時風漫天突然大喝一聲,魁梧的身體扎馬一震,拿刺穿他肩膀的黑衣人只感覺手掌連著手臂一震酸麻,不知拿來的力道將他向後一推連同旁邊一人一齊飛了出去。

這本是用盡全力的一劍,他可能此生都會驚嘆一個將死之人竟還留有如此強勁的內力。

風漫天再一招,這一招本也不快,不過眾人先有了一驚便無暇反應。他左手化掌用盡全力向對方胸口。這一次死在風漫天掌下的人並不安詳,胸口深陷,七孔流血可說是凄慘。

兩招下來眾人又是被他的氣勢逼退了半步。而這一次風漫天沒在停頓與小眼男人周旋。這是死裡求生的一招,他顧不上說話,或者說,他已經不能說話了。

借著氣勢,風漫天一個身子躍起。左手為爪直逼向小眼男人。小眼男人萬萬不能想到對方會跳出人群對自己不利。他氣未運,驚慌之中踉蹌後退幾步摔在了地上。

面前的風漫天猙獰的面孔加上滿身傷口已然如鬼怪一般。那一爪很有力,非常有力。

只可惜,風漫天錯了。錯的不是他的招數,而是他出招的人。每個人都是會變的,有些人變化用了一天,有些人用了一生。

小眼男人沒有躲閃,他認真的看著風漫天的手,這本是兇狠的一招。

風漫天身上的血已不再溫暖。當小眼男人輕易抓住風漫天手腕的時候他沒有驚訝,有的只是那欲抓碎骨頭的疼痛鑽入心中。他沒有吼叫,他這一生從未因為疼痛而吼叫。

「我說過,你的武功不曾退步,可是這些年我卻長進了不少。」小眼男人說,他陰邪的看著面前的風漫天,像是在仇視自己的過去。

「萬是沒想到我會栽到你手裡。」風漫天沒有在用力了,他沒有了力氣,像是早就沒有希望一般。他望著路的遠方,路上沒人,他希望永遠沒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跑得越遠越好。

「求饒吧。」

「哈哈,將死之人怎會求饒?」風漫天說。

「你總是說奇怪的話。」小眼男人笑而不解。

「不是我喜歡說奇怪的話,而是你永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必死之人才要求饒。將死之人,要看我的心情了。」

「那東西你永遠找不到的。」風漫天說。

「不,剛剛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小眼男人鬆開了手,他知道風漫天沒氣力反抗。

眾人未收劍,他們不知道風漫天還會做出什麼驚人的舉動。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真的可以收劍了,小眼男人鬆手的同時風漫天已經倒坐在地上無法站立了。

「你想到了什麼?」風漫天低著頭,沒有看著對方。

「但凡江湖之人無一不想要得到它,仇恨因它而起,風雨因它而生。雖說殘酷,但恰恰是因為這個,你明白它的重要性。所以你不會毀了它。我與你也相識了多年,你很聰明,所以你必定想好了後路。不是你的而是它的。」小眼男人說,有些人的聰明並不是出於腦子,而是了解。因此背叛總是可怕的,因為對方總是很了解自己。

「我今已死,何來後路。」風漫天嘆息。

「這個我還沒有想到,或許你在等一個契機,或許你是在想最後博一次,想賭一賭那東西會落在一個正義之人的手中。」小眼男人說。

「哼,一派胡言。」風漫天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是想著風一念。風漫天曾經也並非正派,不過隱居這些年教導風一念的卻是正路。他深知那東西的重要性,於風一念的訓教不敢怠慢,雖有時對他的教導自己也不知對錯,但他也能做到問心無愧了。

「我只是很好奇,你所等待的那個人會是誰,我就先告訴你吧,他日你所寄託的那個人要是出現定然死在我的手上,死相會比你難看一百倍。」小眼男人說。

「該說的說完了嗎?」風漫天說。他不像是將死之人,將死之人不會不耐煩。

「我是說完了,但是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呢?」這並不像殺手與被殺人的對話。

「我,還有好多要說的,不過不是對你。」風漫天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他麻木的扭動這手,寒冷侵襲了他全身。

「沒有嗎?那真是遺憾。」該說的未說出總是遺憾的,遺憾的不是自己,而是對方永遠不知道。

風一直沒再起,人影已經微微偏了方向。

風一念還在看著,他只能看著。小眼男人抬起腳將風漫天踢出數丈的時候他還在看著,沒有眨眼,只是流淚。他沒有叫喊,只是手深陷在土裡。風漫天這一次沒有坐起來,甚至動都沒有動,他死了。

風一念不會承認,不敢承認,但義父已經回不來了。

「搜他的屋子。」小眼男人說,他看著風漫天的屍體,不得不說就算自己親手殺死了對方,他心中對風漫天仍然有一絲恐懼。

鳥沒有飛回來,樹枝不再搖曳。

片刻,黑衣人搜遍了那木屋,可惜什麼也沒有。有人曾期待能從前堂主的屋中搜出金銀珠寶,到頭來只有舊衣物。

「未曾搜到,不過風漫天似乎不是一人居住。」其中一個黑衣人將一個泥人玩具遞給了小眼男人。

泥人在笑,外人看來那是歡笑,而小眼男人看來這是風漫天在嘲笑自己。

他轉身看了看屋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風漫天最開始將那人擊飛是故意讓他飛出去摔爛門口的桌子,因為桌子上有兩雙碗筷,隨後風漫天看似在人群中穿梭,但這整個打鬥的時候幾十人都是背對著屋子,他這麼做是在為另一人拖延時間,自己只有殺死風漫天後才會發現這一切。

「你總是這麼聰明。」小眼男人用力抓碎了泥人才回想起風漫天最後一句話,「原來你早就有了一個契機,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孩子會不會為你報仇。」小眼男人怒火中燒對著風漫天冰冷的屍體,他沒想到風漫天到最後還是贏了自己。

他向來自負卻終究輸了,輸給了一個死人,一個不能再去爭辯再去贏回來的人。

「堂主現在怎麼辦?」一旁的人問。

「把房子燒了,召集附近幫中的人,把那孩子找出來,要活的。」小眼男人話說的平靜,平靜的不像話,怒火到了極致便是這樣。

湖水平靜,很溫柔。而恰恰是這樣才可怕。因為越是平靜的湖水越是能淹死會游泳的人。

風漫天死了,之後的事情風一念不知道。因為他跑了,努力的在逃跑。

當風一念看著義父死的時候突然想起了曾經義父對自己說,若是有一天自己遇到不測,要自己不管一切逃出這裡,逃到很遠的地方不要再回來。記得那時風一念是懶洋洋的回答還被義父懲罰一天不許吃飯。沒有想到的是恐怖的事情按照預想的來到了自己面前。

風一念在跑,跑到聽不見聲音,跑到感覺不到手中的溫度。

夜,來得比一般時候早,風一念還是覺得日落的太慢,星星出現的太晚。山林的野獸在叫喚,看不見的飛蟲偶爾入自己的眼中。

風一念用力揉了揉眼睛,卻沒有揉出眼淚。天暗下來后他不知道該往哪裡跑只是順著光躲到了一戶人家的牛圈裡面用茅草擋著自己。他不敢再動,外面時不時有人跑過,他害怕是那群殺死義父的人在找自己。

房中有微微燈光,風一念想出去又不敢,他知道牛圈裡面的惡臭味隨時會讓他吐出來。他咬著牙還要忍受肚子傳來的飢餓感,想一想也許自己早就吐不出什麼東西了。

「小寶大晚上你要去哪裡?」突然屋裡傳來了一位婦女的聲音。

「我去看看小雞。」門亮了一道光,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風一念一驚,他害怕小女孩發現自己,同時卻又害怕小女孩沒有發現自己。只不過飢餓的他沒有力氣思考這是個奇怪的想法。

他看見小女孩往自己這邊走開不自覺蜷縮了一下。不想的是一旁雞窩裡發出「咯咯噠」幾聲。

女孩聽見動靜微微探頭看了看四周,不料兩雙明媚的眼睛焦距在了一起。女孩沒有害怕,只是奇怪牛圈裡為什麼會有一個人。相反的是風一念在害怕。他僵硬的從牛圈裡爬了出來。懶懶的牛「哞」了一聲,也歪著頭看著兩人。

「小寶,外面是什麼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小女孩沒有說話,兩人看了看屋內的燈有轉頭大量對方。風一念全身是稻草,頭髮凌亂,淚痕與灰塵使得他表情僵硬,他的手指在抖,不急覺的顫抖。奇怪的是小女孩並沒有害怕突然從牛圈竄出來的這個人,她一隻手指自然的放在嘴裡吮吸,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風一念,如果風一念認真看會看出小女孩還有點害羞。

「你要不要吃饅頭?」小女孩先說了話,伸出了另一隻手,她看到風一念髒兮兮的樣子以為是個乞丐。

這時風一念聽見遠處有人奔跑過來,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他也習武多年,知道對方是用了輕功自然不是這周圍的百姓。

「小寶快進屋來。」門打開了,一對夫婦看見自己的孩子一個人現在雞窩邊上。同時這對夫婦也聽到有一群人往這邊跑來。

小女孩轉頭,眼前的那個人早就不見了,同時不見的還有手中的饅頭。雞沒有叫,只是看著一切。

「我就來。」小女孩沒有說自己剛剛見到的那個人。小孩子總會保守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情。也許今後的幾天晚上她都會去牛圈看一看那個人還在不在,說不定還會帶更多食物,直到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忘記了這件事情。

三人正準備進屋,突然院外出現了七八個人,夜色下看不清穿戴的服飾,看得到的是每個人都帶有兵刃。

「嘿,今日有沒有看見一個年輕人從這裡經過。」帶頭的人問,語氣中無絲毫客氣。

「幾位大爺我們不曾見過什麼人。」當家的男子見幾人帶著兵刃客客氣氣的說。

「若是撒謊我殺了你妻小。」一人說。

「哎呦大爺,小的不敢撒謊,日落之前我們就沒出過門了。」男人聽了一把摟住自己妻女。

見這四周還有幾戶人家,一群人並無糾纏於此。

「不可能啊,堂主說是個少年,腳力應該沒我們好,找了半天怎無蹤影?」帶頭的說。

「難不成還在山上?」另一人搭話。

「應是不能,山上的房子已經燒了,夜晚這山中猛獸毒蟲,沒有庇護,他定然知道自己過不了一夜,何況他始終未回來,像是知道發生的事情,要是逃也會往有人家的地方逃。」又一人說。

「這樣,咱們八人分開尋找,想來他就在這附近了,一個時辰后回到這。」帶頭的說,完后八人各自去找風一念。

雞看見了一切,牛也看見了這一切,不過它們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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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塵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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