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覺醒

「撲通！」

向著小巷入口衝刺而去的妍突然摔倒在地，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血跡斑斑的地面，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倒在地上。

但是漫上腹部的溫熱液體和隨之而來的鑽心疼痛以及失去了對下身的知覺，令他明白自己失去了右腿的事實

「唔啊啊啊啊！」疼痛感佔據了整個腦海，他看著大腿根部那平整的切口，發出難以忍受的慘叫。

「啊啦啊啦，沒想到你那張大言不慚的嘴發出的慘叫也和那些人渣差不多嘛～」

螳螂捂著自己的臉，有些許斷裂破碎的甲殼隨著它的動作而從臉上掉下，露出裡面漆黑的血肉。

小巷口，那個人似乎的被巷子里的慘狀嚇呆了，獃獃地立在原地。

肢解的軀體

粘稠的鮮血

浴血的怪物

展現在那人面前的，是一副如同地獄的畫面。

因為角度的原因妍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他看清了那人身上穿著的是和自己同一所學校的女式校服。

儘管因為失血過多妍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但是他還是壓抑下疼痛，對著那人吼道「跑啊，愣在哪裡等死嗎？快跑啊！跑啊！」

螳螂怔怔地看著手上碎裂脫落的甲殼，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剛到有些難以置信。

自己居然被自己的食物，被區區人類打破了身上的甲殼，居然被羸弱的人類打傷了！

無法原諒！

巷口，那人聽到妍心急如焚的怒吼后驀然地一抖，似乎從極具衝擊力的事實中回過神來，她低頭看著趴倒在地的妍，用顫抖的聲線輕喚道「妍…妍！」

「不過是區區人類，還挺能幹的嘛，啊！」螳螂翠綠的瞳孔因暴怒而布滿血絲，碎裂的面頰盡顯猙獰。

在聽到那人的聲音后妍的怒吼戛然而止，他聽到了此時此刻他最不願意在這裡聽到的聲音。

他抬頭，看見了此時此刻最不願看到出現在這裡的人——崢。

「崢？！你為什麼在這裡！還愣在哪裡幹什麼？不要管我了，跑啊！不要回頭，跑的越遠越好！跑啊！」

相比於妍的歇斯底里，崢反倒冷靜是許多，她非但沒有逃跑，反而向著巷子里走來。

這時，螳螂似乎才看到崢的存在，緩緩抬起頭，怒視著妍的視線轉向了崢。

「哈哈哈，你居然叫她跑，真是笑死我了。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想著別人。」

螳螂捂著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啊啦，你想來分一杯羹嗎？」它看著站在巷口的崢，雙眼中盈滿了笑意，那副悠閑的態度彷彿兩人早已熟識一般。

崢沒有答話，一邊前進一邊只是用冰冷的視線看著它。

「啊啦，因為我動了你的儲備糧，所以生氣了？」

聞言，妍伸在半空但是攔住崢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螳螂的話令他肯定了一直以來在自己心中不願意確定的答案。

妍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崢是Amazon，只是他一直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而已。

但是，無論是崢在和Amazon有關的事情上過於敏感的態度，還是那異於常人的食量和體力，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這妍。

崢是食人的怪物！

是有別於人類的異形！

他應該這麼做？

大聲斥責崢？破口大罵，說她欺騙了自己？質問她打算什麼時候吃掉自己？

亦或者通過在野座間工作的姐姐讓野座間將她驅除，從此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妍做不到，他和崢並不是素昧平生的路人，而是互相相戀了兩年的情侶。

要他聯繫野座間將相戀兩年的女友驅除，他做不到！

有的人肯定會說，不過是單純的高中生，以後要談戀愛機會還多，而且她也不一定是最好的。

但是，正因為是這份單純，兩人的情感才格外的珍貴！

妍知道自己的行為無論是從理性，還是從人類的身份來說都是難以寬恕的。

但是，人類從來都是感性的生物。

有時候道理上講的通的東西感情上未必講的通，有時候明知是正確的，但是心裡卻在抗拒。有時候明知是錯誤的，卻拚命想把其正當化。

妍在知道崢是Amazon后，只能小心翼翼地，盡量在她面前不提和Amazon相關的話題，他不想崢察覺到自己已經發現了她Amazon的身份。

但是不過數周，內心的糾結就令他心力交瘁。

有時他會想要不就直接攤牌好了，但是每當這時他都會想起崢。

自己不過數周而已，就有些難以忍受的感覺。

崢她和自己待在一起時，也是竭盡全力，小心翼翼地不想讓自己發現她Amazon的身份吧。

自己才區區幾周而已，崢可是整整隱瞞了兩年！

換言之，也整整壓抑了兩年！

一想到這些，妍就感覺一陣心痛，心疼這個女孩，為了自己身份而做出的努力。

妍直面自己內心的情感，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自己想要將她留在身邊，哪怕是食人的怪物，妍也想要和她度過平凡的一生！

所以，妍在通過螳螂的話得出崢是Amazon的結論時並不震驚，他知道兩人終有一日會分道揚鑣，他只是遺憾，那一天來得如此之早。

想到兩人小心翼翼維持的現狀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打破，妍只能暗嘆造化弄人，露出苦笑。

感覺到逐漸冰涼的身體和漸趨模糊的意識，妍強撐著昏沉的腦袋將情侶項鏈握在手心，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糾結的根源。

「崢…你吃過人了…嗎？」

聞言，一直站在妍身後如同引頸待戮的死刑犯般的崢，突然睜大了雙眼。

在她預想中的妍的質問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問題。

這個疑問令她明白了妍其實早已知道自己Amazon的身份，但還是接納了自己。

忐忑不安的心平靜下來，有什麼，順著崢的眼角滑落。

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她用略顯欣喜的語氣說出自己的回答。

「沒有哦，我連人都沒有殺過哦。」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聞言，妍頓感如釋重負，他將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眼皮合上，閉上了雙眼。

在雙眼徹底合上前，在朦朧中妍看見了，在兩年前那個雨夜，尚且懵懂的少年遇見了穿著病號服的怪獸少女，少年撐著傘向著渾身濕透的少女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是他們的初見。

從那以後，這個如同幼童般的少女就成了少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崢，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如是想著，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了妍的意識，他徹底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滋滋……」

伴隨著聲響，有霧氣從崢身上不斷冒出，一聲炸響之後，她展現出自己身為Amazon真正的姿態。

柔順的皮毛，鋒利的爪牙，敏捷靈巧的四肢，細長的尾巴。

一隻人形的獵豹沐浴著黃昏的金光顯現於此，它猙獰地露出尖牙，喉嚨里不時發出「呼嚕嚕」的威嚇聲。

螳螂從地上挑起一塊內臟往嘴裡塞去，此刻它已經顧不上骯髒與否的問題了，本來以它的實力就打不過崢，而現在自己身上還帶著傷，若是不抓緊機會恢復體力說不定自己今天就死在這裡了。

「滋滋！」伴隨著冒出的白煙，螳螂臉上破損的甲殼開始逐漸修復，數秒后便完整如初。

鮮血順著螳螂的嘴角流下，瞬間吸引了崢的目光。

「啊啦，你要為了區區人類向同類刀劍相向嗎？」

螳螂直視著崢熾熱的雙眼，有一瞬間，它似乎看到了那雙如玉石的眼中裡面閃過了渴望的感情。

崢沒有說話，只是一邊發出威嚇的聲音，一邊趴伏在地。

她的腰肢弓起，血液在四肢的肌肉中奔騰，猶如一支架在弦上蓄勢待發的利箭。

待螳螂完全將口中的血肉咽下的瞬間，崢的身影便從螳螂的視野中消失了，如墨的液體從它的大臂上的斷口處如同噴泉般噴涌而出。

在它身後，崢的手中正拿著它的那條手臂，如同玉石的橙黃瞳孔在黑影中閃著寒光。

就在剛剛的一瞬，崢便在悄無聲息間撕下了它的手臂。

「你砍下他腿的，就是這隻手吧？」

崢拿著那隻手臂放在鼻尖嗅了嗅，在這隻手臂上，她聞到了妍的血液的味道。

「你！」

此刻，鑽心的疼痛已經令螳螂無法說出話來，它只能怒視著崢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崢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將那隻手臂向著背後的垃圾箱一扔，向著螳螂緩緩逼近。

那隻手臂在骯髒的垃圾中逐漸化為漆黑的粘稠液體。

螳螂捂著手臂上的傷口緩緩向後退去，此刻它無比後悔自己這次的捕食行動。

若不是自己今天心血來潮打算找點「點心」的話就不會陷入這種麻煩的境地了，若是自己隱藏地好一點，就不會被妍發現，也不會和實力遠超自己的崢戰鬥。

（該死的，如果他沒有跟過來就好了！）

螳螂回頭看向已經昏迷的妍，突然被身旁的屍體絆倒在地。

「我……應該警告過你吧，別對我身邊的人出手，尤其是他！」

螳螂看著向著自己走來的崢，一點一點向後挪去，自從誕生以來它頭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死亡的恐懼。

「啊啦，誰讓他要出來逞英雄，害我的獵物跑一個，那就只能拿他自己來抵咯。」

儘管內心十分恐懼和心虛，但是它還是如是說道。

這並非是它在挑釁崢，而是它這就是它的想法，既然有人讓自己有了損失，那就必須要進行賠償。

螳螂的動作一頓，停下了後退的動作。

並非是它放棄了抵抗，而是因為它的後背貼上了身後的牆壁，此刻它已經……退無可退了！

「嗯……」

崢一手掐著螳螂的脖頸將它高高提起，另一隻手並指成刀瞄準了螳螂的腦袋，在那裡面有著螳螂的Amazon核心。

那是對於Amazon來說就如同人類的心臟一樣重要的東西。

螳螂完好的左手緊握著崢的手臂，它的雙腿在半空撲騰著，不停地向崢的身上踹去，希望能夠讓她吃痛而放開自己。

螳螂腳上的尖刺在崢的毛髮上劃過一道道痕迹，但是卻完全無法對崢造成任何傷害，崢作為一隻Amazon，實力超出了螳螂太多，螳螂的一切掙扎與反抗都是在做無用功。

螳螂的反抗越是激烈，崢掐著它的手就越發用力。

它就這樣不停地掙扎著，在時刻會死亡的恐懼中拚命地掙扎著。

看著遠方即將落山的夕陽，螳螂心裡有一種凄涼感油然而生。

（我的生命，就像這夕陽一樣馬上就要逝去了吧，真的是，沒想到居然會死在同類手裡。）

螳螂也曾數次在捕食了人類後設想過自己的死亡。

有可能是覺醒食人衝動后被野座間派人殺掉，也有可能被在獵食時被人發現最終死在警察的槍彈下，也可能……

它想過無數種自己死在人類手中的死法，但是唯獨沒想到自己最終不是死在人類手中，而是死在自己的同類手裡。

然而那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卻遲遲沒有落下。

螳螂看向崢，卻發現她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那些剛剛被它殺了的混混的屍體上。

崢的視線在幾具屍體和妍身上不停的轉移，在她熾熱的雙眼中充滿了渴求的意味。

崢鬆開了鉗制螳螂的手，此刻她已經無暇顧及螳螂的生死了，光是抑制自己對人肉的渴望就幾乎要耗盡了她的全力。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竭力不讓自己看向小巷內遍布血和屍體，但是手指還是難以控制地撐開一條能夠將外界一覽無餘的縫。

她想要移開視線，但是雙眼卻緊緊盯著那誘人的血肉。

她想要捂住口鼻，但是鼻子卻貪婪地吸著空氣中蔓延的鮮血氣息。

「咳咳，咳呵，呵呵哈哈，呵哈哈哈！」

看著崢此刻的行為，螳螂突然笑了起來，它曾在許多同類身上看到過這個情形，那是覺醒食人衝動的前兆。

而且看崢那副難以忍受的樣子很可能馬上就要覺醒了。

螳螂從屍體上剜下一塊肉來，故意拿在崢的面前亮了亮。

那血淋淋的肉塊瞬間就吸引崢的目光，她的視線跟著那肉塊移動著，從嘴裡不停的留下唾液。

「啊啦，想要嗎？小～貓～咪～」

擺脫了死亡的威脅的螳螂並沒有急著逃跑，反而戲謔地挑逗著崢。

螳螂知道，崢此刻是無暇顧及自己的，光是要壓制食人衝動就幾乎耗盡心力了，若是還分心的話，恐怕馬上就會在某條禁忌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

它在等，等崢的臂環從湛藍變為鮮紅，等崢徹底覺醒食人衝動！

崢向前踏出一步，向著螳螂渴望地伸出了手。

但是，她突然一個激靈，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雙眼也短暫地恢復了理智。

（我……我剛剛在幹什麼？為什麼我會……我……要覺醒了嗎？是呢……畢竟也差不多兩年了。）

崢看著自己手臂上的臂環，感覺前所未有的迷茫。

崢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頭一次對所謂的命運感到憤怒。

（為什麼啊！為什麼沒有吃過一個人的我會這麼早就覺醒，而那種嗜血殘忍的傢伙卻一點事都沒有，為什麼人類要創造我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是Amazon啊！）

悔恨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崢帶著哭腔喃喃自語。

「這算……什麼啊！」