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朗華大廈(十四)

第14章 朗華大廈(十四)

第14章朗華大廈(十四)

怪不得外頭沒人,原來大家都在裡頭看西洋景呢。

可惜這裡沒有一個人帶著閑適的心情,反而一臉驚恐莫測。

那位護士大姐朝一個年紀更大些的女人喊了聲,「院長,這是關海他.」

「哎呦!你可來了!」院長長吁一口氣的撲上來,也沒及細看,就急道,「一年多沒看見你來看你爸了,不是阿姨說你,光花錢可不行啊,也得關心關心!」她個頭兒不高,根本沒看清秦歡樂的長相,就只顧死命的將他往裡推。

「從今早上開始就這樣了,你快去勸勸!」護士大姐在旁邊補充。

秦歡樂莫名其妙的被推進一間不大的病房,正對門的暖氣片上還烤著幾件半乾的衣服,再往裡面,就見一個面頰凹陷、頭髮花白、身型極其消瘦的老人,正仰躺在病床上,還挺安詳的樣子。

他不明所以的向身後望了一眼,門上那條觀察玻璃窗口的地方,此時正擠著幾個面露驚慌的腦袋。

院長有點兒心虛的朝他飛了個眼神,又向病床那頭指了指。

秦歡樂兩手一攤,想說這不挺正常的嗎?一個腦梗卧床患者,您還能讓他起來跳舞啊?

院長像是讀懂了他的潛台詞,緩緩搖搖頭,又拿手向里指了指,示意他繼續看。

秦歡樂心裡有點狐疑費解了,只好又轉回頭去。

這一扭頭,嚇得他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就見那位剛剛還面容溫和的關老爺子,突然圓睜著雙眼,正目不斜視的瞪著自己,嘴巴咧成一個詭異的笑容弧度,那終年抬不起的右手,婉約的掐了一個蘭花指,向著他的方向虛空中一指,嘴裡幽韻綿長的哼道:「咿~呀!」

秦歡樂一哆嗦,沒想到關山鶴那樣呆板的人,居然還有一個如此有藝術細胞的老父親。

這嘴皮子挺利索的呀!

他連忙上前笑了笑,「您好,老先生精神不錯呀!嘿嘿,我是您兒子的朋友,今天路過順便來看看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關海腰部以下沒動,上半身卻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偏過頭來,將下巴向頸窩凹了四十五度,完勝那種「海棠不勝嬌羞」的角度,眼睛卻從眼角上方弔詭的斜睨過來,像有隻小手從眼眶裡伸出來,欲語還羞的搔著秦歡樂,透著種說不出來的精亮。

秦歡樂腦袋再缺弦兒,也敏銳的感覺到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狀態了。

再聯繫到早上剛出現的案子,不禁有些懷疑起這人是不是精神也有點錯亂。

精神病殺人可是不負刑事責任的!

他雖然執著於破案,但安全意識一息尚存,理智的意識到此時畢竟還沒到那種需要他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時候,所以在無謂的事情上犧牲小我有點兒不合算。

他繼續保持著和善的微笑,腳下卻開始一步一步穩準的向後退著。

沒想到洞察了他暗地裡的動作,關海居然站輕巧的從床上跳下來,兩手展開起了個范兒,赤腳踩著蓮花小碎步,向他這邊飛快的移動過來。

秦歡樂空有一雙大長腿,嚇得鉚足了勁兒兩步跨到門前,不想外頭的院長像是心裡也害怕,竟然看他過來,下意識的從外頭反鎖了門!

秦歡樂都想罵娘了——托老所的門鎖居然是在屋外!這是什麼逆天的設計!

隔著玻璃,他對院長使勁的遞眼色,可院長就是使勁搖頭,手指向里快速比劃,意思讓他把老人再哄回床上去,比劃完,還舉了舉手裡的「安定」。

秦歡樂看著門外幾個人的瞳孔越放越大,心頭預感不妙。

猛的又轉頭。

就見關海的一張密布皺紋的臉,幾乎貼在他的臉上,大睜的眼珠上一片青白,瞳孔漸漸只縮到綠豆大的一點兒,可臉上的肌肉卻都努著勁兒,弔詭的笑著問:「官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啊?」

秦歡樂的不著調,大概是被深深的寫在了血脈里,此時讓這突然的一激,居然下意識荒腔走板的回了一句,「在下唐突了,不知小娘子是何人吶?」說完自己一哆嗦。

「哎呀呀!」關海羞澀的一低頭,手指翹成蘭花狀,如同虛拿著手帕似的掩面一垂頭,婉轉的回道:「奴家蘇州人士~」

他半側過臉去。

秦歡樂才看到他眼中縈繞著灼灼黑氣,裸露在外的肌膚也有些發灰,皮膚下頭埋著蛛網狀交錯的黑紫色血管,密佈於整個臉頰。

秦歡樂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一時的幻想,腦中斷片兒似的一閃,見對方又要向自己靠近,心頭一突,兩手合力猛的向前一推,將關海沒有防備的推倒,狠狠砸向地面。

關海的頭磕在地上,一聲悶響。

不過兩三秒鐘,倒地的關海整個人便開始僵硬抽搐起來。

他頭部高高的揚起,口吐白沫,兩手雞爪似的弓起抓地。

外頭的院長几人連忙開門走進來,「是癲癇發作了吧,快快快!」

幾人開始分工急救,又業務熟練的將一隻勺子塞到了關海嘴裡,怕他犯病咬斷舌根。

「嘩啦」一聲,虛掩的窗戶被吹開,凜冽的風卷著雪粒子吹進來,將房間內凝滯的悶熱打散。

秦快樂用力的甩甩頭,環視一下房間四周,已經沒了剛才那份如夢似幻的感覺。

關海被幾人合力抬上病床,又注射了鎮靜劑,昏昏睡去。

大家鬆了一口氣,一起從房間里退出來。

院長拉著秦歡樂,苦著臉說:「你也瞧見了,我們天天賺幾個辛苦錢,護理老人不容易呀!說句良心話,就是再專業,再敬業,可讓我們拿著每個客戶都當自己爹媽似的伺候,那也不現實,忙起來,總有個疏忽。所以能不能麻煩你,跟他兒子說一聲,像他爸這種情況,我們這兒實在不能再收住下去了,還是讓他儘早帶著老人去更大的機構看看吧。」

秦歡樂還在自己的思緒中,也沒怎麼聽進對方的話,忽然回頭,大步向房間里跑去,猝不及防的將一個護理人員撞倒了,帶著手中的金屬託盤兒上,各種零散物品跌落一地。

秦歡樂也顧不上扶她,直衝到關海身旁,伸手猛的扒開了對方鬆懈的眼皮。

就見關海雖然瞳孔渾濁,卻很正常,並不是剛才那只有米粒大小的一顆。

秦歡樂這才發覺自己剛剛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呼出一口氣,轉身走出了病房。

在他身後,面無表情、雙目緊閉的關海,嘴邊突然抿出了一絲笑紋。

秦歡樂和院長告了別,經過活動室時,瞄見幾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正動作統一的仰頭看著牆上懸挂的小電視。

他走過之後,那些老人皆動作整齊劃一的望向他的背影,露出一絲淺笑。

護士手中的托盤上,緩緩浮起一雙濃艷的眉眼

龔蓓蕾停好車,果然見到大保健正帶著護目鏡一寸一寸噴血液顯示液。

兩人簡單打了個招呼,龔蓓蕾先去了監控室。

一個年輕拘謹的小保安迎上來,「是、是警察同志?」

「是,」龔蓓蕾亮出證件,又按開錄音筆,「你想起什麼情況了,別緊張,慢慢說。」

小保安在角落的椅子坐下來,不住的搓手,「我叫徐亮,我、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龔蓓蕾抬頭傳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你別緊張,無論想到什麼細節,別想和案情有沒有關係,只管告訴我,慢慢說。」

徐亮抬頭看了龔蓓蕾一眼,又快速的垂下頭,咬著嘴唇,不住地摳著手指頭,蚊吶似的說:「那天的監控角度,是、是我調的.」

龔蓓蕾眼睛一閃,之前帶著情緒的漫不經心即刻消失殆盡,她嚴肅且嚴厲的盯著對方,「你調監控有什麼正當的理由嗎?詳細說說那天的情況!」

徐亮咽了口口水,被對方忽變的氣場壓的有些結巴,「那個打人的事兒發生的前一天晚上,在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忽然有個女人來找我,說要給我錢,讓我第二天調一下監控的角度,我說,第二天我不值班,可她說沒事兒,到時候會有人找我回去替班的,讓我什麼都不用管,只要把監控向右邊擰開些,把電梯口出來的那個角落避開就行我、我拿了錢,就.」

徐亮囁嚅著垂下頭,身體微微的抖。

龔蓓蕾起身移坐到他身旁,壓低了聲音問:「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徐亮回憶道:「我不知道,她沒說她是誰,而且她還戴著大口罩,上頭戴著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我只知道我以前沒見過這個人。」

「那你還記得什麼外部特徵嗎?就是外形上的特點。」龔蓓蕾問。

「嗯」徐亮一皺眉,「挺矮的反正,」他抬手比劃了一下,「大概到我肩膀這兒吧。」

到徐亮肩膀這裡,大概一米五左右,身材瘦小,又主動拿錢讓他調監控,這人是誰?

龔蓓蕾眼前已經漸漸浮現出一個清晰的身影。

她頓了一下,「你知道後來在那裡發生的襲擊案嗎?」

徐亮微微點點頭,「我知道了,所以我才.我猶豫了好幾天了,實在不知道這事該不該說,」他從口袋裡掏出用衛生紙卷著的一沓錢,「兩千塊錢,我一分都沒動!」

龔蓓蕾小心的接過來,裝進證物袋裡。

兩人都靜默了一會兒,龔蓓蕾聲音更低了,「小徐,調監控角度這種事兒可大可小,你作為一個保安應該很清楚你實話告訴我,一個陌生的女人,拿一點兒錢讓你調監控,你為什麼似乎很隨意的就相信了她,還按著她說的去做了?小徐,你很缺錢嗎?還是,你雖然不認識這個女人,但對調監控這種事很熟悉?」

徐亮身子向後躲避著,臉上更緊張了,「我、我」他不時抬起頭來,敏感的向門外望著,似乎很怕被什麼人看見。

龔蓓蕾隨著他的視線也望了一眼,「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有別人讓你干過,對不對?」

徐亮張張嘴,似乎還在猶豫。

龔蓓蕾再加一把火,「那天被襲擊的人,現在還昏迷不醒,就住在你們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如果有什麼不測,那這件事情的性質很可能就從故意傷害變為謀殺!小徐,你如果不老實交代,也很可能會變成從犯,你考慮過從犯會受到的處罰嗎?你考慮清楚了為這麼兩千塊錢葬送自己的人生值得嗎?」

「不!我不是從犯!我沒有!」徐亮憋紅了眼睛,求救似的去抓龔蓓蕾的手腕,「我以前也干過幾次!」

龔蓓蕾快速追問:「是誰讓你乾的?為什麼要這麼干?」

徐亮眼睛飛快的轉著,失神似的回答:「是我們安保科王主任,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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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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